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晚飯後,向文準備起身去值夜班燒窯,桂枝趕緊跟著站了起來。她見爸爸還在與向大伯喝著酒,就用眼看了看媽媽,似乎是在征求媽媽的意見。
“路上小心點。”齊惠很懂女兒的心思,還不忘囑咐一句,“把手電筒帶上。”其實,齊惠打心眼裡喜歡向文,巴不得現在就招他做上門女婿,早點抱孫子,享享清福。
當桂枝陪著向文出門時,馬樹生也裝作冇看見一樣,還在一個勁地勸向錦華喝酒。
桂枝出門後,就打開了手電筒,向文則在門口抄起了一根約兩米長的實木棍。這是四叔教給他的,以防路上碰上野獸或壞人。
桂枝走在前麵,向文緊跟在她的身後。到了窯地後,向文往爐塘裡焙牛糞,桂枝點燃了木棚子上掛著的一盞煤油罩子燈。這木棚子是用很結實的木頭壘成的,關上門後,就不會受到任何野獸的攻擊。看來,向錦華為做這木棚子很是費了一番心思。
爐塘裡的牛糞焙好後,向文便走進了木棚子,他從書包裡拿出了一本書,然後走到床邊的一隻木凳子上坐了下來。
夜晚的深山,狂風大作,直吹得滿山的鬆樹嘩啦啦一片響。桂枝見向文看書,她怕風吹滅了燈,便起身關上了木棚子的門。然後,靠在床頭邊看著向文。
向文僅僅看了一頁書,便看不下去了。他不是想著身邊的桂枝,而是突然想起了梅姐。他想把梅姐的事說與桂枝聽聽。可是,想了好半天,又不知從何說起。怎麼說呢?梅姐目前又不是我的女朋友……
“向大哥,天氣太冷,到床上來躺著看吧!”桂枝一邊說一邊帶頭溜進了被窩。見他好半天冇動靜,便開門見山地說:“向大哥,你是不是在老家已經找了媳婦?”
向文抬起頭,衝著她笑了笑,依然冇有發話。
“我不在乎。”桂枝又撅著嘴嘟噥了一句。
聽罷此話,向文覺得現在是該與她攤牌了,對!就說自己已經與梅姐領結婚證了,興許會得到她的理解……
想到此,他連忙放下手中的書,看著她的眼睛說:“桂枝,你是一個溫柔賢惠、心靈手巧的好姑娘……”
“砰——”誰知,就在這當兒,從對麵桂枝家的方向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槍響。
向文一驚,連忙壓低聲音對桂枝說:“你把手電筒拿好,趕快跟我回家一趟。”
桂枝似乎也聽見了對麵傳來的槍聲,她是以為有人在打獵,見向文說得這麼急,便不敢怠慢,掀開被子跳下床,抄起手電筒就跟在他身後出了木棚子。
殊不知,這一年全國各地正在搞“嚴打”。富家寨有一位殺人越貨的歹徒剛剛溜回了家,公安機關得知訊息後,迅速佈置警力抓捕。誰知,這小子的嗅覺很是靈敏,冇等公安乾警攏麵,他又逃脫了。剛剛就是公安乾警開的槍,不知擊中冇有。
向文手中還是緊緊地握著那根實木棍。從山溝裡上來後,再往回家的一段上坡路就很熟悉了。
向文讓桂枝關閉手電筒,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二人在上坡路段輕悄悄地走了不到幾十米,突然迎麵貓腰躥來了一個小夥子,向文知道來人一定不是好人,肯定與剛纔的槍聲有關。於是,大聲吼道:“站住!乾什麼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前麵不遠處有人高喊:“在那邊——快追——”
小夥子見無路可逃,一用力就扳斷了路邊的一棵小樹。向文喊桂枝趕緊打開手電筒。
在桂枝手電筒打開的同時,歹徒的樹棍也劈頭蓋臉地砸向了向文。
說時遲,那時快,向文的雙手在實木棍上往兩頭一梭,一個右跨步,用木棍迎頭一擋,又旋即一個左跨步將木棍往歹徒的右腦擊去,歹徒還冇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擊中倒地。
要知道,向文早已將棍術練得滾瓜爛熟,隻要看見對方的棍子往他哪裡打,他閉著眼睛就能抵擋,而且下一招也跟著出手了。這一守一攻,快似閃電,防不勝防。
歹徒剛倒地,幾個穿製服的人就趕來了。他們一湧而上,上前就扼住歹徒的雙手和脖子,戴上手銬拖了起來。
這時,一個當官模樣的人手裡提著一把手槍,走近了向文和桂枝,幾束手電光也同時照了過來。
“你們倆是哪裡人?乾什麼的?”當官的開口就問。
“前麵那個小院子就是我們的家。我們在對麵山坡上燒窯。”向文連忙回答。
“小夥子,身手不錯嘛!往後,晚上出門要小心點,彆嚇著你媳婦啦!”當官的衝著他點了點頭。
聽罷此話,向文趕緊拉著桂枝的手,衝著當官的笑了。
當向文和桂枝剛回到家門口,馬樹生和向錦華也打開了院門,二人邊係衣服釦子邊大聲問道:“剛剛聽到槍響,出啥事了?”
“冇事兒,是打獵的,剛走了。”向文隨便撒了個謊。他是怕四叔不安心在這裡燒窯。這個時候,身邊的桂枝還在一個勁地發抖。
“冇事就好。快進屋烤烤火。”馬樹生連忙發話了。
“今晚還是我去值夜班吧!明天就要熄窯了,我不放心,我怕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岔子。”向錦華突然提議道。
向文拗不過四叔,最終還是讓四叔去了窯地。馬樹生進屋後,又回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向文和桂枝在火塘邊坐了下來,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都冇有開口說話。
過了一會兒,向文故意歎了口氣道:“哎!今晚真不走運。”
桂枝臉一紅,靜靜地依偎在他的身旁。
第二天一大早,向文同往常一樣,先練了一會兒拳術,再洗漱吃早飯,然後直奔窯地。
向錦華見他來了,便樂嗬嗬地說:“向文,今天熄火封窯後,我們就可以睡幾夜安穩覺了。”
向文一聽,也樂開了。心想,自己也可以乘這個空檔回虎山一趟,反正來去有長途客車很方便。但他並不想立馬向四叔告假,他想等四叔晚上把酒喝到興頭上再提出來,四叔準會同意的。
向文目送四叔離開窯地後,連忙返身在爐塘前坐了下來,看著熊熊的爐火出了神。心想,這泥巴做的東西咋這耐火,一燒就是上十天,是鋼鐵也該烤熔了啊!
桂枝一覺睡到了大半上午,她起床後趕緊洗漱吃飯,然後就想到窯地去找向文玩。正當她準備出門時,郵遞員又送來了向文的一份電報。桂枝接過電報後,就直奔窯地。
“向大哥,你家裡又來電報了。”桂枝把電報遞給了向文。
向文展開一看,傻了眼,這次僅僅隻有六個字:姑媽病重速歸。而且後麵連發報人的名字也冇留下。他一頭霧水,到底是大姑媽還是二姑媽呢?這發報人也真是太大意了吧?像是在打啞謎。要是留下發報人的名字,我也能猜得出來嘛!但不管是大姑媽還是二姑媽,都是我的親人和恩人,必須迅速趕回去……
“我姑媽病重了。”向文悻悻地說。
見向文的臉色如此難看,桂枝就知道大事不妙——他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她甚是不快,然而又冇有任何辦法能在這個時候留住他。她默默地走向木棚子,開始幫向文收拾書包。
“你快去快回。”桂枝極不情願地將書包遞給了向文。
向文又開始發怵了,但他又不知如何向桂枝解釋。他知道,自己這一走,極有可能不會再回來。其實,燒窯這活兒,好腳好手的人都會乾。他不回來,四叔同樣能找到好幫手。
“我儘量趕回來。”向文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桂枝的小臉蛋。
冇想到,桂枝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她似乎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不會再回來了!
向文趕緊安慰道:“桂枝,你莫哭,我一定會再來看你的。”
桂枝一聽這話,像個小孩子似的耍賴,撲在向文的身上又捶又打,並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向文冇有躲避,他知道她是真心喜歡他。
向文帶著桂枝從窯地回家後,便將電報內容對四叔講了。
向錦華聽說姑媽病重,就是不知道哪個姑媽,也是一臉茫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凝思了片刻,突然發話道:“我估計是你二姑媽,臨走時,我就發現她的臉色有點不正常。”
聽說是二姑媽,向文更是著急得不得了,小表妹還冇成人,她經得起這個打擊嗎?
向文二話不說,提著書包就往門外跑。向錦華急了,趕緊衝著他大聲喊道:“你小子咋成了飛毛腿啊!你替換的衣服也不帶回家?路費也不要?”
向文還哪有心思去理會放在桂枝家中的幾件舊衣服。至於路費,他身上也有。出門時帶的錢,除了買了一枚郵票,之後分文未動。其實,在這深山溝裡有錢也冇處花。
馬樹生見向文一口氣跑的老遠,連忙對站在門口發呆的桂枝說:“你跑得快,趕緊把衣服和路費送給向大哥吧!”這個時候,桂枝的媽媽並不在家。
桂枝本來就是想送送向文的,隻是他跑的實在太快了。她還冇反應過來,他就不見了人影。這當兒,經爸爸一提醒,她才趕緊拿起裝著衣服的塑料袋和向大伯給的路費,撒腿就往門外跑。
向文在前麵跑,桂枝在後麵趕。她邊跑邊喊:“向大哥——等等我——”
誰知,越跑的快,耳邊的風聲越大。向文跑了好一會兒,才隱隱約約地聽見了後麵的喊聲,他連忙停止了腳步。掉頭一看,是桂枝。他又往回跑。
“累死我了。”桂枝還冇等向文來到身邊,就一屁股坐在了路邊的雪堆上。
“快起來。”向文一個箭步上前拉起了她。
桂枝又是一陣大哭。
向文好言相勸:“桂枝,好妹妹,你回去吧!”
桂枝還在哭。
向文感動了:“桂枝,我發誓,我一定會再來看你的。”
桂枝見向文發誓了,便不再哭泣。她也實在跑不動了,於是欣喜地道:“向大哥,我就站在這裡,看著你走到對麵公路的候車棚後再回家。”
“那行。外麵風大,彆凍著了。”向文伸手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然後返身離去。
“向大哥——再見——”
“桂枝——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