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凝望皇後匆忙而去的背影,冇由來深深歎口氣,整個人透出一股無力感。
沈清禾默默站立在一邊,整個慈安殿漸漸安靜下來,隻聽得外間宮女疾步走過廊下,發出的細微響聲,悉悉索索的,卻又聽不真切。
“哀家真不知道,當初選了皇後進宮,是好還是壞。”窗外暖黃色陽光透過窗骨照射在太後華髮之上,連帶著那柄金釵也散發出異樣光芒。
太後忽然重重歎氣:“帝後大婚也兩年了,可皇後仍然不能占據其夫君的心,這對一個深宮中的女人來說,是一件壞事,哪怕她是皇後!哎,當初就應該在家族中多挑選挑選,而不是匆匆選了哀家哥哥最小的女兒。皇後性子太驕矜了,聖上冇多大性子去哄人。她這樣,遲早要吃虧。”
這些話,太後理應不會和沈清禾訴說,但太後先前的貼身女官也因太後心善,被放出宮去,頤養天年,所以如今,慈安殿內能和太後講上話的也就沈清禾一個了。
偌大的宮殿之中,一呆就是一輩子,宮女尚且到了年紀還能出宮,而妃嬪卻是生死都要被困鎖在這四方天裡,沈清禾能理解太後想要傾訴的心,可她也得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什麼樣的話可說,什麼樣的話不可說。
皇後是太後親侄女,太後說得,卻容不得她們置喙。
“太後,皇後孃娘方過了及笄之年,就與聖上大婚,按照民間說法,才過了豆蔻年華的姑娘,世事上總歸還需您教導些。要奴婢說,皇後孃娘是世家女子出身,樣貌、才情,是樣樣不缺的,還得您親自教導。您何必杞人憂天。”沈清禾緩步上前,瞭一眼門口守著的忍冬。
誰不愛聽好聽的話,誠如太後已然是後宮第一人,還是被沈清禾三言兩語說得露出笑顏:“你慣會說些好聽的讓哀家開心,也難怪沉庵費心費力的教你,讓你做到宮令女官的位置。”
“王姑姑對奴婢的教導,奴婢一輩子記在心裡,才能真正服侍好太後。”沈清禾低首:“奴婢對王姑姑心存感激。”
“對咯,宮裡人,就該時時心存感激,否則,失了良心,那就不能辦了。”太後眼眸含笑,但笑意明顯不達眼底:“可有些人,就是做不到啊。”
太後在說誰?
沈清禾不得而知,可她方纔幾句話,也算得上心裡話,如若不是這樣,這吃人不眨眼的深宮,她行差踏錯間,不知死幾回了。
沈清禾扶著太後走向膳桌,忍冬已經將午膳悉數放了上來,為配合太後這一段時日的食素規矩,一切菜式全都以清淡為主,見不得葷腥。
沈清禾瞄一眼桌上幾道菜,穩穩放下心來,夾了豆腐皮包子到太後碗中。豆腐皮包子,顧名思義,是用豆腐皮包裹了一些木耳、青菜、香菇等餡料,加上油、鹽、薑絲蒸成,主打一個鮮字。
太後淺嘗一口,覺得味道不錯,正想說話,殿外忽而傳來唱和聲:“聖上到。”
“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太後訝然,眼瞧著蕭祈大跨步進了內殿,身後跟著的一溜煙兒人全都守在了門外。
沈清禾蹙眉,帶著殿內宮女屈膝行禮:“奴婢給聖上請安,聖上萬安。”
“起來吧。”蕭祈隨意一揮手,自己則朝著太後拱手,朗聲道:“兒臣給母後請安,母後金安。”
太後喜出望外,不等蕭祈請安完,忙不迭道:“這都要午膳時辰了,皇兒怎麼過來了?快些坐到哀家這裡來。”
“兒臣吃了母後宮裡的蝴蝶酥,雖說是皇後讓人送來的,可兒臣也是想到了母後,多日冇來給母後請安,還望母後恕罪。”蕭祈麵上笑著,不動聲色瞄了一眼沈清禾:“看來,兒臣來得真是時候,不如就讓兒臣陪母後用膳吧。”
“那自然是好。”太後與蕭祈不是親生母子,很少有這樣親密的時刻,更彆說蕭祈特意抽出時間來陪她用膳,太後欣喜之餘,眼角瞥見送上一副新碗筷的沈清禾,她隻當是沈清禾去了一趟勤政殿,纔會引得蕭祈來了此處。
沈清禾送上碗筷,心裡暗自琢磨著要不要讓小廚房新做些菜來,太後食素,可蕭祈難道也跟著食素嗎?
不等沈清禾做出反應,蕭祈已經吃了起來,還不忘感慨:“母後宮裡的吃食就是精細些,連素食也很得朕的胃口,看來,母後宮裡的人費心了。”
“你這樣說,倒讓哀家不得不說一句了。”太後見蕭祈吃得開心,笑道:“清禾做事,一貫得體,哀家現在是離不開她了。”
“是嗎?”蕭祈笑得意味深長,執著銀筷的手輕輕一擱,玄黑色衣袖一掃,帶起一陣夾雜著龍涎香味道的風浪來,直撲沈清禾鎮定自若的麵容。
蕭祈看著眼前容顏姣好,卻始終不露任何神情的人,內心無端端起了捉弄的心思來:“母後這樣說,朕心裡越發覺得不得勁兒,怎麼勤政殿內就冇有做事如此妥當的人呢?陳福,你可得好好跟著沈女官學學,不然,朕可就要換了你勤政殿總管太監的位置了。”
“哎呦,聖上啊,奴纔可是儘心儘力服侍著您,您可不能不要奴才了呀。”陳福哎喲喲兩聲,略顯誇張。
太後忍俊不禁:“陳福從小伺候你,比不得清禾,難道哀家這裡的人,一個個都要到你的勤政殿去不成?”
太後此話算是玩笑話,可蕭祈適才還笑著的嘴角,慢慢抿成一條線,他目光幽深,藉著喝茶的功夫,眼神注視到沈清禾垂立在裙衫邊的指尖,微微蜷縮,看來,她也不是一直無動於衷,在這殿內當個局外人麼。
蕭祈意識到這一點後,心情冇由來又好起來,他挑眉看向沈清禾道:“母後,兒臣不過是說笑罷了。勤政殿可不是什麼好去處。想必您身邊的女官還瞧不上呢。”
蕭祈說完,老神在在望著沈清禾,她挺直的背脊終於有了反應:“侍奉在聖上身邊的宮女奴才都是宮裡最守規矩之人,奴婢在慈安殿呆久了,太後體恤奴婢們,到讓奴婢還真怕在聖上麵前失了規矩。”
沈清禾話說得極好聽,蕭祈笑得意味深長,倒也冇繼續此話題,他嘖一聲道:“說好晌午時分去皇後宮裡,這時辰也差不多了,母後,那兒臣先告退?”
“這才用了多少就急著走?”太後皺眉,估摸著蕭祈也是用不慣素食,心疼道:“哀家小廚房有新製的梅花香餅、糖蒸酥酪在加一碗金絲燕窩,再去前殿用些去也不急。”
太後瞅一眼周邊,含笑道:“清禾,你領著聖上去,哀家這裡,忍冬幾個伺候著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