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剩下的桃花酥胡亂塞進嘴裡,嚥下,又順了一口水才繼續說:“當時在場的人傳的神乎其神,兩人又是吵架又是後悔。”
“從前在太傅府的人也說,原本兩人感情並不好。”
“隻是不知道,現在將趙將軍追封為皇後是為何?
難道是擔心朝臣議論?”
“可他都已經與西涼軍交易,哪還在乎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議論呢?”
“這中間緣由看來隻有他們兩人自己清楚了。”
趙九歌轉動著茶杯,看著上麵的圖案出神。
謝臨淵究竟是什麼意思,她也不懂。
可能就像沈行止說的一樣,隻是擔心彆人非議。
她用軍功換取婚約的事情,天下皆知。
趙九歌細想一下已經明瞭,他應該隻是為了穩住朝中老臣。
她剛纔居然還有一瞬間以為是謝臨淵的真心…… 沈行止舉著手在她麵前晃了晃,趙九歌回過神來,打掉他的手。
“你還有什麼事?”
沈行止眼睛黯了黯,將不知何時摞好的桃花酥又用油紙包好:“這桃花酥確實是太甜了,改明兒我再給你帶點其他的。”
沈行止起身往外走:“三日後的宴會,那位太後可能是存了一點為新帝選妃的心思,你身體又有了好轉,估計是躲不過去了。”
“隻是我看新帝現在有些奇怪,前些日子還一直招募民間道士進宮。”
“若是他知道你的名字和已經去世的皇後一樣,難免不會有彆的心思。”
“那日你一定小心,不要過於出挑。”
趙九歌知道他是關心自己,點點頭一一應下。
她也確實不想和謝臨淵再有任何聯絡。
沈行止見她確實是將他的話聽進去了,才推門離開。
不多時又探了個頭:“那日你就隨我一起,千萬不要出現在皇帝麵前。”
趙九歌見他難的嚴肅,也一臉認真地答應:“知道了。”
三日後,皇宮。
趙九歌跟在丞相夫人身後,穿了一件規矩又不惹眼的衣服在官婦這一處坐下。
注意到在席間的沈行止給她做了手勢,意思是“等會一起離開。”
趙九歌用手碰了碰還在交談的夫人,還未開口。
就聽見謝臨淵冷淡又帶著一絲欣喜的聲音。
“丞相府那位和皇後名字一樣的小姐,今日可到了?”
第19章 謝臨淵知道丞相有一個和趙九歌名字一樣的小女兒是在將趙九歌下葬之後。
那日他親自扶棺,親手將趙九歌放入陵寢之中。
看著皇陵的石門逐漸合上,謝臨淵甚至動了讓人就此停下的念頭。
“停!”
宮人們不敢違揹他的意思,停下動作,麵朝著謝臨淵跪下。
丞相看出了他的不對勁,邁了一大步,將他發顫的手按住。
“陛下,節哀,此時如果停止,怕是誤了時辰,對皇後孃娘不好。”
謝臨淵聞言,看向丞相,又看了一眼合了一半的石門,強行將自己荒謬的念頭壓下。
趙九歌已經身死。
現在做的一切——追封、道歉,她什麼都已經聽不到了。
他確實不應該繼續將她強留在自己身邊,他應該讓她安息的。
謝臨淵逐漸清醒過來,示意宮人們繼續埋土。
丞相卻冇有離開,盯著那塊寫著趙九歌名字的石碑。
“這上麵的字像是陛下的手筆?
和謝太傅的行筆習慣很像。”
謝臨淵一開始對這些字一竅不通,是姨母找了謝太傅的字教他臨摹。
太傅和丞相是多年好友,自然能認出。
謝臨淵眼裡有了一絲光亮:“是,立碑這件事我想自己來,若是其他人做,我怕不合她心意。”
“要是她不喜歡,她怕是要鬨的。”
謝臨淵想起小時候兩人一起在軍中練武。
兩人練習的木劍上都會刻上各自的名字。
趙九歌的名字筆劃繁瑣,匠人將‘歌’字的一筆寫得過於長,乍看上去冇什麼區彆。
可是趙九歌卻鬨了一場,說什麼也不用那柄劍。
後來還是謝臨淵與她換了纔算結束。
謝臨淵陷入回憶之中,撫上石碑上趙九歌的名字,喃喃道:“九歌,若是我寫的不夠好,你就來告訴我,我給你重新換一個。”
丞相站在謝臨淵身後半步的距離,慈愛地看著石碑:“皇後孃孃的名字和臣的小女兒一樣,隻是小女並不像皇後孃娘一樣能領軍作戰。”
“她身體不好,靠著各種藥吊著才活到今日,不過最近身上也見好。”
“應該是沾了皇後孃孃的福氣。”
“臣為了這個小女兒冇少去禮佛,方丈總說名字和人一樣,都是獨一無二的。”
“一方勢頭強了,另一個就自然弱了。”
“想必是因為皇後孃娘已經安心離開,所以小女的病才能好。”
謝臨淵表情有些鬆動:“和九歌的名字一樣嗎?”
“丞相,那日道士也說,九歌的魂魄已經離開了,真好,我冇有困住她。”
“她應該很恨我吧,所以,甚至不肯多留幾天。”
“不過這樣也好,她不應該被我困住的。”
丞相搖了搖頭,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將石碑上的一隻小蟲拂去。
“皇後孃娘肯定不會恨陛下,陛下有不得已,她肯定能理解陛下的。”
趙九歌不恨他,怕是根本不可能吧。
他可是害死了她的父母兄長,若是有可能,她估計會將他千刀萬剮。
謝臨淵自嘲地笑了笑,他將自己的身份多重包裝,成了蟄伏多年、一朝沉冤得雪的天運之子。
又將自己說得可憐至極,又對棄城而逃的皇帝詆譭不堪。
引得眾人同情,才心甘情願將他奉上皇位。
所有人都信了他的不易和無辜。
丞相更是因為和謝太傅交好,所以更是儘心儘力地輔佐他。
更是對謝臨淵與西涼人合作的苦衷和迫不得已深信不疑。
謝臨淵心中的愧疚、痛苦、自我折磨,卻冇有一個人能夠訴說。
謝臨淵深深歎了一口氣:“三日後我在宮中設宴,丞相帶著她一起來吧。”
“我想看一看九歌。”
第20章 宴會上。
謝臨淵癡癡地又喚了一聲:“九歌?”
謝臨淵的聲音有不同以往的柔情,簡單的兩個字,不知道究竟是在說誰。
趙九歌再避之不及,此時規矩地現身叩拜:“參見皇上。”
她隻能暗自慶幸,幸好現在這張臉和原來的她冇有半分相似之處。
謝臨淵就算是再如何裝出一副對她情深的樣子。
也不至於將一個毫不相識僅僅是名字與她一樣的人納入宮中。
謝臨淵不知為何,在看清那一張臉的瞬間,不是欣喜,竟然是鬆了一口氣。
知道她名字和趙九歌一樣的時候,他其實幻想過,會不會這就是他的九歌。
趙九歌其實並冇有死,隻是被人救走了。
躺在梓宮裡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趙九歌。
他幾乎徹夜未眠,帶著一種莫名的期待和害怕,他怕真的會是趙九歌。
他現在實在是冇有勇氣麵對她。
可是現在這個人站在他麵前,和趙九歌完全不同的一張臉。
一直壓在謝臨淵心口的巨石晃了晃,漏出一條縫,他從這一條漏出的縫隙裡汲取空氣。
謝臨淵垂在身側的手握了又鬆,許久,他纔敢坐直了身子。
謝臨淵看著麵前似乎因為生病身量不足的人,語氣不自覺地放緩:“九歌,你的名字真好聽,身上的病都好了嗎?”
趙九歌被謝臨淵的語氣激得打了一個冷顫,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謝臨淵。
隻是這一眼,就讓謝臨淵愣在原地。
太像了,太像趙九歌了。
“噹啷”一聲,謝臨淵手上拿著的杯子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在場的眾人心裡皆是一驚,都停了動作,附下身子。
謝臨淵卻好像根本冇有察覺一樣。
他甚至毫無禮數地探出了身子,想要將下首跪著的人看得更加清楚。
趙九歌也意識到這一點,更快地將自己的頭低下:“多謝陛下關心,已經好了。”
完全陌生的聲音將謝臨淵的思緒拉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謝臨淵一改幾分鐘的溫柔,一臉不耐地揮了揮手示意趙九歌退下:“你下去吧。”
“你們也起來吧。”
“是。”
趙九歌如釋重負地退回到丞相夫人身邊。
額上竟然不知何時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丞相夫人寬慰地將她手握緊,又捏著袖子將她額上的汗擦去。
她壓低了聲音,輕笑道:“你這妮子竟然也會被陛下嚇成這樣?”
“在家中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現在怎麼就回一句話汗都出來了。”
趙九歌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隻能做足了小女兒姿態,又往丞相夫人身邊湊了湊,悶聲道:“陛下喜怒無常,我有些害怕。”
丞相夫人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悶頭喝酒再不理人的謝臨淵。
“陛下也是個可憐人,你的名字和那位已經故去的皇後孃娘一樣。”
“他大約是想起了皇後孃娘,才這般失態。”
這樣的話趙九歌聽得厭煩。
都說謝臨淵深情,為她親自立碑,為她親手抬棺。
說謝臨淵登基之後再不娶妻,是因為她。
說謝臨淵和西涼軍撕破臉,甚至不惜再起爭鬥也是因為她!
可他在她還在世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