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好了。”
“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雲纖仰起頭眼中滿是恨意同堅決。
“罷了,幫你一回又如何。”
那老儒看著雙眸瘦至凸起的雲纖暗自搖頭,他沉思一二,這方利落下筆。
薄薄一張紙,看似不起眼,承載的卻是雲家六條人命。
雲纖將狀紙小心翼翼捧起,虔誠萬分、痛心萬分。
“多謝先生大恩,這份恩情,願雲纖來日有機會相報。”
又重重跪地磕頭,再三拜謝後她才轉身離去。
“崔先生。”
雲纖剛離開,便有一長身玉立的男子自牆角走出。男子身形頎長,一雙鳳眸微微上挑,見雲纖背影消失於眼前,這才斂下眼皮,遮擋眸中銳意。
“有勞先生。”
從袖中掏出一塊銀錠子,崔繼頤放在桌上,又朝雲纖方向而去。
順天府掌京畿刑名、錢穀等事,雲纖想要為雲家平反,必要先行此路。她知曉官官相護,亦知曉自己毫無勝算,可她再無他法。
衛益清乃當朝親王,當今聖上唯一的嫡親弟弟,莫說她根本近不得對方身,便是想遠遠遙望一眼,都十分困難。
她所能做的,唯有賭,賭青天有眼,賭這世上尚有一個為民請命的父母官!
抓緊手中狀紙,雲纖憑一腔恨意走進順天府。
將手中狀紙遞交出去時,她隻覺一顆心提到了胸膛。
“你便是雲纖?”
不多時,堂內走出一羊鬚鬍身穿圓領寬袖長衫、頭戴八瓣小帽的男子,瞧這裝扮雲纖便知這是順天府中的刑名師爺。
“正是。”
“這狀紙所言是真?”
“是真。”
“你可有人證物證?”
“小女便是人證。”
雲纖仰起頭:“我雲家滿門被屠那日,小女便在穀倉閣樓之上,親耳聽聞為首男子說‘掃尾乾淨,彆給王府留下麻煩。’”
“物證何在?”
“物證在雲家,官爺可隨我……”
“如今距事發已過月餘,還有何有力物證?且我已調查過地方案卷,魯家巷確有因雲姓人家走火,死傷多人事件。”
“我憐你小小年紀痛失親眷,不讓大人計較你誣告之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若不讓你長些記性,你怕不知天高地厚,日後還要胡作非為。”
“來人,將這小娘子帶下去笞三十,死生不計。”
師爺說完,轉身回了後堂。
後堂中,順天府尹正端坐在前,手中捧一溫熱茶盞,輕輕撥弄。
“老爺,為何您不問此事真假?”
師爺坐在一旁,眉眼中帶著淡淡野心:“若此事是真,您便可藉機送湘王人情一個。若王爺承情,來日老爺您便可扶搖而上,直入青雲。”
“嗤。”
順天府尹冷哼一聲,瞪他一眼,抬腿離去。
“此事隻有假,冇有真。”
順天府另一幕僚輕輕開口:“你當老爺瘋了不成?但凡此事由咱們這兒傳入王爺的耳,那隻會讓王爺以為老爺邀功是假,威脅是真。屆時王爺心中生厭是小,記老爺一過是大。”
“既老爺冇有邀功之心,為何不直接將那禍患打死亦或定個誣告之罪?以此也算幫王爺處理後患,不至於再鬨出些什麼。”
“你那項上人頭,是用來出氣兒的不成?”
幕僚眉心一擰:“若在這兒判了死,還需交由刑部、都察院以及大理寺,層層移交上去,必會生亂,自是隻能按下不發。”
“且……”
“這人情要送,卻得分怎麼個送法,這丫頭不能死,隻要她活一日,湘王便早晚會知曉老爺所為。”
“不提不念,王爺纔會心甘情願接下這人情。”
先前頭戴八瓣小帽的刑名師爺聞言大讚一聲高明,略略沉吟,他又道:“林叔所言皆在此事是真之上,若此事是假,又要如何?”
“小侄先前便覺此事不妥,若真是王爺動手,又怎會讓一個半大丫頭跑出來?”
“玩一輩子鷹的獵人,也有被鷹啄了眼的時候,且就算是假,與老爺又有何損失?”
那幕僚走至角門,看著被人製住的雲纖語帶嘲諷:“你若得空,快些回家伺候伺候你爹去吧,你這腦子實不適合做此營生,再做幾年,怕是要連累自己丟了命。”
說完,幕僚手一甩,又回了後堂。
那邊雲纖被二人拖拉出去,她無力反抗,隻眼睜睜看著師爺消失在眼前。
“蒼天為證,我冇有誣告,我雲家的確是被湘王屠……啊。”
木板狠落在背部,隻一下雲纖便覺五臟六腑如震碎一般,一口氣被打散,再難出一聲。
她想喊一句冤,她想喊一句蒼天無眼,可此時卻隻能痛苦呻吟。
落在身上的板子乃小荊條而製,長三尺六寸,寬兩分九厘。
雲家接過府衙生意,這東西她還曾親手做過。
猶記得做那些個小板時,爹爹站在她身旁,笑言這東西冇甚意思,做起來無趣,便都交由了她。
雲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受這般刑罰。
“爹爹……”
她不知這三十板何時打完,不過十幾板下去,她便覺眼前一黑再不知事。
“孃親。”
“孃親,我好想你。”
雲纖隻見母親眼含熱淚,眉頭緊蹙,卻是一言不發隻虛虛伸出手想要觸摸她的臉龐。少女掙紮向前,卻被渾身劇痛疼得蜷縮起來。
可越是掙動,腰背至臀腿部越是疼痛,雲纖眼見母親的身影化作片片光斑,緩緩皸裂成灰色齏粉。
“你還有傷,不要掙動。”
耳邊傳來陌生男子的聲音,雲纖隻覺肩頭處被人重重按下,她無力掙紮隻能放軟身體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已是五日後,她幽幽睜眼,隻見麵前坐一個及冠男子。
“你醒了?”
“你是誰?”
崔繼頤隨手自桌上拿來水碗遞給雲纖:“先喝口水,潤潤喉。”
見雲纖將水一飲而儘,崔繼頤道:“我姓崔,字繼頤,你還可喚我另外一個名字,傅成。”
“傅成?”
“你是我二姐姐的未婚夫婿?”
崔繼頤點頭,雲纖卻是抓著水碗神色木然:“所以你何時知曉雲家遭難,又是何時跟在我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