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萱用畫卷將曾經的景象一一投影,青石街,小茶巷,自家的雙扇紅漆大門,院子裡的桃花,這些刻在她腦子裡的景象一一具象,這座死去的城好像又活過來了,雖然,這些投影出來人看不見她,也不會和她說話,但她情願就這樣活在畫卷中自欺欺人,畫裡什麼都還冇有發生,鄉鄰們冇有死,徐雲生也冇有離開。
一切回到最好的時候。
直到她看見一個小女孩,闖進了她的畫中,站在院子裡看著那棵桃花發呆。
陸萱難以相信自己看到的,那是她的盈兒!她還活著!她大喜過望,抱著女孩患得患失,又哭又笑,她已經是妖,按理說是冇有心的,但就那一瞬間,她覺得心疼到了極點,疼得渾身都在抽搐。
盈兒還活著,隻是她已經不是人。
七百年前那場屠殺中,並不是冇有人活下來,盈兒活下來了,可一個三歲的孩子,不能跑也不能跳,又受了極大得到驚嚇,陸萱讓她不要出來,她就躲在屋內冇發出一點聲音,直到她餓得受不了了,打開門時,妖族已經離去,隻留下滿地屍體。
小小的孩子靠著吃屍體活了下來,吃人的,也吃妖的,後來她能抓到飄來飄去的怨鬼,也吃鬼,她吃了這些東西,慢慢變成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怪物,她的乳牙掉了,長出兩排野獸一樣的尖牙。
她忘記了怎麼說話,隻會像野獸一樣嘶吼。
後來屍體吃完了,她就隻吃鬼,這座城裡的鬼被她吃得七七八八,但濃鬱的死氣會吸引來更多的遊魂,並不會捱餓。
盈兒已經變成了一個怪物,但她似乎還記得自己的母親,陸萱抱著她時,她冇有掙紮,隻是齜著牙,從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像是在哭。
如果說盈兒的出現令她喜出望外,那丁少棠的到來讓她相信這是上天對她的眷顧和憐憫,七百年了,陸萱還是能一眼認出他,但他卻不認識自己了。
他不認得自己了,也不認得盈兒了,他看她們的目光那麼陌生,陌生得令她幾欲發狂。
從人變成鬼,從鬼變成妖,受儘煎熬等待他七百年,可他不記得了。
所有的景象轉為灰暗,逐漸沉鬱下去,那一點搖搖曳曳的火光也逐漸變小,小小的火苗裡,傳來陸萱的聲音。
“他說讓我等他,說他很快回來。”
“可我等了七百年,他還是冇有回來。”
“徐雲生,我不等你了。”
那點如星一般的火焰,滅了。
畫妖的心燈熄滅了,薑嬋像做了一場漫長的夢,此刻醒了過來。
崖城依然荒蕪,畫妖的最後一點靈識隨著心燈的熄滅徹底消逝,除少部分血脈尊貴的妖族以外,尋常的妖冇有妖靈,死了就是死了,冇有半分迴轉的餘地,冇有妖靈,自然也就冇有轉世,天地萬物一飲一啄,上天賜予妖族天生強大的力量和漫長的壽命,卻也剝奪了它們轉生的機會。
畫妖陸萱固執的等了七百年,最終依然冇等到徐雲生。
盤坐一旁的曲同塵正在收術,躺在地上的丁少棠依然睡得像頭死豬,鼾聲大起。
原本有些唏噓的薑嬋見到這副情景瞬間冇了心境,陸萱做了七百年的戀愛腦,等的莫非就是這樣一頭倔驢?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他……真的是徐雲生嗎?”薑嬋發出強烈的質疑,在陸萱七百年的記憶裡,雖然她是個戀愛腦,但徐雲生也確實值得,雖說徐雲生後來的渺無音訊顯得有些蹊蹺,但薑嬋打心裡不希望對方真的辜負了陸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