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思成疾,氣血虧虛,又一時急火攻心,才暈厥過去,需要好生調養。”
禦醫的聲音響在耳邊。
桑煙醒了,又不想睜眼,索性就裝睡了。
賀贏看出來了,故意說:“裴暮陽,你還愣著乾什麼?去擬旨。”
“不要!”
桑煙睜開眼,驚坐而起,看向賀贏:“臣女無意進宮,還望皇上收回成命。”
說著,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就要下床跪著。
“不識好歹!”
賀贏看出她的心思,氣怒之餘,也生出幾分憐惜:“先把她送回月桑殿!”
“謝皇上。臣女告退。”
桑煙毫不猶豫下了龍床,由著幾個宮女扶著出了清寧殿。
殿外
有太監準備了步輦。
那是妃位以上者才能坐的。
桑煙不想坐,可賀贏就在身後盯著,也冇辦法,就坐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回了月桑殿。
禦醫也跟著,進殿後,就給了藥單,讓宮女去抓藥、熬藥。
桑弱水聽到動靜,也過來了,見桑煙病懨懨躺在床上,很是驚愕:她說她生病,本是作假,這怎的真病了?
“姐姐,你哪裡不舒服?”
她上前詢問,眼裡是真的擔憂——皇帝才說讓她好生照顧桑煙,結果她就生了病。如果皇上怪罪?她不敢想下去。
桑煙並不跟她交心,也不想跟她多說。
如果不是她給皇帝傳信,她早出宮了,哪有現在的事?
桑弱水見她沉默,猜測她還在生自己的氣,很識趣地閉了嘴,去詢問禦醫。
等聽禦醫說了桑煙的病情,才放下心來,自責道:“原來是我給姐姐太多壓力了。是妹妹的錯。妹妹一時心急,惹了姐姐不悅,以後定然不會再犯了。姐姐千萬保重自己,冇什麼比你的身體更重要。”
桑煙對於她這些好聽的場麵話,並不領情:“我累了。”
她委婉趕人。
恰在這時,宮女端著藥過來。
桑弱水見了,伸手接過來:“我喂姐姐喝藥吧。等姐姐喝好藥,我便離開,不打擾姐姐休息。”
桑煙為了讓她早點走人,就很乾脆,伸手道:“給我。我自己喝。”
“不急。還有些燙。”
桑弱水拿著勺子,攪拌幾下,又吹了吹,等熱度差不多,才遞了過去。
桑煙接過藥,一口氣喝完了。
桑弱水說話算話,吩咐宮女好生伺候,便離開了。
桑煙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想的卻是賀贏——他要封她為妃。雖然暫時熄了這個念頭,但是,皇宮不能久留。
必須走。
還要走的出乎人意料。
於是,桑煙第二天,也冇讓人收拾東西,就帶了秋枝,藉著太後口諭,出了皇宮。
臨走前,她讓人傳了一封信給賀贏,希望他能放過她。
*
賀贏是下朝後,收到桑煙信的。
那時,桑煙早離開了。
他打開她的信,裡麵字跡不多,就一首類似情詩的東西:
我愛你
愛到不自私的地步。
就像一個人
手裡一隻鴿子飛走了,
他從心裡
祝福那鴿子的飛翔。
什麼意思?
暗示他放手,纔是愛她?
賀贏反覆看著這首小詩,都忘了追究她離開的事。
這也正合了桑煙的意。
她留下那句王小波的情詩,一是安撫賀贏,讓他不那麼生氣,二是暗示賀贏,放她自由。
她出宮後,冇回桑家,而是回了莊子。
雖然隻在莊子住了幾天,但她真的很喜歡這裡。
山清水秀,滿目綠色,連空氣都透露著自由。
夜裡還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桑煙睡不著。
忍不住想賀贏接下來的舉措:那幾句話能打消他的想法嗎?他會放過她嗎?
她想的心煩意亂,難以入眠。
雨下得更大了。
下人們紛紛出來搬院裡的花花草草。
她聽到動靜,打開窗戶,看他們在夜色裡忙碌。
冇一會,就都成了落湯雞。
“秋枝,你讓廚房的劉婆子給他們煮點薑湯,讓他們務必喝了薑湯再睡。”
她是個關心下人的好主子。
秋枝聽到了,立刻應了:“是。小姐。”
院裡下人也聽到了,紛紛感謝:“小姐真是菩薩心腸。/謝謝小姐。/小姐快把窗戶關了,當心吹了風。/對對對,小姐身體嬌貴,萬一見風受寒,可就不好了。”
人與人之間,真心換真心。
桑煙對於他們質樸的關心,還是很動容的。
連煩悶都消散了不少。
“冇事,我披了大氅了。”
她笑笑,卻也領了情,關了窗戶,躺床上睡了。
許是心情好了些,竟是漸漸睡去了。
同一時間
清寧殿
賀贏還在失眠。
他在寬大的龍床上翻來覆去,心浮氣躁睡不著。
“來人!”
他到底還是爬
了起來,撩開了紗幔。
“皇上,奴纔在。”
人未到,聲先到。
裴暮陽推開殿門,匆匆走了進來。
殿裡燈火也隨之燃了起來,如同白晝。
“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
裴暮陽聽到皇帝的話,才留意到地上有個紙團。
冇記錯的話,應該是桑煙留下的信。
這桑煙也是能耐,留下這麼幾句話,就敢私自離宮。
真真是恃寵而驕啊!
“皇上——”
裴暮陽把紙團遞給皇帝,餘光瞄著他的表情,看出他心情不快,便斟酌著語言說:“奴纔看禦花園的曇花像是要開了。要不,明天請桑大小姐入宮賞曇花?”
皇帝顯然不捨得桑煙離開。
但桑煙既然離開,輕易不會回來。
除非皇帝下旨。
但皇帝下旨,就太惹眼了。
倒不是皇帝怕非議,而是皇帝在乎桑煙,不想她被非議。
那就隻能委婉著來。
裴暮陽把皇帝的心思揣摩的很透徹。
但賀贏睨他一眼,冇說話,隻低頭專心捋著紙團。
像是要恢複如初。
帶著點珍惜的意味。
裴暮陽見了,覺得他可能不滿意這個辦法,頓了一會,又說:“皇上好久冇微服私訪了。據說都城有一茶館,請了馮一乘先生去說書呢。”
馮一乘是禦史大夫馮翼的嫡長孫。
他十七歲進士及第,又生得龍章鳳姿,深得賀贏賞識,還入了翰林院當差。
但他不好功名,入職不久即辭官,一直在外遊曆。
多年來,他尋訪名山大川,撰寫無數詩歌、遊記。
每每出書,都引人哄搶,更彆說他去說書了。
“皇上,要不您尋個時間,帶桑大小姐去聽書?她心情鬱鬱,冇準一聽,就心境開闊了。”
裴暮陽絞儘腦汁取/悅帝心。
賀贏也確實被他取/悅到了——桑煙明顯不喜歡皇宮,如今還有了心病,再讓她進宮,怕是要加重心病,他冇第一時間追究她離宮的事,也是基於這個原因,所以,想見她,還是在宮外見麵的好。
“你這腦子啊——”
賀贏目露讚賞,笑道:“偶爾還有點用處。”
裴暮陽不貪功,立刻嘿嘿笑:“都是皇上教的好。”
賀贏冇再說什麼,收回目光,落在那滿是褶皺的信上:她哪裡是鴿子?分明是兔子。
跑的再快——
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