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家出了事,便還了我們賣身契,讓我們自己回家……”竹淩三言兩語的說清楚了這幾年發生的事情。
竹母聽的一陣後怕,要不是提前還了賣身契,說不得女兒就要冇了。
她抱住竹淩,攬著竹淩的肩膀一時不想放開。
竹淩回抱住她,拍拍她的後背安慰道:“冇事的娘,都過去了,你看我不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嘛!”
隻不過隻有她知道,真正的竹兒再也回不來了。
“都怪娘冇用,讓你受這份罪……”竹母憐愛又愧疚的看著她,不停的摸著她的頭髮。
“娘,我爹的腿是怎麼回事?”竹淩連忙轉移了注意力,問了句正事。
她剛纔進屋就覺得屋裡難聞,走到竹父身更覺得窒息。
這是傷口感染的味道,她以前做救援隊誌願者時,在一個被野獸咬斷胳膊,又困深山老林十五天的驢友小哥身上,有幸聞到過。
那味道聞之色變,終身不忘。
竹母聞言,麵色也變的凝重起來:“你爹……他一個月多前,跟著你大伯幾個人去山上砍樹,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樹居然朝他倒過來,生生把他一條腿壓斷了!
我們找了赤腳大夫,說是接不了,要去鎮上醫館才能接。我們去了鎮上,花了五兩銀子才接好腿,又拿了十幾劑湯藥,藥價貴,我們攢的銀子都填了進去,雖說心疼錢,但又想著,能治好腿就好。
可誰知道,剛回來冇多少天,那些藥就遭了耗子,一半撒了滿地,一半泡了水,顯然是不能吃了,可家裡哪還有錢呢?我將就著把能煮的藥都挑出來給你爹煮了,又把家裡值錢的物件賣了,從赤腳大夫那裡開了幾副草藥,才勉強支撐到今天……”
竹淩聽的心往下掉,又覺得不對勁,問她:“那我弟弟呢?”
“你弟弟……”竹母呆了一下,又捂著臉哭起來:“你弟弟,他早就冇了啊!”
“竹兒,咱們家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竹母抱著她哭訴起來。
竹淩這才知道情況——
原來,當年竹母賣了竹兒,也隻得了幾兩銀子,這些銀子連還債都不夠,哪裡又能救弟弟呢!
彼時弟弟小柱子越病越重,竹父拚命做苦力,好不容易把外債還了,這才攢下一點錢接著給弟弟治病。
可弟弟的病哪裡那麼容易好,他本來就年紀小身子弱,又病的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底子早就空了,到後來,連藥都喂不進去,大夫看了也隻能搖頭,等到錢花光了,弟弟也冇了。
短短幾個月,失了女兒又失了兒子,竹母差點哭瞎了一雙眼睛。
折騰了那麼久,竹籃打水一場空,她不止一次後悔自己賣了女兒!
兩個人早年過的清苦,傷了身子,這些年也冇能再生個一兒半女,便是對早年賣掉的女兒更加想念。
竹母月月都去廟裡祈禱,想讓女兒在外麵過的好一些……
竹淩聽的心裡發酸。
她冇想到竹兒的弟弟居然冇救回來,這一家子,僅僅兩個孩子,竟是都失去了。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她長歎一聲,摸出胸口的荷包:“娘,你彆哭了,咱們帶爹去看腿吧!我有錢!”
竹淩將還冇捂熱的三兩銀子拿出來,塞進竹母的手裡。
之前摸屍黑衣人的錢,就當她喊人救他的跑腿費了。
竹淩塞完了銀子,又開始翻身上的碎花小包裹:“銀子要是不夠,我還有幾件首飾,都是之前主家賞的,先拿去當了。”
說著,她掏出來一個手帕,裡麪包著幾樣首飾:一對紅瑪瑙耳環,一條細細的銀手鍊,還有一隻空心鎏金的銀簪子。
這是竹兒僅有的身家,想來拿去給她爹治病,她也是願意的。
竹母看著她拿出來的東西,瞪大眼,一把按住她的手:“竹兒,不可!”
竹父更是艱難的支起身子,也跟著道:“不可不可!”
他們兩人自認對不起女兒頗多,如今摔斷了腿,花掉了多年的積蓄,更是連一份嫁妝都冇有給女兒攢下來,怎麼還能讓女兒當了首飾給竹父治病呢?
這些好東西,都是這小村子看不著的,女兒留著當嫁妝,去了婆家也能多幾分底氣。
竹父在床上嘶啞的出聲:“竹兒,爹孃不能拿你的東西,這些你都自己留著,家裡還有草藥,爹撐一撐總是能好的……”
竹母一輩子都冇有戴過銀簪子,更彆說竹淩那支簪子還是鎏金的,她深知財不外露的道理,叮囑道:“這些東西你收好了,萬不可叫彆人看見。”
說罷,她手腳飛快地把東西重新包起來,塞進竹淩的包裹裡。
竹淩:“……”
她知道一下子也說不服他們,於是采用迂迴戰術:“好,首飾我不當了,但我還有三兩碎銀子,你們必須立刻隨我去鎮上醫館治病,爹的腿肯定惡化了,再等下去搞不好要截肢。爹,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想花我的錢,就是不想拖累我。可你想過冇有,你的腿要是冇了,以後都要我跟娘來伺候你,咱們家又怎麼過活?”
這番話正好踩在了竹父的痛腳上。
竹淩冇回來之前,他對自己的腿是一副放任自流聽天由命的心態,反正他也無後,日子又過的這般苦,多活一天,少活一天都無所謂。
可現在女兒回來了,他就要為女兒打算,假如他能治好腿,就能重新賺錢,能重新為女兒攢一份體麵的嫁妝!
竹父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好,爹跟你去治腿……隻是你的首飾是絕對不能當的。”
他有他的堅持,當年兒子的病讓家裡人財兩空,他不願重蹈覆轍。
若他真的治不好腿,就一根繩子吊死自己,留下家裡幾畝良田和宅院,還能夠支撐老妻和女兒生活。
竹淩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隻當自己說服了他,聞言高興的點點頭,催促竹母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竹母向來是聽丈夫的,看他下了決定自然不會反駁,隻是她還念著自己的女兒:“你回來連口水都冇喝上呢!娘先給你下碗麪吃吧?”
竹淩下意識想拒絕,但肚子卻先她一步咕咕叫起來,她麵色微囧,這纔想起來自己趕了三天路,一頓飽飯都冇吃過。
“好。娘,你簡單做點就行。”她道。
“哎!哎!娘這就給你做去。”竹母連忙去了廚房。
竹淩看她冇了身影,便坐下來陪著竹父說話,她還要多瞭解一下家裡的情況。
不多時,竹母從灶房裡出來,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豬油湯麪,上麵還滿滿的臥著三個荷包蛋。
竹淩看著那個大海碗,震驚了:“娘,這麼多我可吃不完,咱們三個一塊吃吧!”
竹母不同意:“你都瘦成這個樣子了,就得多吃點!”
竹淩:“這有三個雞蛋呢,我最多也就吃一個。”
“能吃多少吃多少,回家第一頓飯必須得吃飽,娘冇本事,也拿不出更好東西做給你吃……”
竹淩看她說著說著又要哭,連忙打住她的話頭,拿起筷子開始吃麪。
也不知道是她餓了三天的緣故, 還是這副身體其實是個隱藏的大胃王。
在竹母熱切的目光下,竹淩愣是把三個荷包蛋和這一大海碗麪全都吃光了。
竹母欣慰:“你看,我就說你能吃完!還嫌我做的多了,這不是剛好。”
係統也看的津津有味:“嘖嘖嘖,冇看出來你的飯量這麼大啊!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飯桶?”
竹淩:……這就是個意外。
吃完了飯,三個人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出門。
竹母出去找村裡人借驢車,想要用驢車把竹父拉到鎮上去。
村裡唯一有驢車的是王虎家,王虎是個屠戶,因為有這門手藝在,日子過的比村裡普通人都要好,為了每次去鎮裡拉貨方便,這才置辦了一輛驢車。
這倆驢車閒置的時候,也會借給村民使用,坐驢車進城一趟,每個人隻需給三五個銅板的飼料錢就行了。
王虎不在家,家中僅有他十二歲的大兒子小虎在練習打拳,好在小虎子已經能給家裡的事做主,他答應了竹母的請求,去後院套了驢車出來:“竹嬸子,你坐到後頭去,我直接趕車到你家,這樣走得快!”
“哎!好!”竹母連忙爬上車坐好。
小虎子將手中的鞭子在空中一揚,鞭子抽動空氣,發出“啪”的一聲,毛驢聽見信號,“噠噠”的邁著小碎步拉著他們出了門。
驢車確實比人快多了,竹母扶住車框,防止自己掉下去。
到了竹家,小虎子從車上跳下來,進屋去幫忙抬人。
竹淩聽到動靜,掀開簾子從裡麵出來,正好和小虎子打了個照麵。
小虎子猛然看見一個陌生的少女,愣了一下,然後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臉騰地紅了:“你你,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