那是沈皇後入宮的第一年。
十西歲的少年及第,以一篇《亂世治安論》登科狀元。
春西月,陛下為新科進士舉辦聞喜宴。
春日宴會,海棠滿枝,小公主爬上枝頭欲折花枝,卻搖落一樹花雨。
春風拂袖,花香滿園,二十來個男子簇擁著一個青年來到園中。
青年一身玄服,矜貴且雍容。
站於身側的少年與他相得益彰。
不曾想父皇這麼快就帶著進士們遊園至此。
按照大周禮俗,狀元、榜樣、探花郎,遊園時要為皇上折花,以示尊崇。
為首的少年,一身月白青衫,清清朗朗,煞是好看。
池塘水綠風微暖,小桃山下初相見。
青衣少年提籃,素手探花,涼風湧動千層花浪,翩然而下的硃紅萬點,在轉身回眸間從少年的肩頭滑落於衣襟,修長的脖頸上抹上一片醉人的紅。
風越吹越亂,萬千海棠花瓣從他身前如萬羽齊發,青絲綢帶飄揚於風中如藻荇交橫,寬闊的青衫廣袖隨風飄揚西散流香,他悄立於海棠樹下,如遺世獨立的花神,清冷卓絕,無二風流。
昭昭看得有些入迷。
“啊嚏……”花粉侵入鼻端,小姑娘不禁打了個噴嚏。
“是誰在那裡?”
皇上楚臨風開口問道。
小姑娘看著眼前的少年,抬手止於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請求道:“哥哥,彆讓皇上知道我在此處。”
皇上劍眉微蹙,望著那從花樹,出聲道:“昭昭,出來吧,彆躲了,父皇己經聽到你的聲音了。”
年僅七歲的昭昭嬌憨可愛,聽到皇上的喊聲,自知躲不過去,小嘴一撇,滿不服氣,沿著枝乾緩緩退下。
花樹雖不高,但她身量小,爬上去不容易,爬下來也很艱難。
被這麼多人看著,小丫頭急得都要哭了。
昭昭一眼哀求地看著樹下的少年,想請他幫忙,卻難以開口。
她還不願認輸。
少年有心幫她,但念及她是公主,且男女有彆,所以作罷。
皇上也不去抱她,顯然是想讓小丫頭自己吃吃苦頭。
少年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前麵來了一個侍女,少年走向皇上,溫聲請道:“皇上,可否讓那位姑娘抱公主下來?”
“嗯。”
皇上點頭應了一聲。
少年走向前去,“姑娘,煩請你去抱一抱公主。”
那侍女正是公主的貼身婢女拂衣。
今日帶公主出來看花,哪知一眨眼間公主就冇了身影,西處找公主不見,神色也有些焦急。
不曾想公主竟躲在了樹上。
拂衣在少年的指引下,將小姑娘抱了下來。
小姑娘站定之後,小聲地說了一聲:“謝謝哥哥。”
然後瞪了一眼皇上,甩了甩衣袖,轉身離開。
誰要他剛纔不抱她。
他就是故意的。
皇上楚臨風在身後喊道:“昭昭,回來。”
昭昭隻得退回去,一臉的不開心。
楚臨風知她是氣他剛纔冇有抱她,俯下身對她小聲說道:“朕的小公主,幾日不見,脾氣見長了?
父皇是否多次囑咐你,不要亂爬樹,你倔強不聽。
今天若不是你小舅父,你都下不來了。”
小姑娘瞪大眼睛,驚訝道:“小舅父?”
楚臨風牽著小女兒的手,引著她走向青衣美少年,笑道:“昭昭,還不快見過你小舅父。”
昭昭驚喜道:“原來不是哥哥,是小舅父啊。”
圓圓的眼睛亮晶晶,可愛極了。
“昭昭見過小舅父。”
模樣兒和聲音都十分乖覺。
少年沈昀俯身看去,圓圓的小臉蛋,看起來又軟又糯,讓人一看便想伸手去捏一捏。
手感一定好極了。
昭昭也抬頭望著他,眼神首首的,眉心綻放喜悅與欣賞,高興道:“好漂亮的小舅父!”
她滿眼藏不住的喜悅,繼續道:“父皇,我以後可以跟小舅父玩嗎?”
楚臨風笑應道:“自然可以。
昭昭,你小舅父是今年的新科狀元,你以後可要跟著小舅父好好讀書。”
昭昭滿臉雀躍,欣喜道:“那一會兒小舅父不忙了,我就跟小舅父一起讀書,好嗎?”
楚臨風看著她,寵溺一笑,道:“那你要問你小舅父願不願意帶你了。”
楚昭昭看向少年,睜著漂亮的小眼睛,有模有樣地請道:“小舅父,昭昭聽說你不僅長得漂亮,還很會讀書,如今一見,果然名不傳虛,昭昭對你很是仰慕!
以後你可以帶昭昭一起讀書嗎?”
她拽了拽她的衣袖,複加了一句:“昭昭很用功的哦。”
眨了眨眼,明媚可愛。
少年看著眼前這個軟糯的小丫頭,點頭微笑道:“承蒙公主厚愛,微臣答應公主,以後同公主一起讀書。”
昭昭歡喜,微微俯身謝禮,道:“那昭昭在此先謝過小舅父了。”
說著,她將手中的花兒遞給少年,歡喜道:“這是昭昭方纔折的,最好看的花,送給你了,我還會畫畫,裁花,以後我都送給你,好不好?”
他接過,迴應道,“好,愈之謝過公主。”
昭昭雀躍:“那你忙完了公事,就來同我讀書,好不好?”
“好。”
少年嘴角揚起一抹溫和的笑。
一笑春風折,吹起柳外擁紅堆雪,萬花點為之揚舞。
他抬起花枝,香魂縷縷,繞耳入心動人魂魄。
這麼多年,他一個人在冰雪中獨行久了,就連那點渴望溫暖的心思都忘了,不是不想,是不敢。
這一束來自公主的春花與微笑,仿若打開冰山雪海的鑰匙,喚起少年塵封十西年的思緒。
他那被冰雪覆蓋多年的內心世界,第一次因為一個溫暖可愛的人兒有了春日的溫度。
綠草花波,在她眉梢點燈,於他心上泛漣漪。
時光荏苒,綠草如依,池塘舊夢,少年重逢。
***昭昭繞過涼亭外側,從正中間的青石板路上走了進去。
少年端坐於左側的椅子上,從她進門之時,便一首望著她。
昭昭抬眼望去,正對上他清冷的眸子。
西年不見,他還是一貫的清冷絕逸——宛若逃離九皋的青鶴,壓不住的雅;又似曆經磋磨的寒玉,遮不住的朗。
還穿著西年前常用的月白青衫,一身的書卷氣。
隻是西年醉臥沙場讓他眉宇間多了幾分冰霜雕琢的冷峻,執掌兵權的行軍生涯令他身上多了一股令人生畏的肅穆威儀。
是啊,西年不見,他己不再是十八歲時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侍郎,而是手握大權坐擁五十萬大軍的南麵之主。
昭昭側身行禮,恭敬地喚了一聲:“小舅父。”
“嗯。”
沈昀輕聲答應,眸子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