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禾原本伺候在一邊,冷不丁被喚起名字,心頭一凜的同時,身軀不禁一顫,她唇瓣輕啟,舌尖掃過貝齒:“請聖上隨奴婢來。”
蕭祈本想抬腳就走,但沈清禾冷冷淡淡的嗓音響起,這步伐就好似被人用繩索絆住,鬼使神差的,蕭祈應道:“那兒臣就多謝母後了。”
離了內殿,早春天獨有的寒意拂過沈清禾麵容,她一回來,豎起的毛領子早就放下了,這會兒,冷風順著她細長粉頸一路向下,她不禁渾身打了個顫,連帶著腰間的香囊也動了動。
冷冽的幽幽海棠香在颯清的空氣中流動,蕭祈深吸一口氣,不動聲色打量身旁之人,雖然是沈清禾帶路,但她總歸落後於自己半步,恪守規矩。
蕭祈眼角餘光隻能瞥見青黛色宮服一角,彷彿是盛夏天裡水波瀲灩之下泛起的顏色,雖不似虹彩般奪目,但也能讓人過目不忘,裙襬之下露出的繡花鞋麵,照樣是被海棠花占據。
蕭祈停住腳步,身後之人也停了下來,等他提腳,身後之人想當然是跟上,短短一段路,由於蕭祈故意為之,沈清禾甚覺氣悶,她不自覺加重了腳底力氣,寄希望於蕭祈能聽見,好快點走。
沉悶的腳步聲落在地磚上,蕭祈想不注意都難。
眼底的笑意順著蕭祈上揚的眉骨,爬滿全臉,他突兀轉身,站定,沈清禾冇收住,一股腦兒撞了上去,身子頓時後仰。
髮髻間的墨玉流蘇像是受驚的浮蝶兒,叮鈴間欲展翅飛去,淡淡梔子香在蕭祈山庭間掠過,比海棠要濃鬱,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沈清禾纖細玉腕,微涼的肌膚與他火熱掌心相觸,蕭祈往回一拉,沈清禾堪堪立穩。
頭暈眼花間,額頭被龍袍上的珍珠龍眼磕上,沈清禾顧不得疼痛,在陳福的驚呼聲中,素腕一扭,後退兩步跪了下去:“奴婢該死,請聖上恕罪。”
梔子香被風一吹,散了。
蕭祈指尖碾磨間,方纔的觸感還略有感覺,他皺眉,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沈清禾,忽然失了興趣:“朕想起勤政殿還有事,這就去皇後宮裡略坐坐,你回去伺候太後吧。”
蕭祈丟下一句話,轉身離去,後頭跟著的陳福急忙忙從沈清禾身邊經過,他跺跺腳,不好言語,隻能快步跟上蕭祈,任由沈清禾跪在地上,冷汗浸濕了裡衣。
半晌,周遭冇了聲音,她才緩緩抬頭,望著不遠處的宮門,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匆匆起身,撣撣衣襬,回去照舊伺候太後。
這廂,陳福腳步慢了些,緊趕慢趕追上蕭祈,一臉堆笑道:“聖上,那咱們去鳳鸞宮?”
“那還能去哪?”蕭祈冷了聲音,上了轎輦,直到一長串隊伍走出老遠,他才嗤笑一聲,回頭望一眼慈安殿的方向,內心突然多了一絲煩悶,鼻尖又好似聞見了梔子香、海棠香,而空落落的一雙手也不甘心似的虛空握了一下。
蕭祈暗自磨了磨牙,嘖一聲。
轎輦之下的陳福留意到他的動作,也跟著偷偷回頭瞄上一眼,內心琢磨起一些事情來。
隊伍經過甘泉宮時,恰好宮門處站著一人,見帝王轎輦前行至她麵前,施施然對著上方的蕭祈行禮道:“嬪妾給聖上請安,聖上萬安。”
蕭祈看著麵前衣衫單薄,卻容色豔麗之人,一時冇想起來這是誰,他隱晦般食指撐著額頭,與下方陳福對視一眼,陳福當即道:“奴纔給江美人小主請安,小主安。”
江美人膝蓋曲著,笑意盈盈道:“陳公公有禮。”
“江美人,你這是去哪?”蕭祈好容易從腦海中尋得江美人是誰,見她穿著淺粉色宮裝,額間貼有花鈿,隻身一人站在宮門處,眸色淡淡間,已然失了興致。
江美人冇得了叫起的聲音,自然還是得屈膝著,她下顎輕抬間,轉而換上一副柔弱樣子:“嬪妾見今兒天氣好,才從禦花園回來,不想卻碰見了聖上。”
美人嬌羞,端得是帝王能傾心,可江美人顯然不瞭解蕭祈的性子,這樣存了異樣心思之人,彆說蕭祈,就連陳福都能捫心自問,她怕不是專門在此守株待兔的。
說是去禦花園,可身旁冇有宮人隨侍,更彆說妝容彆有用心,陳福免不了內心替江美人哀歎一句,做戲冇做全啊。
蕭祈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不忘挖苦一句:“江美人,禦花園的風冷,你下次去,記得多穿點,朕還要去皇後宮裡呢。”
江美人麵色瞬間煞白,掛在臉上的笑像是紙糊一般,被蕭祈一句話擊得七零八碎,她隻知道聖上從慈安殿出來,恰好還要經過她的甘泉宮,但冇想到,聖上是去鳳鸞宮的呀,皇後孃娘與賢妃娘娘不對付,不就是因為賢妃娘娘占著聖上?
若被皇後孃娘知曉,她半路想截胡?
江美人膝蓋一軟,眼睜睜看著轎輦離去,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