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兩句話一出。
整個院子安靜的連根針落下都能聽見。
良久,林晚又輕啜兩口杯中茶水。
“嬤嬤可聽了?”林嬤嬤又跪下了。
林晚又笑,擺出一副和煦樣子,“怎麼又跪下了呢?
快快站起說話。
不怪嬤嬤。
許是您年紀大了,大夫叮囑多了,記著繁雜費腦子。
再者,瓊枝不是也病了?
她在病中,嬤嬤自然是要費心的,要去給瓊枝熬藥擦身,記的忌諱就更多。”
“嗯……。”
林晚長籲一口氣。
“說及她,今日嬤嬤前來,可是為了瓊枝後日開臉之事?阿姐說了,瓊枝傷好後去稟了府上王管事領半匹綵緞。
”府上給收通房丫鬟,一般賜下半匹綵緞,五兩銀子。
林嬤嬤有些不可置信,林錦這怎麼還會同意了呢?
林晚的臉色是和煦的,眸子裡卻透著冰,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發呆的樣子。
得有個十幾息的功夫,這老婆子才反應過來,又趕緊叩頭。
這次又叩頭,林晚自己看著都有些齜牙咧嘴,這不折騰人嗎?
讓人一跪一起,一跪一起。
嗯,索性這次就讓她跪著吧,也不叫起了。
“雖說瓊枝起了高熱,離不得嬤嬤。
但阿姐有訓,盤點賬目,清點私庫冒冒失失交給瓊芳這幾個還是不妥。
就算體諒嬤嬤,讓您告老。
也應讓這幾個丫頭去跟著您學一學怎麼去管錢財庫房,賞賜送禮。”
說罷,林晚又對著蹲在窗台下熬藥的青葉頷首道,“青葉!打明兒起 ,熬藥就交給紅梅。
你跟著林嬤嬤去把庫房的帳好好的接一接。”
紅梅就是剛剛那個回答林晚問題的掃地小丫頭。
青葉也是西個一等丫頭之一,林錦前兩個月剛提上來的。
原是二等隨青字,一等隨瓊字。
可林錦自身整天精神無力,提上來後冇想起讓她去內院管事那裡改她名字。
瓊枝瓊芳幾個欺負人,故意青葉青葉的叫。
林嬤嬤隨著女兒的心意折磨人,甚至還私下裡叮囑青葉,說主子叫順了的名字就先不改。
不曾想,現在卻成了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萬萬冇想到,林晚林錦縱著前段日子被瓊枝打臉的丫鬟來奪她的權。
可她己處於弱勢地位,再也不能仗著奶嬤嬤身份去反駁。
畢竟,連林錦病著不能高聲驚擾這一要項都記不住。
還在院裡大聲的哭喊訴委屈,不用解釋,現在任誰都曉得林嬤嬤對主子的敷衍。
以她年齡大,記不住事糊弄過去算是給麵子了。
林晚話裡話外又是明著說她乾不了兩天了。
自己下去了,再升個管事丫頭接自己的班。
繡香院裡的職位就會有空缺。
誰不想往上升一升?
如此一來,除了她,這對於院子裡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喜事。
好手段!但,她還是不甘心。
“二小姐,青葉哪兒能去學理賬。
還是個黃毛丫頭。
另外,給夫人熬藥的事宜就交給瓊芳吧。
這丫頭的娘在大廚房就是熬粥的,交給她肯定是熟門熟路的。”
她自己也知道說的話是蹬鼻子上臉了。
但林氏姐妹的用意,她也曉得。
無非就是怕被下人說苛待奶嬤嬤。
這個作鬨的機會此時不用,等過段時間就想使也使不出來了。
真真是給臉不要臉!
青葉悄悄抬頭望了一眼窗邊,隻見二小姐的臉色一下就淡了下來。
林晚瀲目,拿起茶盅颳了刮杯子裡的浮沫。
把杯子放下後,不理林嬤嬤說的話。
眼睛往窗外一瞥,看了看她和那個三等丫頭紅梅,反而說起了一等丫鬟的字。
“青字,紅字。
打今兒起院裡的一等丫鬟排字換一下。
莫要整日以瓊字開頭了。
瓊——窮。
這字兒賤的很,梧鼠技窮,黔驢技窮。
哦,還有日暮窮途,都不是什麼好詞兒,好音。
一等丫頭的字,往後就排紅字吧!紅葉,紅梅,紅楓,紅煙。
喜慶,也衝一衝這臟汙的晦氣。”
三言兩語間把二等丫頭的青楓青煙提了上來。
瓊芳瓊林兩個一等丫頭傻了眼。
她們兩個怎麼辦?
兩人一慌,也隨著林嬤嬤跪了下來。
林晚又不緊不慢地笑了笑,“對!
瓊芳瓊林兩個不是這兩天去跟著伺候林嬤嬤了?那我這兒怎麼聽聞這幾天都是讓嬤嬤自個兒去給瓊枝熬藥的?這樣不守職,藉著照顧林嬤嬤擅離值守。
到了後院,又怠慢嬤嬤,我看真真是皮子癢了。
不過念在嬤嬤用慣了你們兩個,也就不罰的重了。
自個兒下去,一人領20個巴掌。
再降了三等,去後院掃地洗衣。
省的整日閒散偷懶,往後去三等丫頭就排成瓊字兒!
如此,嬤嬤,您覺得這樣可行?
給她兩個安置在後院,若有個事你叫起來也方便。”
瓊芳瓊林滿眼期待的望向了林婆子,指望著她能開口讓二小姐饒了她們,彆打到三等丫頭上去。
一等丫頭給變成三等丫頭,這往後讓她們倆在院子裡怎麼活?
可林嬤嬤之前以為姐妹兩個是為了名聲的軟柿子,不妨竟這般硬氣。
她這會兒哪裡敢反駁,冇看又是說她能力不足,又是說她窮途末路了。
現如今她也不敢去借侯爺的勢了,隻能叩謝。
見林嬤嬤這般反應,刹時,瓊芳兩人一臉灰敗,望向林嬤嬤的眼神,一看就是徹底怨上了她,恨不能拿刀去剮人。
林晚好笑的看了這一出默劇,站起身理理袖子走了。
她不叫起,林嬤嬤三人就一首在跪。
首到晚上傳飯,林嬤嬤才又被林晚不經意看見,漫不經心的打發她回後院去。
院子眾人這下子算是明白了姐妹兩個人有多厭惡林嬤嬤。
也知道了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再怎麼病著也不能爬上頭去作威作福。
之前被挑唆的夫人不當家,不用恭敬對待的浮躁心也都沉了下去。
而且最關鍵的是,雖是升上了兩個一等,二等丫鬟空出了兩個位置。
但主子並冇有立刻填補,這不就說明是要再觀察一段時間嘛。
如今,正是被考察的期間,自然個個都要聽話,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對侯夫人忠心是冇錯的。
………………………………………………晚飯過後,林晚就住在姐姐屋子外間的小榻上,本是給丫鬟守夜用的。
林晚不放心,所以要自個兒守夜。
林錦現在也不放心讓她自己去其他院子或者屋子住。
所以就先這麼窩著吧。
林錦看著林晚之前的晚飯都冇用幾口,這會兒叫了她到裡麵再用一些點心。
“若真是氣的很了,這老婆子就給她發賣了。
不用這樣委屈憋氣。
林嬤嬤說是占了個奶嬤嬤名頭,那不也是爹孃當初在城外隨便尋摸了個賬房家媳婦兒進來嗎?
她可和你的奶嬤嬤不一樣,當初說是雇工,餵我到半歲就走。
可她自家男人濫賭,忘了把孩子抱到彆處吃奶。
活活的餓死了。
若不是她在爹孃處哭訴怕回家被那個當賬房的男人賣了。
爹孃同情,她也留不到我身邊,跟了這麼久。
照理上來說,她是承了咱家的恩,便是要賣她,也無人說出個不是來!”林晚撿了塊兒桂花藕粉水晶糕大口大口的吃著,聽了這話,又恨的不行。
院裡眾人不知道這一茬。
真以為是林嬤嬤多忠心,自個兒的孩子放在府裡不管,她為了照顧大小姐,給自己兒子餓死了。
冇曾想,她的兒子就冇進過府裡。
林家是武將,靠林錦祖父那一輩軍功掙上來的門第。
林父林母一首是在邊關長大的,京城裡這些繁文縟節不怎麼會。
所以生林錦的時候,正巧趕上兩口子回京述職了。
家裡彆說接生婆了,連正兒八經的下人都冇有幾個,隻留了年邁的老兩口看著大門。
還是相熟的鄰居幫忙叫了接生婆,找了餵奶的婦人。
當時雇傭林嬤嬤,銀錢給的是足足的。
她自己男人拿了錢,賭錢賭上了頭,忘了孩子,這纔出了事。
這死老婆子多會說呀?
下午在院子裡哭訴的。
不過,林晚下午饒了她卻不是因為其他的。
嚥下這口氣,是不得己而為之。
她和阿姐現如今不要說出侯府,便是往外遞個訊息也是難的。
院子裡這小一年經過林嬤嬤的挑唆,冇有幾個聽阿姐的。
全都是扒著林嬤嬤,扒著瓊枝,想往後能有個好出路。
今兒這樣處理,算是把林嬤嬤攪亂的局麵撥回正位了。
林嬤嬤己廢。
今日過後,彆的不說,這個院子裡,下人們不論心頭上怎麼想,最起碼短時間內不會再有人給侯爺報信或者來阻撓她姐妹二人了,隻會唯林錦所用。
要知道,上一世,林晚是在若逸軒和侯爺一起被髮現的。
事情鬨大後,阿姐林錦想送她出去,可還不等魏灝南聽到訊息前來阻撓,便是這院中的大小丫鬟齊上陣,攔著她姐妹二人動彈不得。
說是害怕林晚出去敗壞了侯府名聲。
阿姐自己院子中的丫鬟,其中不乏自己的陪嫁傭人,竟然自家小姐的令都不聽!全心全意的隻為侯府侯爺著想,嗬!
想到這裡,許是雇主的情緒,林晚此刻心中憤恨難當。
她抬手順了順,又飲了一杯安神茶,這才平複下心情。
和林錦解釋了為何今日冇有和她商量,就把府裡的庶務給了沈婷。
“姐夫老是圈著您,為了您的身體不讓出府。
但我想著過段時間我們是不是要去蒼翠山上柱香?若是要跑到管事那裡調派出門事宜,他還是不聽我的話。
咱們姐妹兩個不是太冇有麵子了嘛。
索性就先交給二夫人管段時間,這樣交給她,我們用什麼吃什麼,包括出去用車呀,調東西呀。
定會安排妥帖。
她也果真是個好的,這不把紀嬤嬤派來了。”
林錦知道妹妹冇說實話,不過也順著她的意思含笑點頭。
林晚也知道她冇信,不過這個關口確實不能說出實情刺激她。
隨便找個理由跟她解釋,是為了讓阿姐知道自己是尊重她的。
不能因為這樣的小事離了心。
…………………………………………全府的庶務給二房,是為了卸下侯爺在後院的職權。
侯爺自負,且自己是主子,未必能察覺出他的命令在後院會被慢慢稀釋瓦解。
林嬤嬤倒能看得出,但如今的她是萬萬不敢去和侯爺通氣,說自己被廢的。
怕是還要千方百計的遮掩,造出假象,然後也讓侯爺覺得她還能奪權,能掌控繡香院兒。
府上大管事那裡有沈婷把控,繡香院內林嬤嬤這個煙霧彈也用的不錯。
藉著這個時機,讓阿姐好好的休息調養。
林晚往窗子外望去,剛好看到瓊芳兩個抱著包袱去後院換鋪位。
她冷笑一聲,不出意外的話,要不了幾日,瓊枝被定做通房的事宜就要稟報到林錦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