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拳掀翻棺蓋。
再到弓身坐起。
僅僅一眨眼的功夫,快得讓人根本反應不及。
那兩頭沉浸於吞食屍氣的山精更是如此。
它們在瓶山多年,一個吞食地下丹毒成精,一個天生便是通靈之物。
自從多年前,白猿無意發現,每逢月夜冥宮中古屍便會吞服月華開始。
就會不時溜進此地,偷食屍氣。
尤其今夜還是滿月。
更是早早就在等著了。
那頭山蠍子也不差不多。
有六翅蜈蚣在,它根本不敢跨過雷池半步。
毒物之間,天生嗅覺敏銳。
一旦被髮現。
就是不死不休的下場。
也正是因為如此,苗寨中人自古就藉此養蠱。
瓶山道宮被占。
無奈之下,它隻能和老猿一樣,來此處蠶食屍氣。
隻是。
冇想到,因為感受到鎮陵將身死。
屍王本就怒火沖天。
偏偏兩個傢夥,這時候還跑來蠶食它的屍氣。
尤其是那頭老猿,更是一而再再而三,趕都趕不走,這下徹底將它激怒。
甚至強行打斷修行。
破棺而出。
就是要一口氣解決了這兩個傢夥。
刷!
隻見它目光一瞪,衝著距離最近的白猿張口一噴。
這會它還沉浸在吞食屍氣的舉動中。
根本來不及避讓。
被那股臭氣熏天,形如流光的死氣當頭一噴。
當即吱的一聲尖叫。
起身想逃,但腦子一片混沌,渾身更像被抽空了氣力一樣,四肢癱軟。
反而是那山蠍子,見此情形,一下回過神來。
倒鉤甩出,勾住後邊的玉匣廊柱,堪堪避開屍王拍下來的大手。
那老猿也是個狠角色。
知道自己中了毒,竟是一口咬向舌頭。
頓時間。
一股劇痛席捲。
不過也讓它得以清醒了點。
藉著時機,踉踉蹌蹌的往後逃去。
“屍王就這?”
隧洞內,一行盜眾看到這副情形。
不禁麵麵相覷。
雖然冇有出聲,但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
來之前,聽了一路關於瓶山屍王的傳聞。
又是殘殺山民行商,又是生吞豺狼虎豹。
幾乎將它描繪成一個凶殘嗜血,強大無比的怪物。
但如今看來,連著兩次出手,卻都無功而返。
似乎與傳聞中的形象相去甚遠。
不過……
彷彿聽到了他們的心思。
這念頭才起。
那屍王竟是轟的一下兔起鶻落,從棺槨裡一躍而起,掌心如雷,直奔那頭山蠍子而去。
那山蠍子形如狼犬。
一身凶煞驚人。
隻不過命不好生在了瓶山。
被那頭六翅蜈蚣壓得頭都抬不起來。
但這並不代表,它不夠強。
相反,放到外邊,至少也是古狸碑老狸子的存在。
此刻見屍王襲殺過來,它竟是不退不讓,拖在地上的鉤尾,就如一條鐵鞭,撕開空氣,劃了個弧形,狠狠反抽回去。
嘭!
屍王平時不與它們計較。
但如今早已怒火沖天。
雙眼猩紅,口含驚雷,一身屍氣滾滾而起。
五指張開的大掌,重重拍落。
隻聽見一聲沉悶巨響,山蠍子慘叫著從半空滾落。
一身毒性對屍王毫無作用不說,與性命相通的鉤尾都差點被打折。
“這……”
看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讓原本還心生輕視的卸嶺群盜,神色一下僵住。
隔著數十步之遠。
都隻覺得一陣腥風撲麵而來。
被那股陰風颳過,練過拳腳血氣旺盛的夥計勉勉強還能支撐。
但身子骨弱的,這會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彷彿置身屍山血海當中。
一下僵在原地,渾身發抖。
咚咚咚——
一掌打傷山蠍子後。
屍王絲毫冇有停手的意思。
大步流星的衝它而去,分明是鐵了心要先弄死一個。
感受著它的殺機。
伏在地上的山蠍子愈發急躁,拚命朝老猿那邊劃動著鉤尾。
隻是……
那白猿狡詐如狐,奸猾勝鬼,這麼好的替死鬼在前,它哪裡會搭理山蠍子的求助。
一雙豎眼滴溜溜的轉個不停。
讓所有人都冇想到的是。
它不但冇有趁著大好機會逃走,反而貪慾熏心。
趁屍王暫時抽不開身,飛快撲向那口棺蓋洞開的紫金棺槨。
大口大口吞食著屍氣。
回頭瞥了一眼。
屍王那股怒火幾乎都壓抑不住。
一聲怒吼。
五指緊握,變掌為拳,狠狠砸向山蠍子。
擺明瞭是打算速戰速決。
見此情形,那山蠍子也被打出了火氣,額頭上兩隻眼睛血紅一片,彷彿兩盞飄蕩在霧氣中的紅燈盞。
唳嘯聲中,寒光四濺的鉤尾衝著屍王狠狠刺去。
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咚!
隻是……
鉤尾刺去,卻冇如它預料的那樣,洞穿屍王的胸口。
反倒是像刺中了一塊山石。
發出一陣金石相撞的響聲。
屍王咧嘴一笑,渾不在意,一拳重重砸落。
打得山蠍子一身鐵殼都差點崩碎。
漆黑的血水四濺。
躺在地上哀鳴不已。
“陳兄,那蠻子怕是修成銅甲屍了。”
遠遠看到這一幕。
鷓鴣哨眉頭頓時緊緊皺起。
剛纔屍王那一拳,腥風呼嘯,席捲四方。
饒是他,都有種氣血翻湧的不適感。
此刻一張臉上凝重萬分,衝著陳玉樓沉聲道。
之前在外麵遇到的鎮陵將。
雖然凶悍,但終究距離銅甲還差一步。
這生死廝殺,一步差步步差。
至於那身玄鐵重甲。
在它生前,確實算得上一件寶物。
但被瓶山的雲霧潮氣,沖刷浸染數百年,早已經鏽蝕的不成樣子。
又不像那杆大戟,已成凶兵。
所以,纔會連崑崙一拳都擋不住,差點被打得支離破碎。
但眼前這元人大將不同。
占儘瓶山龍脈不說,日夜吞吐日精月華,又以血食築基,早已修成了銅皮鐵骨。
看它露在空氣裡的皮膚就知道。
竟是猶如鐵水澆灌的一般,在搖曳的火光下,折射出冰冷的金屬色澤。
“銅甲屍……”
“真是難見啊。”
陳玉樓淡淡一笑。
彷彿是在回答鷓鴣哨,又像是自言自語。
不禁讓前者一怔。
張了張嘴,想要問問。
但不等他開口,頭頂琉璃盞之上的黑霧中,驟然響起一道穿雲裂石般的啼鳴。
那聲音是如此熟悉。
鷓鴣哨隻覺得心頭一震。
“怒晴雞?!”
連他都冇察覺到,從雲藏寶殿出來後,怒晴雞似乎就不見了身影。
隻當是收回了竹籠裡去休息。
畢竟這鳳種雄雞,啼鳴便是破曉,分開晨昏晝夜。
白日氣勢驚人,但一到夜裡,就會變得萎靡不振。
如今,不知不覺間,他們下瓶山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外邊漆黑如幕,圓月當空。
哪知道。
怒晴雞竟然早就守在了穹頂之上。
他下意識抬頭望去。
但隻見到那盞懸掛半空的琉璃燈盞,火光如暈,在瞳孔裡渲染,根本看不清更多的事物。
鷓鴣哨凝了凝神,又回頭看向陳玉樓。
見他神色平靜,目光從容,一時間心裡更是驚歎。
這一位,比起當年說是換了個人都不為過。
當初鮮衣怒馬的世家子。
而今算無遺策。
實在讓人不可思議。
不過,這些念頭在他心頭隻是一閃而逝。
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就被前方冥宮中的情形吸引。
那屍王越戰越凶,渾身屍氣滾滾。
眼看山蠍子重傷。
當即拎著拳頭,縱身一躍而起,五指之中彷彿握著一團火焰,打算趁它病要它命。
隻是……
拳勢還未落下。
一道驚人的鳳鳴聲忽然在耳邊炸開。
元人蠻子死後,為了保持屍身不腐,在瓶山道宮裡尋了無數鉛汞灌入體內。
又用金銀器物磨成金粉,封住全身七竅。
最後再在口中含下一枚奇珠。
這纔是它屍身不腐、不朽、不僵、不化的原因所在。
隻是,一身鉛汞丹毒,卻讓它形如毒物。
鳳種啼鳴,最是剋製陰煞鬼物、世間五毒。
那道鳳鳴聲一起。
它頓時隻覺得渾身一僵。
七竅中金粉簌簌的往外灑落。
反倒是那頭將死的山蠍子,因禍得福,有了一線喘息之機,拖著重傷之軀,怒氣沖沖的直奔紫金棺槨而去。
見此情形。
老猿臉色大變。
它也自知行徑可恥。
又看到那山蠍子氣勢洶洶,哪還敢繼續吞食屍氣。
隻是拚命的吱吱嗚嗚,連說帶比劃,試圖穩住山蠍子。
山蠍子雖然恨不得將它碎屍萬段。
但也知道,強敵當前,必須先行聯手,至少逃出去才能再秋後算賬。
憤怒的厲嘯了幾聲。
並未對白猿動手。
隻是靠在棺槨前,趁屍王還未反應過來,大口吞了幾口屍氣養傷。
“真是奇了。”
“這山蠍子也真能忍得住,要是老子,死也得拉上白猿墊背。”、
這一幕看得群盜嘖嘖稱奇。
誰能想得到,兩頭山精竟然都玩起了人心兵法。
偏偏,這一切,如今就真真切切的出現在了身前。
嘩啦啦——
等到那股鳳鳴聲在耳邊消散。
屍王終於再度回過神來。
晃了晃身軀,滿身金粉鉛汞頓時被抖落一地。
剛纔那道啼鳴,讓它察覺到了一種靈魂深處的恐懼。
但當它眼神掃過棺槨。
見那兩頭小賊,竟然還在偷食屍氣。
一時間,怒火瞬間壓下恐懼,哪還忍得住,提著拳頭,再度衝殺而去。
“吱吱——”
老猿一聲怪叫。
將山蠍子驚醒。
兩頭山精這會也明白,合則生分則死。
竟是一左一右,直奔屍王而去。
不說那頭山蠍子,一身妖氣驚人,白猿通靈之物,本就比尋常野物修行更快。
隻不過很少出手。
如今生死關頭,也容不得它再耍小聰明。
轟!
刹那間。
三道身影互相絞殺。
屍王生前便是元人大將,一生馳騁疆場,立下戰功赫赫,要不然也不會被從漠北,不遠千裡調來鎮壓十八夷洞山民作亂。
一拳一掌,大開大合。
走得明顯是剛猛霸道的路子。
可惜偏偏遇上老猿和山蠍子兩個,奸猾如鬼,彼此間配合又天衣無縫。
一個主攻一個掠陣。
一個用毒,另一個便搬起山石亂砸。
就是要硬生生將它磨死。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屍王明顯冇了之前的凶悍,動作都變得遲緩凝滯了許多,一身屍氣消耗無數。
隻有臉上的怒火,比起之前更盛百倍不止。
恨不得將這兩個小賊剝皮抽筋,生吞活剝,以卸它心頭大恨。
“吱吱——”
眼看它體力不支。
那白猿忽然發出一聲厲喝。
山蠍子似乎聽懂了,當即拚命一甩鉤尾,竟是將屍王四肢死死纏住,白猿則是趁此機會,握著一把不知道從哪摸來匕首。
拽著屍王的衣袖,縱然一步而上。
直接騎在了它肩膀上。
然後朝它後頸處狠狠刺去。
隻聽見嗤啦一聲,那把匕首竟然毫無阻礙的劃破了銅甲。
那屍王仰頭痛苦慘叫。
隨後竟是如同一灘軟泥,向後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這……”
“什麼情況?”
“那老猴子做了什麼?”
看到如此詭異的情形。
群盜頓時一頭霧水。
明明前一刻,屍王還壓著兩頭山精打,即便力有不逮,但那股凶勢,一時半會也絕對分不出勝負,生死未知。
但那老猿如有神助一樣。
一刀下去。
彷彿戳中了死穴。
竟然讓那屍王推金山倒玉柱,瞬間生死不知。
“是大椎頂!”
就在眾人遲疑不定時。
一道平靜的聲音忽然響起。
身為此代搬山魁首,手底下鎮殺的屍僵冇有一百也有幾十了。
他比誰都清楚粽子的弱點所在。
要麼梟首,要麼卸掉大椎。
那老猿實在聰慧過人,也不知道從哪見過了這等法子,竟然知道切斷屍王的椎骨。
就等於抽掉大妖的妖筋。
與他搬山門魁星踢鬥,幾乎如出一轍。
至於那把匕首。
他剛纔看的清楚,分明就是那老猿在偷食屍氣時,從棺槨中拿出。
大概率是元人大將生前所有。
能被它隨葬,哪裡會是尋常之物。
它恐怕到死也想不到,最終送走自己的,竟然會是自己的寶刀。
此刻的屍王。
躺在地上還想掙紮。
那兩頭山精則是目光一冷,氣勢洶洶的衝了上去,分明就是打算先下手為強,宰了它,再共分此冥殿裡的好處。
隻是……
陳玉樓又豈會讓它們如此得意?
等了這麼久。
下了那麼多套。
也該到收網的時候了。
尤其是那頭白猿,天生通靈之物,上哪再去找第二頭出來?
“怒晴雞!”
心神一動。
藏在穹頂梁木夜色中,早已經按捺不住的它,當即仰頭一聲啼鳴,隨後振翅一躍,化作一道五彩流火,直奔兩頭山精而去。
同時。
陳玉樓回頭一拍崑崙。
“試試你的大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