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文從磚瓦廠回家後,楊大軍就通知他先到各小組去摸情況,將在家的冇上過學的青少年登記造冊,然後交由村裡定奪。他欣然同意了。
向文挎著書包走村串戶,花了整整三天時間才基本摸清情況。全村七個小組在家冇上過學的青少年男女共有四十三人,其中還有幾個是未滿十八週歲的已婚女青年。
村裡拿到向文的花名冊後,便召集各小組組長開了一個專題會。
村委會楊主任說,向文是村裡的“大秀才”,村裡決定請他上課,務必將這些孩子通知到村小學讀掃盲班,時間三個月。
村支部向書記說,這是一項政治任務,要引起大家的高度重視,要當作當前的一件大事來抓,掃盲班結束後還要接受上級的驗收,誰拖了後腿拿誰是問。
然而,儘管會開了,思想工作也做了,最後前來讀掃盲班的隻有二十六人,且大都是在家閒著冇事做的女孩子。
向文的小表妹桃花也來湊熱鬨了。還有一個小媳婦抱著不滿週歲的兒子來上學。這個小媳婦與楊瓊同組,叫謝小萍,今年才十七歲。向文摸情況時曾到過她家。
掃盲班是村小學臨時騰出來的一間教室,裡麵的桌椅一應俱全,一人一個座位也隻占了教室的一半。由於村小學還冇有放署假,因此掃盲班的作息時間與村小學的作息時間同步。
向文也已得知,上級要求辦兩個月的掃盲班,而虎山村卻把掃盲班的時間改成了三個月,因此提前一個月上課。
向文想,這其中肯定有照顧自己的因素在內。由此,他對村乾部心存感激。
一個炎炎夏日,向文滿麵春風地走上了三尺講台。
向文站在講台,拿起花名冊開始點名。恰巧這時,謝小萍的兒子大哭了起來,教室裡一片轟笑。他好不掃興,乾脆不點名了,直接在黑板上寫下了一排常見的漢字,然後問台下的學生:“有誰認識這些字?”
“向文,我認識幾個。”坐在後排的謝小萍抱著兒子站了起來。
“謝小萍,你跟我放老實點。認識幾個字就得意忘形啦?你叫我什麼?”向文終於忍不住發火了。
“我都做媽媽了,叫你名字不犯過吧?”謝小萍極力辯解。
教室裡一陣轟笑。
“簡直是無法無天!是在家裡胡鬨慣了吧?”向文用講尺狠狠地敲了幾下講台,教室裡這才鴉雀無聲。
謝小萍冇敢再多嘴,她是怕嚇著了兒子,趕緊捂住兒子的耳朵坐了下來。
這時,向文又神情嚴肅地說:“當學生就得知書達禮。往後誰再不講禮貌,我可要罰誰到外麵去曬太陽了。”
由於小學還冇放暑假,掃盲班的作息時間與小學同步安排。一節課很快就過去了。
當下課的鈴聲敲響後,向文如釋重負。
這時,謝小萍抱著兒子走近講台,很禮貌地說:“向老師,麻煩你幫我抱一會兒,我出去一下。”
“這纔像個學生樣子。”向文連忙伸手接過孩子,並衝著孩子笑眯眯地說:“好小子,快叫師爹。”
“兒子不滿週歲,連媽媽都叫不清楚,哪能叫師爹啊!”謝小萍邊笑邊往門外跑。
隔壁教室的一位女老師站在教室門口看見向文懷裡抱著一個小孩子,頓時笑出了眼淚:“你這是當老師還是當保姆啊!”
聽罷此話,向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當謝小萍回到教室後,他趕緊把孩子遞給她,並板著臉兒說:“下午彆再帶兒子來上學了。”
“我公婆的眼睛不太好,她帶小孩子我不放心。”謝小萍連忙解釋,隨後又滿不在乎地說:“要不,我這就帶兒子回家了。”
“那怎麼行呢?冇來我管不了,來了又走了我有責任。”向文一聽傻了眼,語氣也隨之緩和了下來,“你彆太激動了,往後我有空還是幫你抱抱兒子。”
“這還差不多。”謝小萍得意地笑了,抱著兒子搖晃了起來。
上午放學後,葉梅騎著自行車趕來了。她剪了一頭齊耳的短髮,臉蛋顯得更圓更紅潤。她穿著一件天藍色的短袖上衣和一條深色休閒褲,又顯得格外清純活潑。
葉梅將自行車停在小學大院門口後,不停地用手帕擦拭著額頭的汗珠。
向文是最後一個走出院門的。他一眼瞧見了葉梅,趕緊迎上前笑眯眯地道:“梅姐,你咋這麼急著趕來啦?”
“聽說虎山村的掃盲班提前上課了。我特地來看看你嘛!”葉梅快言快語。
“冇什麼好看的,我教的掃盲班大都是些女生,還有一個小媳婦帶著兒子聽課哩!我都快成保姆了。”向文擺了擺頭,不好意思地說。
“那我就更要來看看了,順便給你敲敲警鐘。”葉梅爽朗地笑開了。
“梅姐,中午到我家去吃飯。今天灣裡有戶人家澇魚,我去賒條魚。”向文見時已正午,連忙調轉了話題。
“好你個向文……原來當老師的都會打如意算盤。”葉梅眉頭一皺,想笑卻笑不出聲來。
“梅姐,你彆取笑我。我們鄉下都是這樣,到了年底再一起結賬付錢。”向文不以為然。
“是嗎?那我今天就露一手給你看看,我最會做滑魚湯。”葉梅這才露出了笑臉。
不用說,還是向文坐灶門口,葉梅站灶台前,二人燒火做飯,相互配合得十分默契。
“向文,你老爸與其他幾個‘下放’的公辦教師的問題都已經澄清了,我親眼看到了上級的檔案……隻不過,上級有規定,健在的可以複職或由符合條件的子女頂職,去世的就冇有其他什麼優待政策了,也就是說,你不能頂職……”葉梅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把實話告訴了向文。
“梅姐,這對我來說也是個天大的喜訊。我老爸終於平反了!我要到老爸的墳前告訴他,他在人世上走一遭並冇有遺憾……”向文太高興了,儘管自己不能頂職當一名公辦教師。
“向文,你能正確對待這個問題,我就放心了。你也曾在我麵前說過,自己的前途要靠自己去創造。”葉梅認真地看著他。
“梅姐,我聽說今年年初縣裡搞了一次行政乾部招聘考試,我怎麼不知道?”向文又突然在她麵前提起這個問題。
“這個……你與說實話吧!當時限定報考人員必須是具有兩年以上工作經驗的年輕人,因此參加考試的都是現任村乾部和在行政企事業單位做事的、且想拿‘鐵飯碗’的年輕人。”葉梅不得不把自己瞭解到的真實情況告訴他,爾後又勸慰道,“向文,你千萬不要泄氣,往後還有機會。”
“梅姐,往後要是還有機會,請你及時告訴我。”向文不再為過去的事糾結了。
“嗯。”葉梅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由於天氣逐漸炎熱,吃罷午飯,葉梅就要回鄉政府了,向文也不好意思強留。
臨行前,葉梅一再叮囑道:“千萬彆小看了三尺講台,要做到對學生負責,對自己負責並不容易。你要像你爸爸那樣,任勞任怨,做一名受人稱讚的好園丁……”
“梅姐,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向文深知,在這短短的三個月裡,自己的責任重大,特彆是還要接受上級的檢查驗收,他不能再讓葉書記丟臉。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葉梅滿意地笑了,“有空彆老是待在家裡,到鄉政府去玩玩,興許有你認識的同學。”
“行!”向文回答得很乾脆。
葉梅揮了揮手,然後熟練地跨上了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