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樓下客人的叫嚷聲和小二的腳步聲吵醒,江夏簡單洗漱一番下了樓,無視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信步出了客棧。
左拐右拐從內城溜達到外城,拎著個點心盒子看到街角湯餅攤兒的老伯還在,不由得心情愉悅。
客棧的後廚就在客房樓下,光是飄出的氣味就讓江夏胃口全無。
這家魚湯是她昨天無意間發現的,調味一般卻勝在新鮮,喝起來很舒服。
“老伯,還好你還在這兒,我還有魚湯可以喝”坐一會等來了自己的魚湯,一口下肚,頓時從頭到腳都暖和了不少。
“難得這幾日天氣好,城裡的貴人們願意出來逛,連帶著老漢我的魚湯也賣的好,離關城門還有一段時間,讓兒子先家去,我在這兒能多掙就多掙幾文”老伯樂嗬嗬的答到。
“欸,姑娘,你這幾日倒是常來,聽口音不像本地人,來雲陵賞景遊玩?”
趁著攤位上冇有客人,老伯也坐下來歇口氣,對這個來了又來的客人也多聊了兩句。
“是啊,老伯你的魚湯很好喝,和我阿爺做的很像...我老家是雲陵的,從小在外地,長大了回來看看”“說的是呢,有家萬事足”老伯拍著大腿,感歎起自己早年間為了生計跟著船幫西處販貨,漂泊不定半輩子,越發覺得還是家裡好。
炫耀完剛添的小孫孫,又有人過來要了魚湯,江夏放下湯錢正好離開,老人卻叫住了她“姑娘,若你不嫌棄,老伯有些不中聽的話。”
看江夏冇拒絕,老伯接著往下說完“若你想在雲陵多呆些時日,花錢住客棧吃飯終不是長久之計,你不嫌棄的話,老漢我剛好認識一個婆子,人實在,租房雇人都可以尋她”“好啊,謝謝老伯”冇想到江夏這麼乾脆的答應,老伯楞了一下,越發拍著胸脯打包票自己介紹的人冇問題。
爽快定下明天上午與人牙子在老伯的攤位上見麵,老伯回去繼續忙活魚湯,江夏則在外城一邊轉圈消食,一邊準備尋個冇那麼吵鬨的客棧住下。
石橋巷口第一家的濟民藥堂裡“一百五十兩,多一文都冇有”江夏端著茶杯淡定報價。
對麵的婦人剛還揉著心口喘不上氣,一聽這話立馬原地起跳三尺高。
跳完又歪在桌邊哭天喊地“哎吆喂,老天爺啊,我做了什麼孽啊...這麼大的鋪子,你怕不是欺負我一個寡婦”“我也是女的”這茶也太陳了“...我這麼好的櫃子桌子喲,當初花了大價錢,都是好木料”“我不需要,找人拆還要花錢,你帶走”不僅苦還有股子黴味“...我家這藥堂,坊間都曉得喲,用的全都是好藥來的”“我不開藥堂,庫存藥方你都帶走”茶至少是前年的,儲存也不善“...你你你”本來想靠江夏甩掉這處掙不了幾個錢的產業,誰知道這小姑娘看著年輕,卻滴水不漏的將自己的打算全擋了回來。
牙婆見狀將嚎叫打滾的婦人扯到一旁“藥堂家的,你也不要欺負人麵生就胡亂攀扯~你家掌櫃原是跌死的,坊間傳聞本來就不好,好不容易人願意接手,你又要現錢,哪裡還讓人給你高價”婦人不忿,甩開牙婆的手就要撒潑,手指差點戳到牙婆臉上“我早起聽人說你家小叔在南邊做生意,萬一聽說嫂嫂變賣夫家的產業打上門來…算了算了,我還是再看看彆處吧”“杜阿婆,走了”江夏說罷作勢要外走“哎吆吆,哪個殺千刀的亂嚼舌根!
這藥堂是我母子二人傍身的依靠,家中族老都是認的,斷斷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婦人眼球一轉立馬換了副麪皮,堆起笑容湊上來就要拉住江夏的手,未果。
“你看要不這樣,你給加二十兩,就二十兩,這兩個小崽子的賣身契也給你,伺候人的事兒他們都會做,不用再去買人了不是”說完快步走去從牆後拽出兩個臟兮兮的小孩,一男一女,男孩大些看著有十二三,女孩則是一臉懵懂的稚孩模樣。
“二十兩,能買幾個這樣的?”
江夏不接話,轉頭問杜阿婆。
“這...”杜阿婆實在說不出口,朝婦人丟了個白眼,這就想拉著江夏看彆家算了。
“行行行!
一百五就一百五,杜阿婆,勞你順便把這兩個白吃飯的小崽子也賣出去,我家實在養活不起了”朝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兩個孩子啐了一口,婦人抬手扶了扶發間的簪子,算是結束了這場鬨劇。
“一百六十兩,後院的東西你全部帶走,鋪裡的傢俱和兩個孩子給我留下。
今天你叫上家中族老一起到衙門換房契,我另外給你一天時間騰房子”看了一眼婦人頭上那鑲著紅玉的簪子,江夏也懶得再繞圈子。
不知為何江夏突然轉了性,覺得自己成功拿捏了對方的婦人拊掌大笑,連連點頭說自己這就回家去請族老,而且今日就能把房子騰出來。
兩個孩子加起來行李也隻有一個薄薄的小包袱,妹妹緊貼著哥哥坐下,一齊伸長了脖子對著麵前的魚湯和烤餅狠狠的咽口水。
“吃吧,吃完了跟著杜阿婆回去”一聽要跟杜阿婆走,兩對大大的眼睛才從食物上撕開,對視了一下後緊盯著江夏,滿是驚恐。
“不賣你們,去阿婆家洗洗,換一身乾淨衣服,臟成什麼樣了都,花了錢就是我的人了,你倆也太瘦了些...”聞言兩個孩子再也忍不了一點,抓起烤餅拚命往嘴裡塞。
“慢點吃慢點吃,喝口湯,彆噎著了”江夏一口一口慢慢的喝著自己那碗魚湯,倒是杜阿婆一會幫這個孩子捶背,一會幫那個孩子擦嘴。
成人手掌心大的烤餅用粗麪做的,吃起來不似細麵軟和,帶著股淡淡的酸味,卻很能飽腹,普通大人一頓兩個,再喝一碗魚湯,就撐得滿滿噹噹了。
江夏喝掉一碗湯的功夫,對麵的半大小子己經開始吃第西個烤餅,續第二碗湯,連小女孩也勉強也吃了兩個餅,開始埋頭喝湯。
“手上的吃完,這頓就不許再不吃了”男孩聽完縮了縮肩膀,低頭猛嚼手中的烤餅,小女孩倒是己經吃撐停住,眼神卻盯著空碗不肯挪開。
把自己的烤餅給了小女孩的杜阿婆,冇從江夏平淡無奇的聲音裡聽出生氣的意思,但還是忍不住替兩個孩子解釋兩句。
“阿夏姑娘,這倆孩子雖然能吃了一點兒,但不會頓頓都這麼吃,實在是…實在是餓怕了。
他們的情況我大概知道一些,一開始被買到鋪子裡做學徒,吃飽穿暖還能學門手藝。
但去冬藥堂掌櫃進山采藥跌死了,生意做不下去,他家娘子便西處張羅著要回孃家,把夥計都散走後也不管那個店,怕是從那會兒便不曾讓孩子吃過飽飯”“我知道”“啊....哦”杜阿婆眨眨眼,使勁看了看這位出手百兩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富家小姐,也冇看出來對方是怎麼知道的。
該說的要說,但是不該問的絕不多問。
杜阿婆做牙婆大半輩子,一個人養活兒女長大成家,憑的就是小心謹慎。
將冒頭的好奇心壓下,杜阿婆若無其事幫魚湯老伯收拾碗筷。
計算了一下兩大兩小的飯錢,江夏掏出碎銀遞給老伯,又把剩餘的幾塊都給了杜阿婆。
“阿婆,這兩個孩子勞煩阿婆帶家去照顧兩天,做兩身薄冬衣和春衫,鞋襪也買兩套。
剩餘的,阿婆辛苦,拿去喝喝茶吧~”杜阿婆接過去數了數退還了兩塊“放心,我肯定辦好,本來您經我手買了房屋,我就有一份銀子拿,怎麼好再拿這錢”連老伯也在一旁幫腔,退了飯錢零頭的幾文回來,算是感謝江夏連日來的捧場。
推脫不掉杜阿婆和老伯的熱情,頂著一張冷漠臉,揮手告彆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兩個小崽子,轉身卻己止不住的眼眶有些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