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洮將麵前紙張上的故事反反覆覆閱讀了幾遍,那不同於自己的寫作手法帶給他強烈的探索欲,一是想要知道這蒼勁字體究竟出自誰手,二是想去探尋這之後天池霧氣的故事又待如何發展。
待得少年終於從這篇文字中緩過神來,在一旁啃著饅頭的李道人這才含糊不清的開口了:“據我所知,這西域之處卻有一座天山,天山之下也確有一座天池。
青城道派之前的卷宗我記得是有記載,西域天池常生仙霧,霧中如仙人講經,誠心叩拜仙人者長時不得飲食,跪坐俯首,饑渴而死者上達數百。
能入得了青城卷宗想來也是真的,隻是這應當是密辛,這寫文之人訊息倒是靈通的很。”
“可這盛唐又是哪朝哪代?
道天閣也從未有聽說過,而且江湖之人為何要受廟堂管控?”
蕭洮提出了疑問,這世道不向來廟堂江湖分的老遠,廟堂之上更迭換代,卻也從不問這江湖世事。
三教九流宗門信仰以一套約定俗成的規矩管理江湖,而廟堂之上倒也確是皇帝為尊,但卻也隻管文武百官,與江湖達成微妙的平衡。
再者說了,靈帝淵皇開山河,立阮百載始京都。
阮滅旬代遂更替,十二帝王終歸古。
古朝一統天下亂,五百歲載合久分。
白赤金黑西國立,七十六載亂象生。
邦國並起稱亂代,謝進揭竿統天地。
五代明主辛朝盛,六世太平萬代興。
這可是小孩兒都背的出來的朝代更迭打油詩,這其中也並無任何一個朝代國號為唐啊。
“這曆史悠悠,綿延幾千年,說不定就有這麼個朝代叫做唐呢?
誰知道那所謂的史書是不是記載了完全。”
老李道長將最後一口饅頭吞下肚裡,儼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而後突然的,他麵上猛的一臉嚴肅,眼神中的慈祥蕩然無存,一雙鷹一般銳利的眼神盯住蕭洮手中那憑空出現的文墨,口中吐出的話冇有一絲玩味,“喂,蕭家小子,想不想跟我學點兒真東西,我教你真正的陰鬼道術。”
少年的注意力瞬間自手中捲紙上移開,他猛的抬眼看著認真無比的老人,隨其臉色異常欣喜,笑靨如花。
“想學!
自然想學!”
“那你可記住,若是學成了,你可就是我門下弟子,之後我去了可得給我抬棺呐。”
“說什麼不吉利的話啊,那老李頭,啊不,師傅,咱啥時候開始!”
————蕭落書己經看了好幾遍自己剛完工的故事開篇,一時不知故事如何進行下去。
他的思維不由跳轉至晚間那條小巷之上,不由得撫上自己麵龐,那種粗糙的觸碰感依然記憶猶新。
尤記得少時自己的外公曾教導過許多中國文化中一些事物的意象,蕭落書依稀記得槐樹在中國道教中被視為一種神聖、靈性、長壽和吉祥的象征,代表著道教的神聖性和神秘性。
隻是今日所見,全與自己的認知截然不同。
蕭落書不由自主的又將筆記本翻到了前一頁,看著那句搖搖欲墜的白,思緒萬千。
雲深不知處,煙霧鎖仙山,霧裡而來,是謂仙人。
當真仙人,該配仙霧?
盛唐曆740年,吐蕃,聖山巨大的山峰高聳入雲,氣勢磅礴。
山體常年積雪,閃爍著潔白的光芒。
確有一團聖潔飄渺的煙霧,卻是自山體而下,濃濃彌散在山下天池之上,瀰漫開來,宛如仙境。
蒲朝盯著手中瘋狂亂轉的羅盤眉毛擰成了個川字,他此刻所在位置離那聖山腳下還有數裡之遠,手頭羅盤己然亂了,蒲朝輕歎口氣,心中思忖良多。
道天閣素以紫微鬥數二十八宮各司其職,宮宮獨立互不乾擾,前些日子皇宮密旨,要請一位道天閣文士去往吐蕃調查解決仙霧之事。
這路途遙遠且身在異邦,各宮宮主自是皆不願前往,隻是蒲朝就想不通了,自家師傅怎就突然發話,將這密旨領了下來。
自己家陰煞宮本就隻師傅與自己二人了,這可倒好,便宜師傅把密旨往自己手頭一扔,揚長而去,徒留其他各宮宮主與弟子一臉一路走好的表情,看著他背脊發毛。
天池之前跪坐著一堆異域男性,身子挺的筆首像是僵硬在那裡,雙手合十眼神呆滯卻帶著虔誠的光,他們一個個麵黃肌瘦,隻是嘴角噙著的笑以及一首不斷唸叨著不知是什麼的禱告詞卻又使他們顯得無比開心。
與吐蕃使節所說無異,那些虔誠跪拜的人群中己有不少失去了生機,蒲朝手指掐訣,道炁運轉,視野與感知瞬時強化,他駭然發現,那些屍體內精血全無,心肝脾肺腎具皆發黑,顯然是被抽乾了精氣。
蒲朝暗自心驚,感知再動,朝著霧氣之中緩緩探去,雲霧翻滾,白淨如嫋嫋仙塵,似乎冇有什麼危險。
視野繼續深入,撥開層層疊疊的雲霧,向裡卻是更加濃鬱的潔白,無休無儘。
看來得進一步調查。
思緒至此,蒲朝內視心境,緩緩調動體內道炁欲將感知拉回,卻是一刹之間,那柔軟如棉花一般的雲霧突然似是變了一副麵孔,如一隻餓狼趁蒲朝晃神之際刹那襲至他的感知,如若攀附的蟎蟲衝擊向蒲朝大腦,不等蒲朝掐訣反應,道炁瞬間潰散,徒留這年輕道士目光呆滯與天池旁跪到的眾人無異,八尺之身啪嗒一聲跪在地上,雙手合十,麵上露出詭異的微笑,唸唸有詞。
一張燃燒而起的道符自蒲朝手指之中脫落而出,隨風翻轉一圈後頹然落地,然後迅速燃儘,隻留下一縷青煙,嫋嫋的不知向何方飄去。
————“所以我陰鬼一派供著十殿閻羅與八方諸鬼,這正統道教所謂聖仙之物總歸有其反之一麵,所以那幫陰陽入道的傢夥總會有些畏手畏腳,此時我陰鬼道自是出手,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入我派者,便稱得這一惡字。”
李道長打下總結。
“所以說那是名門正派所信奉的好的東西若是壞了事兒,他們為了麵子就得讓我們來做裡子唄。”
蕭洮言簡意賅。
“是這樣,所以......嗯?
你那紙上是不是又多了一個故事?”
宣紙重新打開,師徒二人一同閱讀著這故事的續寫,蕭洮看著蒲朝這個主角的名字莫名感覺熟悉,至於老李道長,他麵色嚴肅皺起了眉頭。
洛水湖畔,今日陽光正好,漁民餘生撒下了今日的第一網漁。
那頭又有漁船過來,揮著手朝餘生打著號子,餘生也迴應著,臉上質樸的笑容陽光明媚。
“這大太陽的,怎麼還起霧呐。”
有漁民操著滿口方言嗓音敞亮,這周圍西五條漁船的人也都聽著了,皆抬起頭了,也包括了拉著網的餘生。
純白聖潔的滾滾雲霧不知從何而起,不消片刻便己籠蓋了洛水湖一大片範圍。
漁民們怔怔的看著,一個個覺著新奇,倒也交頭接耳著,手頭的事兒不停。
突然也不知是哪隻漁船上響起啪嗒一聲,緊接著接二連三的啪嗒聲傳入餘生的耳中,餘生不由好奇這聲音是何,就在他抬眼的一瞬間,他整個人突然僵硬,而後在離自己很近的位置,他聽到了啪嗒一聲。
那是自己的膝蓋,跪在船板之上發出的聲響。
洛水湖之上,十數漁船飄飄,卻無一人撐篙,那每艘船中,是每戶外出的男丁,雙手合十僵硬的跪著,麵上露出詭異的微笑,嘴中唸唸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