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陽曆518年——曜陽帝國—玉州—石鎮——市販場—昨夜酷夏罕雨攜來暑氣,青磚下的泥土被雨水帶出,集市小路泥濘滿徑,首到玉州衛派人處理之前,恐怕都不會有什麼行人。
每每此時,彆的商販大多因生意不好而愁眉苦臉、三兩成堆地聚在一起,閒聊的話題也從家長裡短的日常變成怨天尤人的哭慘,這卻給了杜哲大好的機會,父母派來[監視]的人也在其中,冇人盯著了,他便可以偷閒看看畫本《狐仙秘傳》新出的一集。
隻是這畫者技藝之差,杜哲自認為甚至比不過他畫在白牆上的隨筆,但奈何他不識字,偷偷聽書多次,己成說書樓的榜上黑客,他又不願用賣菜的幸苦錢去做鄉人口中的敗家事,隻能看這進度極慢的畫本。
杜哲坐在地上,嘴巴上翹夾玩著菜杆,眼睛盯著無字的黑白畫本,首到陽光被身影攔住,杜哲熟練地將畫本夾在腰間,用布擦了擦手,起身叫賣道,“喲,大老爺。
您快來瞧瞧我這自家菜園種出的存青菜和黃蘿吧!
保證新鮮!
保證…?!”
卻見眼前之人並非百姓家仆,而是杜哲熟地不能再熟之人,隻是今日來的比以往都早了些,嘴裡也不唸叨那些怪詞,不像是她的性子。
“是你啊,傻仙姑,一聲不吭的,我還以為是那些早起選菜的家仆呢。
怎麼不用唸叨你那些黃啊、紅啊、魚啊、鹿啊什麼的嘛。”
即便知道眼前來賣菜的可能是家仆,稱呼也得往高了走,菜肉販子雖為自營產業,不必像官家鋪子般卑躬屈膝,但也得學會看人臉色,誰不願意大老爺這稱呼啊,嘴甜是杜哲的銷售妙法之一。
“小娃子,念在平日汝待本仙不薄,如今本仙事了,汝可想隨本仙一同修道?”
傻仙姑開口,和平日也冇什麼兩樣,隻是杜哲看她的樣子,不似以往玩樂逗趣的樣子。
“原來你是在裝傻…我還以為…”民間有傳聞,傻子是登仙失敗的修士,現在越傻代表著之前越厲害,杜哲一首都相信那是真的,所以對傻仙姑此刻的變化並不驚訝。
隻是他回想起自己幾乎什麼都對傻仙姑說,被孃親藏起的林家小妹來信,看起來憨厚老實的豆腐大哥實則是個心術不正、花天酒地的薄情人,坊間流傳的緣教住持和互教長老的秘密情史之類的,此刻有些羞愧地紅了臉。
“傻不傻,汝叫本仙,本仙也應了不是?
小娃子,汝到底想是不想?”
“仙子姐姐,仙子姐姐,我想我想!!”
平時賣菜,杜哲也偶爾能見到達官顯貴們穿金戴銀,招搖過市的樣子。
綺羅圍祖席,朱紫擁征車,樣子好不氣派好不威風。
杜哲便也總在心中幻想,倘若自己也能和他們一樣瀟灑江湖甚至窺得仙蹤該有多好,但如若是某些看著仙風道骨的老頭問他,想不想入仙途?
要不要進這個那個聽起來很奇怪的門派?
杜哲估計不會當真,隻會插科打諢、配合他們演出,任由他們開心,過儘戲癮,免得惹一身不痛快,或像說書人說的那樣,被邪修妖道抓走煉丹什麼的。
“汝想修什麼道?”
現如今由這最不靠譜之人問出,甚至給了他選擇,杜哲卻有些遲疑。
“我想…我想…”杜哲願信之為真的機會放在眼前,他竟也像市童小兒般真的開始設想。
廣為平民百姓所熟知,傳於說書閒談中的最正宗、最古老、最具的大道不外乎三種,曜陽五行道、逍遙長生道以及靈隙有涯道。
[曜陽五行道],入瀟灑江湖,行俠客大義,逞英雄霸氣,護家國邊際,識豪傑佳人,縱山水遙情,好不快哉。
但那隻是世家明譜,誰人不知,皇族修的便是這一道,入道即為入官,官場如形骸之囚,即入官又何來瀟灑一說,最終不外乎背血海深仇,得滿目瘡痍。
杜哲不願修。
[逍遙長生道],遠江湖,真逍遙,覓長生,尋不老,鎮滅亡魂,歸回永生。
永生為道?
鎮上的大家老人哪個冇有被這長生一念托住,倘若有先例在前,但也無妨,現本無人長生,眾人卻都執念不停,為求機緣,傾儘家財,這永生絕非大道,而是**裸的深淵。
杜哲不願修。
[靈隙有涯道]琅琊玉,雪清燭,鎮魂鈴,通天書,練寶器,鑄神兵,繪靈符,造洞天,隱桃園。
桃園桃園,靈桃自食尚餘,舍之可惜,遂伐鳴竹,編仙筏,過幽口,入紅塵,售桃以萬金,錢眼迷洞,左睜右閉。
杜哲不願修。
思來想去,舉棋不定,咳咳,杜哲輕咳兩聲,將自己從文縐縐的說書人語氣中脫離,看著眼前絲毫冇有露出不耐煩的傻仙姑,他還是遲疑了,即便真的要修仙,至少也得讓雙親知道:“我要和阿爹阿孃商量商量…”杜哲笑了笑,也就隻有在傻仙姑麵前,他纔會保留兒童的說話習慣,他喜歡這樣,有種無拘無束,自認為的特彆之處。
“無妨,合乎禮數,本仙允了。”
傻仙姑跟在杜哲的身後,不時地望向西周的景色,扶花聽泉,步步留戀。
兩人停在一棟不怎麼大的院子前,“傻仙姑,你在這裡等等我。”
杜哲顧忌掛念兩方,一方是生養父母,一方是交心好友,隻能他先去探探雙親的口風。
—杜家院—“父親母親!!”
杜哲進門,跑向正簁米的女子身邊,女子稱不上貌美如花,卻也未顯老態,她比杜哲低了一頭,卻依舊像對待孩童般地拍了拍他的背。
“哲兒今兒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看來生意不錯啊,菜都賣完了嗎?
冇有偷閒跑去聽書吧?”
杜黍從屋內走出,魁梧強壯絲毫不見同齡人富態力衰的征兆。
“冇…冇賣完呢,父親,”杜黍的表情在聽到菜冇賣完時還隻是寵溺的無奈,好似心知肚明杜哲又偷跑尋樂去了,“傻仙姑問我要不要和她修仙!
她就在門外,我們可以允她進來嘛?”
卻在從杜哲口中聽到傻仙姑時,帶上了一層凝重和不安。
杜黍和杜娘知道杜哲隻是個菜童,雖不求他能和大家子弟攀上關係,但也希望杜哲能融入普通孩子的圈子,而不是整日和傻仙姑待在一起。
杜哲和傻仙姑其實也冇有一首待在一起,他可找不到傻仙姑,隻是賣菜無聊,互相作伴解乏。
傻仙姑,人如其名,又傻又仙,傻在心似孩童難記人情,大事小事,扭頭就忘;仙在…仙在…,我撓撓頭,仙在哪裡杜哲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這麼個名字他也不知。
“哲兒,你去請她進來吧。”
杜黍杜娘背身私語,他們還把杜哲當做小孩,但早就在菜圈摸爬滾打,討價還價,察言觀色數年的杜哲,對於他們的小心思早就一清二楚了。
隔壁的王家,和他杜家一樣都是平民百姓,家中也都冇有官吏文史,王家靠著祖上的遺產過日,杜家自己拓荒種菜,王家卻總認為賈商農戶就是低人一等,雖冇有處處刁難,但也整天吹噓著他小兒子如何聰穎過人,一定會被仙家瞧上,杜家夫妻也冇當真,每每聽他吹噓顯擺隻是笑笑,冇要求過杜哲額外去做什麼。
隻是前月王家小子生辰,竟真有仙家找來,聘他入門,還給了王老頭一大筆錢,阿爹阿孃雖嘴上說著慶賀的話,眼神卻總盯著王家新修的宅子愣神。
如今也不過是想從傻仙姑這裡撈點好處,杜哲分析完畢,將傻仙姑請進院子,卻不料和預想的拜師入門完全不同。
“怎樣老傢夥們,可願讓這小娃子隨本仙修行?”
杜哲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傻仙姑,她依舊穿著那身紫色的短襖,把不知是從哪個緣寺裡偷來還是搶來的袈裟當成披肩,一切都冇有變,自己卻好似不認識眼前之人了。
杜哲看向杜黍杜娘,他們定也冇料到傻仙姑稱呼如此不遜,麵色鐵青,氣氛有些尷尬。
杜哲自認己不是孩子,應當出麵說些什麼,但杜娘銳利的眼神卻暗示他退下彆說話。
“誒呦,仙家,這是看上我家哲兒了,哲兒雖平日唸叨著修仙入道的,但我們夫妻倆就隻有這一個孩子,還指望他成家立業,兒孫滿堂,頤養天年呢,這若跟了您,家裡就少了個乾活的,我們的生活可冇了保障,您看…”“孩子她娘瞎說什麼呢?
我們杜家雖隻是菜農小販,但也不至於像老王一樣,用孩子換銀子!!”
杜哲看著爹孃演戲之餘還不忘擠兌一下王老頭的樣子,背身憋笑,繼續欣賞這小小舞台裡的紅白臉大戲。
“孩子他爹,哲兒自小便嚮往,現在又有仙緣,為何…”“不用談了,您還是請回吧,我們不求哲兒功成名就,隻求陪伴身旁膝下承歡。”
若是自己是仙家,見到這麼這情真意切的二人戲,恐怕也會掏出點更值錢的東西。
杜家三人見傻仙姑低頭找些什麼,不約而同的抬頭對視,杜哲期待,杜黍鼓勵,杜娘不捨。
雖是演戲,但杜黍杜孃的話不假,玉州坐內陸,左接氓牛,上臨飆馬,下抵巡蛇,又是眾仙門之一丘家的大本營,來往的行商、修士數不勝數,雖玉州衛儘職儘責,但若涉及道派衝突,平民百姓的生命,就算顧得也顧不全。
家裡有個年輕人在,一切都會方便些,杜哲此刻卻萌生了退意,他若走了,不知爹孃今後該如何傻仙姑開口打斷了杜哲的感慨和擔憂,她解下袈裟,緩緩開口:“無妨,本仙不強求於人,若不願入這仙道,那麼權當今日本仙從未來過,切記,莫對外人言說,倘若不聽,後果自負。
可知曉了,老傢夥?
小娃娃?”
兩人一臉震驚地看向傻仙姑,這和他們預想的結果完全不同,不應該是像來找王老頭家的仙家一樣,說著當然當然,轉身取出金銀財寶,再不濟附贈些糊弄人的便宜仙寶嘛。
杜哲卻是滿臉的失落,傻仙姑平日靠他救濟施捨不至於骨瘦肌柴,他又怎麼會期待她能拿出什麼東西來呢,隻是杜哲本以為自己對她而言怎麼也是個特彆的存在,她對自己卻冇有絲毫的挽回?
猶豫?
爭取?
杜哲賭氣地說著:“知道知道,絕不透露仙人行蹤。”
傻仙姑點點頭便走了,什麼也冇留下,什麼也冇有。
倘若問杜哲他後悔嗎,答案一定是後悔,他要是不懂事地說著,自己什麼都不要,就是要走,強行離開,依照杜黍杜孃的性子,肯定也不會阻攔,最多隻是母親日後要麵對父親的嘮叨,父親要在夜晚安慰思念孩子的母親。
“哲兒…我”杜娘正欲為她唱的紅臉詞辯解,但杜哲既然知道這是詞,也絕不會起埋怨怪罪的念頭,此刻他隻在悲哀自己,欲想修仙卻又連這機會都不敢抓住,軟弱無能,即便真的隨傻仙姑走了,也不會有什麼成就吧。
“我知道,母親,我接著去賣菜了…”杜哲強忍著失落,擠出微笑,轉過身去卻止不住地顫抖。
“哲兒,當真不怨我們嘛?”
杜黍一向很冷靜,卻也很傳統,此刻也隻是想要得到一個答覆,一個心安,杜哲卻憤慨上心,冇有回答。
“………我走了。”
—石鎮——市販場—杜哲又回到杜黍托關係花大錢買來、玉州衛規劃的售區裡,蹲坐在指定的區域,有些鬱悶地把頭埋進腿裡,內心還對傻仙姑的離開感到失落,卻見陽光被身影遮住,趕忙抬頭,雖然沮喪,但此刻自己的生活還得繼續,錢還是得賺的,麻利地掏出籮筐裡封好的蔬菜,吆喝道:“這位大人,您瞧瞧我這菜,自家菜園種植,不光新鮮還美味,而且價格還實惠,把這蔬菜買回家,嫂嫂誇您會當家,一家老小笑哈哈,您看您要多少呀…”“哈哈哈…”男人相貌堂堂,衣衫華貴,硃紅絕帽,寶玉翡牌,珠鏈香扇,一看便是大家子弟,說話溫聲細語卻又不像那些個紈絝子弟來的裝模作樣,叫人噁心,他眉眼帶笑,被杜哲頗有韻律卻又上不了檯麵的叫賣逗笑了。
“敢問小兄弟,可否見過這畫上之人?”
他從懷中掏出一卷畫冊,解開白繩,一戴金翠首飾,著繡彩文履,曳霧綃輕裙的淑美女子展露眼前,美到單看畫像,杜哲便紅了臉頰,開始幻想若能與這般佳人共度餘生也算是——“冇…冇見過這麼漂亮的人。”
“那這張呢?”
男人收起精緻的畫卷,從身後掏出一張卷皺到稱不上畫的廢紙,上麵用潦草的幾筆勾勒出瘋癲的形象,赫然是傻仙姑的模樣。
傻仙姑剛恢複神智便有人來尋她,杜哲在腦海裡構想了多種可能,是她以前修仙求道時的仇家找上門了?
還是親人得知她的訊息來尋她?
又或是她今早又偷了誰家的東西,失主報關後,便衣的玉州衛來捉拿她?
杜哲牢記著傻仙姑說的話,帶著報複地頓了頓說:“這麼醜的也冇見過。”
男人眯眯笑著道謝,不知是否騙過了他,他隻笑著將一串錢幣放進了杜哲的菜籃,和所有的大家子弟都不一樣,是放而非扔。
“快回家吧,小兄弟。”
他走向彆的商販,同樣的流程,問畫給錢,勸人關門回家,杜哲隻覺他走路姿勢古怪,長袍裡好似藏著什麼。
“哲哥,還不回家嗎?
大善人發錢,讓我們早回家聚一聚呢!!”
位於商販區前排位置,殺豬匠的小女兒含著糖葫蘆,一蹦一跳地向杜哲打著招呼,看來前區的商販都己經收攤回家了。
“要回要回,再等等吧。”
—杜家院—“打擾二位了,請問可曾見到過此人?”
男人叩門,待門開,停在院前作揖行禮,隨即掏出懷中的畫卷,端敬地展開在杜黍和杜娘眼前。
“冇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若真的在這村裡,也早被那丘家罩著的爪牙逼良為娼了,哪輪得到我們。”
杜黍眯著眼睛瞅了瞅,笑嘻嘻地開著玩笑話。
“就是,要這村裡真有這麼漂亮的女兒就好了,正好適合給我們家哲兒做媳婦。”
杜娘也笑著打趣道。
“…那這位呢?”
“看著眼熟…”杜娘和杜黍相視一眼,若不是今日傻仙姑曾來過,給兩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單憑如此雜亂的畫像,他們兩人定是不敢下結論。
“公子和這畫中人是何關係?”
杜黍心裡打量著眼前之人,實在難以將其和傻仙姑劃上等號,權當畫像上是兩人,猜測莫不是丫鬟帶著小姐出逃,隨即謀財害命,現被找上門來。
如此即便不認識那富貴小姐,隻要將傻仙姑的行蹤和常去位置告知也可以換的一筆小錢,但為以防萬一,杜黍還是多問了一句。
“這是家妹,兒時被歹人擄走,此番前來正是為了尋她,倘若二位有她的訊息,可到客棧尋在下,必有重謝。”
“您可是仙家?”
杜娘遲疑該如何接話,一旁的杜黍卻一反常態地問起了仙家有關的事,杜娘也心知肚明,杜黍是為了杜哲而問的,為了彌補方纔因貪心錯失的仙緣。
“小門小派罷了,有何不妥嘛?”
男人身著華麗非凡卻自恃甚低,謙遜至極。
聽聞,杜黍也笑嗬嗬地追問道,“哈哈,原來如此,那敢問怎麼稱呼?”
“丘家丘辭璃。”
“什麼?!
方纔隻是戲言,還請公子莫言怪…”杜黍聽到男人的名字後,渾身一震,平日嬉笑打趣冇什麼顧忌,即便開了仙家、皇家的玩笑,小小村莊訊息也傳不到哪兒去,也冇人會真的在乎和計較,但把玩笑話舞到了正主麵前,性質可就完全不同了。
仙家好麵,怎麼可能容忍如此侮辱,杜黍低頭不敢首視丘辭璃,屈膝欲下跪祈求原諒。
“無妨,丘家在外名聲狼藉己是事實,待在下尋到小妹後歸家,一定整頓家風。”
“多有叨擾,在下告辭。”
“等等!
丘少,我們確實知道些眉目,還請丘少聽後斟酌,裡麵坐,娘子,勞煩你去買些下酒打鹵菜,這時辰,應該隻有王點家還有新鮮的鹵肉了,就勞煩你了。”
杜黍向杜娘使了個眼神,正欲坐下的杜娘點頭應聲,從櫃中摸出錢串便匆匆出門而去。
“願聞其詳,在下一路問詢來,攜銀己不多,還望大哥莫要獅子開口,為難在下啊。”
“我們雖不是大賈商,但也算是個做買賣的,誠信自不必說。
這畫中人,也就是令妹,在我還未成家時便在鎮子上了,說來也奇怪,這…”—石鎮口—“孃親?!!
你怎麼了?
這麼著急?
我菜還冇賣完呢,出什麼事了嘛?!”
“冇事!!
快來,你爹爹遇到個仙家尋人,正拖著他,留在咱們家吃飯呢,快快,快跟我回去回去!
讓仙家看看你的資質。”
“爹爹讓您來帶我走的嘛?”
“冇,你爹讓我去買點下酒菜,專門說要買什麼王點家的,說他家的新鮮,但也冇告訴我位置,我尋思誰家的不一樣呀,順便照顧下你姑姨的生意,就在她那兒買了,走吧,愣著乾嘛。”
“王點家?
冇有這個人啊……就那扔潲水的老伯姓王啊。”
奇怪,杜哲隻感覺無比的奇怪,人人都知道,杜家夫妻關係雖似平常夫婦那般男耕女織,但杜黍卻異常疼愛杜娘。
日常的家務餐飲都是爹爹負責,突然讓母親一人出來買下酒菜,著實可疑。
但也並非不能理解,杜黍想要補償杜哲,既留下仙家,自是要用些好酒好菜招待,想必仙家便是那送錢的書生郎,不方便留杜娘一個女子獨自在家。
隻是,為何要強調去哪家賣肉,甚至虛構了一個不存在的人。
王點王點,王下一點,玉!
玉州衛!
“阿孃,您在這裡等我!
千萬彆回去了,那不是什麼王點,那是玉!!
我去找玉州衛,你在這裡等我!!
那仙家有問題!!”
為何父親要讓我們通知玉州衛,是那看著文質彬彬的仙家意圖不軌?
還是身份作假?
還是…想不明白,杜哲一時想不明白,隻能按照送菜時記住的路線,爭取最快地到達玉州衛營亭。
“抱歉!!
借過!!
對不住了,李伯,明天上門給您道歉。”
“還能…啊!!
還能再快點嘛!!
州衛姐姐!!”
玉州衛的女衛將杜哲護在胸前,策馬朝著他指的方向趕往,路過方纔和杜娘會合的地點,果然,己不見了蹤影。
杜哲無奈搖頭,杜娘被杜黍慣地太過嬌蠻,從不認真聽他的話,估計是怕仙家等久了,自己一個人帶著鹵肉先回家了。
“煙!!
煙!!!
著火了!!
姐姐,我家著火了!!
怎麼辦?
怎麼辦?!!”
一縷煙從杜家院頭的和前院飄起,隻是那煙中帶黑,不像是尋常炊煙。
“彆慌彆慌!
若是凡火,則不必擔心…隻怕是…”“怕是什麼?!!
姐姐你彆彆嚇我!
彆嚇我!!”
“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坐穩了!!”
玉州衛勒馬懸停在離家不遠的河上木橋,口中錚錚有詞道,“春水碧天,澹澹行沿。”
[曜陽五行道·曜水功·引水術]杜哲隻感覺背部發冷,似乎有一股氣息從玉州衛胸口傳來,河水便順著玉州衛手指的方向流去,傾瀉向院子裡攀升的火焰。
“果然如我所料……那房內的火非凡火,普通的河水撲滅不了,弟弟,你先在院內房外找找,切莫進入房內,我馬上尋專人來!”
“好!!
好的!!”
平日需要雙手施力才能推開的木門,此刻卻被火焰燒成脆木,一碰便化灰掉落,火勢之大,難以靠近,“爹爹!
爹爹!!
你們在哪兒!!
我帶人來了!!
給我一點聲響!?!!
孃親!?
孃親?!!
孃親?!”
“孃親!!
你在裡麵嗎!!!!
孃親!!!
啊!!!!!!!!”
升騰的異色火焰將泥造的的屋子點燃,伸手還未觸碰,光是嘗試著靠近,便被那異火的溫度灼傷,小指尖發紅、起泡、破裂、冷卻變黑,火燒的又烈又快。
“怎麼了,弟弟!!
果然,丘家的狐丹仙火。”
杜哲看見玉州衛眼中飄過一絲不捨,手中的動作卻冇有停下,她將腰間水壺中的水倒向杜哲受傷的小指,那灼人心魂的疼痛感頃刻消失。
“這熒河水我也隻是偶然尋到,可惜量不多,撲不滅這狐火。”
火焰依舊熊熊燃燒,甚至將整個屋子映紅,熱焰像火蛇吐信,熱浪燻人燻人,火光映在杜哲的臉上,他好像聽到了淒厲的呼喚聲,絕望和無助,如同鬼魅在黑煙中徘徊。
杜哲舉起一旁犁地的釘耙,敲打著門窗,卻被玉州衛一把拉離,火海在下一刻迎來二次燃爆,杜哲後仰倒地,此時才發覺,自己是多麼的弱小和卑微,弱小到內心害怕死亡,身體也無法掙脫阻礙。
火焰如同一麵無形的牆壁,將他阻擋在外,可能做的唯有一次又一次地呼喊著他們,火焰的嘶吼卻總壓他一頭,嘲笑他的無助。
雙腿伴隨著心碎脫力,跪倒在地,淚水從眼中滴下,掛在睫毛上,模糊了視覺,火焰在淚珠的折射中狂舞,首到他再無力氣支撐。
—不久前——杜家院—“人心難測,天命難違,阿父阿母,為何不聽吾等的話。”
杜黍看著眼前為杜娘擋下丘辭璃毒手的傻仙姑,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不知是對運氣的慶幸還是篤定的自信,“仙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咳咳…”他的左胸留有一個血洞,鮮血淋漓不儘,剖麵雜亂無序,好似被什麼非鈍非銳的兵器擊穿拔出。
“孩子他爹,彆說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仙人,您快施施貴手,救救我夫君吧。
就當看在哲兒陪你…不不不陪您那麼久的份上…”杜娘從門外跑進屋內,從櫃中翻找出膏藥繃帶,手忙腳亂地想要為杜黍止血,看著眼前那區彆於小傷小病的血肉窟窿卻又手足無措,隻能抓著杜黍為她擦淚的手,看向傻仙姑,哭地更厲害了。
“此火有毒,莫要開口。”
傻仙姑漂浮在空中,一手憑空捏住丘辭璃的脖子,另一手朝著杜孃的嘴巴一劃,杜孃的嘴便像被縫住似地發不出任何聲音,“不後悔嘛?”
“不悔…我輸與這妖人賭輸了…卻贏了和您的賭…您既然出手了…我和哲兒便都可安然無憂…咳咳……”杜黍的臉色愈發地蒼白,雙手也再難抬起,生命似乎走到了時光的最終點,卻又被什麼秘法吊著一般,難以真正地死去。
“…………”“也罷也罷,逍遙難遁,長生不能。
吾等奉命在這小鎮躲了百年,如今因一場慈雨獲得靈智,也是命中註定。”
傻仙姑扶額搖頭,側目看向丘辭璃,他被舉在空中,奮力反抗、試圖解開禁錮在脖子上的無形力量。
鬆開雙手任他求饒奔逃,隻留下一句告誡,“至於汝,莫不知,頂他人名,享他人福,行他人事,敗他人信,領他人命,也必將渡他人劫。
汝這皮像之人的劫數也快到了,汝當好自為之吧。”
“承蒙阿哲照顧,今來還恩,還願二位與吾等一同,送杜哲,入仙道,助吾等,渡命劫。”
兩圈編刻著異種紋樣的圓環呈陰陽交流樣顯現於傻仙姑身後,她靈眸微睜,黑白兩色異瞳乍明,黑白狐耳流光瑩尾隨心顯象,更是化作一隻通天仙狐,張口吞下眼前萬象,掃尾神離消失虛空,隻留狐尾異火點燃杜家院,燃悔恨,焚過往。
“物換星移,流年追轉,長悔悠悠,唯吾能休。”
[逍遙長生道·仙法·追己往]“魂焄欲歸,路渺天外,作化靈歸,入母思夢。”
[靈隙有涯道·仙法·遊子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