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三日,雲纖便再冇見過說要一起衝出朝鳳的“主母之女”。
而那些個“小傅知嬈”們,也好似一夜間長大,就連花朝眸中都染了幾分戒備謹慎,想來這幾日不算安穩。
雲纖先前對傅家,對朝鳳還有百般疑惑,在經過此事後也徹底冇了探究之心。她白日不再與花朝她們一起習琴,而是冇日冇夜練起了一首曲子。
待到雲纖將這首曲子練至初夏聽著也不會皺眉時,才迎來了琴藝考覈之日。
琴藝考覈並非隻有初夏雲纖幾人,而是朝鳳院所有姑娘都需參加。
今兒一早,陶嬤嬤便帶了丫鬟給她們穿衣梳髮。
雖仍是素麻襖裙,但今日的襖裙領口衣袖處,都用銀線繡了四合如意雲紋,模樣不顯,但比先前金貴許多。
天氣愈發涼,考覈又在繡樓之外,臨出門時陶嬤嬤陸續為幾人穿上了軟毛織錦披風。
“姑娘小心腳下。”
攙扶著人下了繡樓,雲纖隻覺冷風撲麵,割得她雙頰生疼。
這幾日每天都需沐藥浴、敷麵藥,雲纖一身肌膚已如巳月等人一般,細嫩若脂,白滑瑩徹,乍看下已極具世家貴女姿態。
可唯獨一點不好,雲纖現下肌膚十分脆弱,往日她在家中做木活常有受傷時候,可甚少能讓她覺得痛到難忍,但如今……
忍不住抬手扯了扯絨嘟嘟的毛領子,雲纖將一張小臉縮進披風中。
繡樓正前搭了帷帳,四處遮擋得周密,帷帳內燒著銀霜炭,入口處站著一排丫鬟,待有人進入,丫鬟便上前服侍脫衣。
走入帷帳內,隔絕了外頭的冷風雲纖方覺身上疼痛消減許多。
傅家自詡規矩重,這入場之序也有講究,雲纖站在最後發覺槐序巳月等人神色有異時,眾人都已經落座。
她掃過四周,隻見高台之上坐著幾人,為首的是身穿竹青色琵琶襟繡花纏枝大褂,外披錦毛鼠大氅的婦人。
這婦人瞧著至少三十有五,方正的一張臉,眸中滿是慈愛地看著帷帳內眾多是姑娘。她身旁,則是雲纖有過一麵之緣的傅二夫人。
二人身邊站著幾個嬤嬤,都是朝鳳院中服侍的,其餘便是各位女先生。
雲纖正猜測先前那婦人應是傅家主母時,目光掃過一人突然定在當場。
傅二夫人身邊,坐著神情清冷的端陽。
今日的端陽冇有再著水色麻裙,而是穿了一身金銀絲繡菊紋百花裙,外披狐狸毛曳地大氅,就連發上亦插著琉璃海棠步搖。
雲纖下意識望向身旁本該放著“傅知溪”琴台的位置。
那一處空空如也,再無其他人。
而端陽……
雲纖雙眸微垂,眼下應喚她為傅知溪了。
“溪兒,今兒好生瞧瞧妹妹們的本事,若她們有不足之處,你不要吝嗇,應多指教。”
傅夫人滿麵柔和,看著傅知溪的眼神與天下尋常母親並無不同。當中疼愛有餘,還帶著隱隱的驕傲。
正在雲纖猜測端陽是否大夫人親生時,就見傅二夫人捂著唇嗤笑出聲,大夫人斜睨她一眼,全做不知。
“請姑娘們落座。”
嬤嬤聲音打斷雲纖思緒,她回過神時眾人皆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大夫人身邊丫鬟端來一個白玉嵌金八角盒,當中放著幾張花箋,巳月初夏等人一一抽取,輪到雲纖時她隨手撿出一張,放在琴台邊。
其他幾人正在看花箋,雲纖卻是連打都不曾打開。
考覈以槐序為先,接下來依次是初夏、巳月、麥秋以及她。
在朝鳳時候,雲纖還不曾聽過槐序琴音,今日一聽她方知這輩子都不可能比得上她。且若說槐序琴技高超,那初夏便可用已臻化境來形容。
左右雲纖不曾聽過如此美妙的琴音。
她抬頭看向高台之上,大夫人不知在細思什麼,二夫人則跟隨初夏的琴音緩緩點頭,傅知溪眸中亦有讚賞。
雲纖看著自己十指血淋淋的傷口,麵無表情接在麥秋之後響起琴音。
她撥動第一根琴絃時,傅二夫人以及傅知溪便轉過頭看向帷帳內他人,唯大夫人頗有興致地上下打量雲纖。
這一場考校毫無意外,初夏獲勝。
“姑娘今晚好生歇歇,明日辰時老身去繡樓接姑娘回落梅園。”
“知曉了,辛苦嬤嬤。”
初夏朝陶嬤嬤行禮,一派雍容婉媚。
她幾人考校過後便輪到花朝她們,一群姑娘落座,雲纖隻見當中又少了一人。她轉頭去看大夫人,見對方不停掃視四周,發覺親女不在時眼露失望、落寞。
可這份落寞轉瞬即逝,很快對方又恢複了慈藹。
雲纖低頭用巾帕將十指包紮起,緩緩伸入衣袖。
這傅府人的心思,當真難懂。
不知眾人是因初夏獲勝,還是因今日見到端陽已成為傅知溪而受挫,無論槐序亦或巳月,甚至柔弱寡言的麥秋,都一副神飛天外的模樣。
直到“小傅知嬈”們第一場考校結束,眾人才收了神,笑著與傅知溪寒暄。
雲纖看著傅知溪身上穿戴,心下冷哼。
她眼下已能猜到幾分傅家繡樓的深意。
市井傳聞多是傅家女高嫁朝中貴胄,可甚少聽聞傅家男兒有何建樹。既聽不見什麼豐功偉績,那傅家的男人多半冇什麼能耐。
許是因傅家前幾代出了位一國之後,讓傅家的男人們看到了一步青雲的捷徑,便想出這樣一個餿法子。
往日雲纖還不能理解傅家的所作所為,可今日一場琴藝考校,讓她瞧明白了當中深意。
傅家所謀並非利而是權,可傅家男子並無厚祿高官之徒,也無能人之輩,是以想要謀求權力護一族昌盛,便需尋找其他路子。
男子不行,便求女子。
可底蘊深厚、位高權重、百年傳世的世家大族不知有多少,想要讓傅家女壓過那些真正簪纓世胄出身的貴女,根本不是容易事。
但一個不容易做到,兩個不容易做到,不代表在十幾二十人之中殺出一條血路的人做不到。
雲纖哀歎,這繡樓哪裡是女眷閨閣?分明是一個惡毒的練蠱大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