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地上散落的,是一瓣瓣殷紅血跡,宛如冬日紅梅傲然盛開。
落梅園裡的海棠樹紅彤彤的,果子飽滿壓得枝頭微沉,堪堪低首。雲纖站在樹下眉眼清冷,嬌翠欲滴的枝頭將她襯得如月落星沉,佳人失色。
“冬日裡這海棠樹還能結滿碩果,應費了不少心力。”
“回三小姐,是府中花房的下人照看得當,小姐瞧得順眼,老奴今日便賞他一賞。”
趙嬤嬤跟在雲纖身後不曾言語,落梅園中伺候的婆子卻是一臉諂媚,做小伏低。雲纖冇心思同她們攀談,奔著傅二夫人房裡而去。
傅傢什麼都金貴,一顆頑石、一株草木,皆有人精心照看。唯獨朝鳳裡頭那些個流著傅家血脈的女子最為輕賤。
輕賤得……讓人齒冷。
勒緊身上大氅,雲纖加快了步子。
方與傅家眾人用過膳,想到傅紹光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她便覺如被陰冷毒蛇盯上,脊背發寒。眼下雲纖隻想尋一有人情味兒的、腔子裡流淌著熱血的人交談一二。
她如今終於知曉,為何當初傅二夫人見她,願與她說那般多的話。
“你竟活到今日?”
剛撩起簾子,婦人甜軟嗓音便嬌滴滴響起,雲纖聽見嬤嬤口中“矯揉造作”的聲音,心卻一下子溫熱起來。
“我亦未曾想到。”
她揚起臉,看著傅二夫人淺淺一笑。
“姑娘逾矩,夫人麵前……”
趙嬤嬤正欲教訓雲纖,卻被傅二夫人嬌聲打斷:“你這獨眼婆子,生得好生駭人,去去,莫在屋中擾我。”
這話說得難聽,趙嬤嬤麵色一沉,可到底主仆有彆,她不敢多置喙。
“嬤嬤去歇歇吧,這幾日您老也疲累,不若跟母親身邊的袁嬤嬤一起飲些熱茶,歇歇乏。”
“謝姑娘體恤。”
見雲纖舉止尚算得體,趙嬤嬤點點頭轉身離開。
“你們也都下去吧,人多我瞧著頭痛。”
揮手屏退眾人,傅二夫人穿著軟底繡鞋噠噠從榻上跑了下來。她左瞧瞧右瞧瞧,眼中漸漸泛起幾分喜悅。
“見到是你,我這心啊既歡喜,又悲哀。”
她撇著唇,麵上比前次瞧著帶了些病容:“這歡喜的是又有人可陪我說說話,悲得是你愈發像那些個小顛婆了。”
“冷冷淡淡,一臉清高,瞧著再矜貴不得,可我知你那手上腳上,沾滿了同族姐妹的淋漓鮮血,**裸、冰冷冷的。”
“一伸出手……”
傅二夫人將柔嫩雙掌攤在雲纖麵前:“滿是血腥氣,熏得人睜不開眼。”
這話說完,雲纖腦中猛地浮現出初夏死前,巳月赤著足咚咚踢向浴桶的模樣,又想起自己將活絡血脈的藥油,一點點抹在拔步床簷柱的情景。
雲纖放在膝上的雙手緩緩抓緊,許久後她道:“你所言,意思是讓我再不沾人命,任由他人宰割?”
“哼。”
傅二夫人冷哼:“說說罷了,我也捨不得你死,你死了這偌大一個宅子便真的再無人能陪我說說話了。”
“為何?”
傅二夫人扭過頭:“我隻有禾兒一個閨女,身下再無子嗣,若禾兒及笄外嫁,我這落梅園便是小顛婆也不會再來了。”
她話中既有落寞又有慶幸,雲纖聽著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許久她低聲安慰:“若你想,總有機會再誕子嗣……”
“生不得咯。”
傅二夫人眨眨眼,眸中帶著狡黠。
雲纖盯著她,許久二人都不曾說話,傅二夫人眼中的狡黠褪去,緩緩浮上一層悲涼。
她似被看穿,頗有些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