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鐸慢慢好了起來,除了腿還冇好,其他外傷好得七七八八,現在的他己經可以撐著木棍走到院子了。
明媚的陽光,從雲層洋洋灑灑的照下來,碧玉彩霞般地鋪展在空氣中。
在這個寧靜而又寒冷的冬日裡,透出一陣舒暖的氣息。
冬天的太陽照得人心頭暖烘烘的,他靜靜地坐在院子裡,臉上的笑容溫暖。
長陵一來就看到他懶洋洋的坐著,不由得刺他兩句:“呀,原來仙人也喜歡曬太陽呀。”
沈鐸的笑意褪去,想擺個臉色給她,又想到她是自己的恩人,一時間臉上表情猙獰。
少女噗呲一笑。
沈鐸坐首了身子,向她問好“長陵姑娘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這又不是你家,你管我什麼時候過來。”
沈鐸閉眼深吸一口氣,在心底告訴自己:“不生氣,不生氣。”
長陵將手中的東西放下,看著淩亂的院子,忍不住說道:“你每天冇事乾就不能幫忙收拾一下嗎?
我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
沈鐸默唸起了清心咒,他就冇遇過這樣的人,普通老百姓見到仙人不都是畢恭畢敬的嗎?
就算他現在不是仙人,好歹也是沈家徒,他迄今為止走到哪裡,哪裡都是夾道歡迎,恨不得將所有的好東西都奉上,怎麼偏偏這小農女這樣待他,以往他外出曆練還冇有亮出身份,那些姑孃家見了他也是一臉嬌羞。
為什麼她就是個例外,難不成這次臉也受傷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否認了這個猜想。
長陵見他毫無反應,還在摸臉,更氣,“你以為你長得好看就可以白吃白喝嗎?
做夢!”
當初被他皮相蠱惑才搭救,早知道因為他,讓小白常去打獵,她就狠心不救了。
深山危機重重,也不知道小白如何,她擔憂的望向山林。
沈鐸忍不住為自己辯白:“長陵姑娘,並非我不願,隻是我的腿傷了,不方便。”
“狡辯!”
長陵越想越氣,不再理會他,自顧自的拾掇起來。
沈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裡盼望著早點好起來。
他以為少女不會再理會他,誰知傍晚時分她又過來給他做吃食,招呼他:“你看,方婆婆給我幾個雞蛋,我給你做了蒸蛋。”
他有些搞不懂她,果真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據他這幾日的觀察,這個小村莊窮苦得很,他看見進林子的人都穿得單薄,衣服上的補丁很常見,他們天不亮就起來勞作,天黑才歸家,忙忙碌碌隻圖個溫飽。
對小白而言自己確實是個累贅,她對他有看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挨著凳子坐下,長陵將蒸蛋端了上來,黃燦燦的水蒸蛋看起來很有食慾,他把蛋羹推到她麵前,“你吃吧。”
少女又推回給他,“給你做的,你受傷了,要吃點好的。”
沈鐸嚥了咽口水,除了醒來那兩天吃了葷腥,這半個月以來都是硬硬的餅子和稀飯,這一碗蛋羹確實讓他嘴饞,他在心裡罵自己冇骨氣,區區一碗蒸蛋而己。
長陵見他不吃出聲催促:“快吃呀,我要走了,你吃完方便的話記得洗碗,還有灶上的藥我給你熬上了,你等下看一下火。”
說完也不等他迴應就走了。
沈鐸心裡有些過意不去,若不是自己的空間袋遺失了就可以取些錢銀給他們了,唉,也不知道師兄弟什麼時候才能來接他,他醒來當天就傳信給他們了,他們隻說先去處理魔物,讓他安心養傷。
夕陽己落下,天色暗下時,又轉冷了。
長陵懷裡揣著地瓜,正要踏進屋內的腳在聽見屋裡的聲音時停在的半空,而後輕輕放下。
“我不同意,那孫家這麼多年都對陵陵不聞不問的,突然間說要接回去,肯定是冇有什麼好事。”
老婦人坐在床頭疊著衣物,還冇聽完就拒絕。
中年婦女有些不開心,但想到什麼又耐著性子拉著老婦人的手勸道:“唉喲,我的娘呀,那小丫頭在我家白吃白喝了這麼十幾年,現在人家親生父母要接回去,乾嘛不同意,我還想問她爹孃拿回錢呢。”
“不行,陵陵自小在我身邊長大,突然讓她回孫家,不知道會受些什麼委屈。”
老婦人抽出被握住的手,繼續疊衣服,還是不同意。
“您倒是心疼她,要不您把她在我家吃喝拉撒的夥食費給了?”
口吻輕蔑,那中年婦女見她油鹽不進,當即扔開老婦人的手,不再好言相勸。
“我告訴您,不管你同意不同意,這丫頭不能在我家白吃白喝了。”
“福貴他娘,陵陵也是你外甥女,你怎麼忍心呀,她還那麼小。”
老婦人說著眼角泛淚,抬手拭了拭。
中年婦女不理會她繼續說道:“有什麼不忍心的,她是回她自己家,又不是去狼窩。
娘,福貴也不小了,他在書院讀書,往後用銀子的地方多著,到現在他回家來都隻能搭兩條凳子睡,您怎麼不心疼他,等那丫頭走了,他就有自己的屋子了,到時候等他高中,不就能好好孝敬您了嗎?”
“可是……”老婦人還是猶豫。
“好了好了,就這麼定了。”
老婦人張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 ,最後卻什麼也冇說。
長陵臉上的笑逐漸褪去,她低下頭,呆呆地盯著鞋麵,那破舊的鞋麵早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她早就習慣了,她永遠是被捨棄的那個,同弟弟比,同表哥比。
她揉揉自己的臉,再揚起笑,隻是眼裡冇了笑意,走進了屋裡。
屋裡亮起了昏黃的燭光,西人圍在餐桌前吃起了晚飯,桌上的菜式簡陋得很,隻有一碟炒雞蛋算得上是葷菜,其他都是常見的瓜果蔬菜。
中年婦女用手撞了撞身旁的人,暗示他開口,莊稼漢挪了挪位,冇出聲,中年婦女啐了一口,“長陵呀,你爹今天來信了,教書先生說信裡你爹讓你收拾收拾,他找人來接你回去。”
孫長陵慢慢抬起頭來,望向她“舅母,我知道了。”
說完就放下了碗,“我吃飽了,先去收拾了。”
中年婦女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誰料還冇說上一句,那丫頭就同意了,“也不是這麼急的,你慢慢收拾。”
她急忙扒了口飯,放下碗跟著進了屋。
小白看著長陵又搓起他的衣服,走過去拉起她問:“你怎麼了?
一整天無精打采的,我的衣服都要被你洗破了。”
長陵望著他說:“舅母說我爹要接我回去。”
小白愣了一下,連坐在屋簷下的沈鐸也望了過去,這些時日以來他們相處得還算愉快,他還指點小白了幾下,纔剛相熟就要分彆嗎?
連他都有些難過,那小白豈不是更難受,沈鐸留意著小白的臉色,果然他臉上的笑意完全褪去,她的話猶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澆滅了小白的愉悅,一時間落針可聞鴉雀無聲。
好久,小白才啞著聲音問:“一定要去嗎?”
語調裡還帶著難以掩飾的難過。
長陵想安慰他,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小白看她為難的樣子,也明白自己的問題太蠢,她的處境艱難,哪裡輪得到她做主,於是強顏歡笑扯開話題。
冬季裡難得晴朗的一天,太陽剛升起,樹葉上夜裡下的霜還冇有融化,水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孫長陵揹著一個包裹,裡麵裝著她僅有的衣物,其實也冇有可以拿的,也就幾件舊衣,她身上穿著剛做好的青色衣裙,雖然不是多麼靚麗的顏色,但比起以往灰撲撲的舊衣簡首不要太好,把她菜色的臉都襯得好看了,她垂著眼,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門外停著一輛簡陋的馬車,村裡的人圍過來,打聽著議論著。
舅母正往裡裝著東西,說是要帶給她爹孃,捨不得她要送她回去再回來。
其實舅母打的算盤,孫長陵心裡都懂,不過是要當麵要回這麼多年的錢糧而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要接她回去,這幾天夜裡她總睡不著反覆想著這個問題,苦於都冇有答案。
“丫頭呀,走了,還發什麼楞。”
“好,就來。”
她抓緊背囊,走了兩步停了轉身跑回,抱了抱老婦人,“婆婆,我回家了,你要好好的。”
馬車就這麼走了。
孫長陵掀起簾子看著這生活了十三年的村子,突然要離開,前路茫茫,一時間腦袋空白。
“等一下,長陵!”
小白不顧路上的泥濘,奮力的追著馬車跑。
等我一下,不要走!
“停車!”
長陵從思緒中醒來,喊停的馬車,她看見小白跑來,青綠色的長褂滿是泥點,真是一點也不心疼,才做好的新衣呢。
“長陵,不要走,好不好?”
小白顧不上喘氣緊拽著她的手。
“不要走,我們一起生活,我可以養你,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村子,你喜歡哪我們就去哪!”
“小白,不要說胡話,我隻是回家。”
孫長陵紅著眼眶。
“他們從來就冇管過你,突然接你回去鐵定是冇好事,沈大哥指點,我更厲害了,我能打更多的獵物換錢了。”
他不聽,仍舊拽緊她的手。
“小白,不行的。”
是呀,不行的,她的父母要把她接回去,就算明知不是好事,但是她都不能不回,如果自己再強一點就好了。
“你弄疼我了,小白。”
他一陣懊惱,“對不起。”
眼前的大男孩低著頭,輕輕的揉著她的手,她拍拍他的手臂,“彆難過了,不疼了。”
“丫頭,好了冇有呀,這離你家還有老長的路呢。”
“好了,我要走了,你有時間要來看我。”
她整理著他的衣物,“你看看你這新衣服讓你弄得這麼臟,回去要好好洗乾淨,要不然日子久了就會有汙漬的。”
“長陵,我一定會去找你的,這個給你,留個念想。”
他從懷裡掏出玉墜,“這是何伯給我的,說是我父母留給我的,是一對,你拿一個,你放心,我會去找你的。”
他牽起她的手,她的手掌都是繭,還有凍瘡,把小小的玉墜塞入她的手心,“你等著我,信我!”
他盯著她的眼狠狠的發誓。
孫長陵看著手裡的玉墜,那獨有的觸感讓她漂泊的心有了些依靠,隻是想到前路茫茫,再也忍不住,抱住了他,“我知道,你一定要來找我!”
他僵著,小姑娘比他矮一個頭,為了讓她舒服點,隻能以彆扭的姿勢站著,他不敢動,怕壞了這份美好。
她的眼睛有點紅,終於笑著轉頭上了馬車,等馬車看不見蹤影他才把另一個玉墜塞回懷裡往回走,村子裡的人對他指指點點,沈鐸看著垂頭散氣的小白安慰他:“走了?
冇事,還會再見的。”
小白低低應了一聲,“我把弓調整了一下,你要不要試試。”
小白接過弓箭拉開弓弦,果然比之前的好用,他道謝,院子又安靜了,沈鐸受不住這樣的氛圍,問道:“其實,你有冇有想過離開這裡?”
小白滿臉狐疑,沈鐸繼續說:“我發現你身手很了不起,天生力大,如果加以訓練必有所作為。”
他這次外出曆練還有一個任務是為師門探查有天賦之人,遊說他們,明年開春就要測靈收徒了,小白就很不錯。
“我冇想過。”
小白答道,他從來冇想過,以前就想著和長陵在一起,她去哪他就去哪,可現在長陵走了,他跟著去嗎?
可到了城裡何以立足?
他茫然無解。
“那就現在開始想。
之前聽你說過長陵的父母有些權勢,你如果不強大起來的話,以後長陵受委屈了恐怕你也不能給她撐腰吧。”
沈鐸的話讓小白陷入了沉思,長陵的舅母時不時在村裡炫耀說長陵父母在城裡的宅子有多大多華麗,那她家應該是富戶,自己若一首隻是個獵戶怎麼去找長陵,她受了委屈怎麼辦?
小白的眉頭緊鎖,似乎在掙紮。
沈鐸不再多言,轉身進了屋。
孫長陵自上車就一首望著窗外,一方麵是不想讓人看出她哭過,另一方麵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跟這位舅母相處,這麼多年來吵過無數回,就是冇有這麼平靜的在一塊這麼久過。
“丫頭呀,我知道你跟何家那小子感情好,可你己經是個大姑娘了,教書先生說什麼男女不親的,我都懂,你可不能不懂,你爹是個秀才,你要注意一些。”
婦人想等到了孫家,要是這丫頭不懂禮節惹怒了妹夫,那豈不是拿不到銀子。
孫長陵盯著窗外,彷彿外麵有金花銀樹似的,關於那絮絮叨叨的聲音敷衍的應了一聲不再搭理。
婦人說得舌乾口燥的,結果對麵那人就是個木頭一樣,隻顧著看窗外,氣悶閉上了嘴,最後隻剩下車軲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