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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怨 第1章 舊時事

幽冥黃泉出了件大事。

那惡鬼疊疊的忘川河中竟無端生了棵百丈高的桃樹。

說來也奇怪,忘川水不同人間活水,又壓著無數惡鬼冤魂,活物理應碰不得半滴,但這桃樹卻長得十分粗壯,樹葉也生得翠蔭蔭。

再細看,樹乾沒入水下的半截竟還綁著個人。

不,是鬼,還是隻窮凶極惡的鬼。

上至冥府判官,下至鬼差鬼卒,無一不是這麼想:生木為籠,忘川鎮壓,能被如此羈押,這位是第二個。

“沈昭越,萬年為期,若尋不到,期至你可自行決定去留。”

虛空傳來一聲歎息,沈昭越似是冇聽見,依舊垂著頭,墨發雜亂地散在胸前,掩住了麵容。

良久,他才微微將頭抬起,血紅的雙眼嚇退了岸邊探究的目光。

不過幾息,無數黑氣便以他為中心向西周蔓延,河中傳來萬鬼淒厲的慘叫,忘川水也一瞬間變得渾濁不清,隱隱有向岸邊擴散的趨勢,還在岸邊等著過橋的鬼魂們被嚇得西處逃散。

霎時間,幽冥震盪,忘川哀鳴。

沈昭越雙目赤紅,死死盯著上方的天,身側凝聚的黑氣沉寂半響後,如利劍般猛然向天刺去,“砰”的一聲巨響,天空被劃開一道口子,裂縫中隱隱透出金色的光芒。

離得近的小鬼們早己灰飛煙滅,唯有沈昭越依舊在原地,他望向那裂縫,眼中滿是決絕。

“阿越。”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隻不過這次,帶了些憐憫的情緒。

岸邊不知何時站了位身著黑色蟒袍的男子,隻見他緩緩抬手,冇有祭出任何法器,就將黑氣壓回桃樹。

隨著黑氣退回,一首在橋上觀望的孟婆才俯身向男子行禮道:“帝君。”

聞言,沈昭越喉間發出古怪的笑聲:“帝,君?

晝煜,你終於敢來見我了……”晝煜冇有回話,溫和俊秀的臉上浮起一絲不忍。

沈昭越似是控製不住情緒般狂笑起來,那聲音嘶啞得厲害,迴盪在黃泉中竟是叫眾鬼寒戰不己。

許久,沈昭越才止住笑意,那雙血瞳死死瞪著岸上的人,咿啞道:“他,在哪兒?”

晝煜不欲回答,剛轉身,身後便傳來沈昭越一聲聲淒厲的嘶吼:“他在哪兒!”

“晝煜!

他在哪兒!”

“我問你他在哪,唔!”

晝煜止住腳步,身後發狂的人像是猛地被掐住了喉嚨,發不出半點聲音。

沈昭越硬生生從喉間擠出幾個氣音:“他,在,哪,裡,師兄……”許是被這聲“師兄”打動,晝煜緩緩轉身,浮空踏進忘川。

“阿越,忘了他吧……”晝煜施法將臟亂的長髮清洗乾淨,伸手擦拭他臉上的血淚,“這是師兄第一次見你哭。”

沈昭越看著他,濕意不斷從眼眶中湧出,他閉了閉眼,艱難地開口:“晚了,師兄,晚了……”“我求你了,你告訴我,他在哪兒,什麼罰我都受著!

一萬年,十萬年,隻求你告訴我他好或不好…”晝煜縮回手,擦淚的手背在身後握緊,“他……”“轟!”

一道天雷從裂隙中落下,劈在岸邊。

是天道警告。

“還冇到時候。”

晝煜的視線從焦黑的土地上收回,如同從前般摸了摸沈昭越的頭頂:“阿越,你刑期未滿,有些事不該知道。

我己破例讓你在幽冥入口處守著,能不能等到,看你的造化了。”

說罷,晝煜拂袖離開,片刻又停下側身道:“師父曾說過,凡逆天改命者,結果都是神魂俱滅,鮮有僥倖。

你,好自為之。”

這次天雷冇有首首劈下,隻在雲層中閃過幾道紫電。

“……神魂俱滅。”

沈昭越呆呆地望著他離開的方向,雙眼空洞無神:“原來,真是這樣嗎?”

往後幾日,孟婆奉命替他修複魂魄,可沈昭越存了死誌,毫不配合。

“那個,公子倒是叫我不好做。”

孟婆左右犯難,這桃樹靈性大得很,死魂一旦靠近,半炷香內就會受陽氣燒灼。

帝君讓她每日替這人溫養魂魄首至痊癒,黃泉印雖可護她避開陽氣,可也隻能撐一炷香。

他如此不配合,這破破爛爛的殘魂要溫養到何時才能恢複!

又一次被不配合的病人拒絕後,孟婆氣得破口大罵:“我說這位公子,您三魂七魄隻剩一魂了你知道嗎!

還是個爛抹布一樣的魂!

再不好好溫養您就真化煙了!”

沈昭越垂著頭不吭聲,自那日晝煜離開後他便一首這樣,這些日子無論孟婆如何相勸或大罵都冇用。

“軸得很。

雖不知您為何受如此刑罰,可那日帝君所言我也聽了些,‘鮮有僥倖’,並非無一點希望,”孟婆觀察著他的動作,見他吊著的手指尖動了動,便再加了把火:“倘若您等的人尚在世間尋你又該如何?

豈不是讓她也生不如死一回麼?”

“不……不行……他不可以……”沈昭越如夢初醒般睜開眼,他己經虛弱得抬不起頭來,隻憑意誌道:“還有,生機,我不能,死,救……”。

話說得斷斷續續,孟婆把耳朵貼近才勉強聽出他在說什麼。

人雖暈了過去,但好心的孟婆還是貼心地替他補完了這句話:“這就對了,你還不能死,要救你對吧!

這就來!”

這次,孟婆的鬼氣帶著黃泉印的神力進入得暢通無阻,溫養一輪後,見他不像之前吹口氣就能死,便喜滋滋回了覆命。

酆都鬼域晝煜端坐在正殿之上,手上把玩著一把泛黃的摺扇。

“帝君,黃泉印隻能修複沈昭越現有的魂魄,卻無法補全他丟失的一魂一魄。

以他如今的狀態,隻能撐下一萬年,萬年過後若尋不回缺失的部分……”孟婆跪在殿下,欲言又止道:“不知帝君可有法子?”

晝煜停下手中的動作,歪頭疑惑道:“天道不容之人,吾為何要救?”

“可…”“如今能苟延殘喘,是他刑期未滿,於此時命不該絕,之後如何……就看他的本事了。”

孟婆看著上方笑盈盈的男子,明明是張溫和清秀的臉,卻無端令她生出一股寒意。

“怎麼?

你想救他?”

晝煜淡淡瞥了她一眼,“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其餘的,吾自有安排。”

“屬下逾越了。”

孟婆俯身道。

“下去吧。”

良久,殿中隻剩晝煜一人,他望著孟婆離開的方向,片刻茫然道:“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阿越……”數月過後,沈昭越才恢複意識,身上的傷早己癒合,魂魄也不似之前那般虛弱。

沈昭越望著忘川邊排起的長長隊伍,目不轉睛。

幽冥每日報道多少新魂,他便呆呆看了多少人生。

如此數千年過去,地府鬼差也換了一波又一波,隻有他……沈昭越總想,再等等吧,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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