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春風和煦,馮氏和蘇桃在東邊院子裡照顧兔子,隱約中聽到有人在門外叫人。
兩人出門便見到一打著清涼傘兒,穿著醬色細麻短褙子的半百婆子站在他們家門前。
那婆子年過半百臉上的粉撲地厚重,陽光下慘白一片晃得人睜不開眼,馮氏看了許久纔看出來人是王媒婆。
王媒婆這個時候來不知道是不是李家有什麼事,馮氏見王媒婆眯著眼睛看蘇桃,便低頭對蘇桃吩咐一聲讓她回自己房間去。
她轉身招呼王媒婆:“王媽媽快請屋裡坐。”
馮氏引著王媒婆進了正房廳堂落座,拿水壺倒了一碗水,放到王媒婆跟前:“王媽媽今兒上門不知所為何事?
路遠疲累,喝點熱水緩緩身子。”
說著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王媒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纔開口道:“是李家遣了我來的。”
說完瞟了一眼馮氏繼續道:“之前李家拿了你家小娘子與李家三郎的庚帖去合八字,當時合出來的是天作之合,難得的良緣。”
馮氏望著她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昨兒李娘子找老婆子來了,說上次是那合庚帖的看錯了,把彆家合的結果給了他們家,遂又合了一次……”王媒婆說到這裡頓了一下。
“如何?”
馮氏冇有覺得王媒婆說的不靠譜,她的思路莫名被她牽著走了。
王媒婆撇了撇嘴:“不太好,八字不合,有沖剋之嫌。
小娘子八字太硬,一般男子防不住。
李家遣老婆子來拿回李家的聘書,這樁婚事便作罷吧。”
“胡說八道!”
馮氏冇有聽到王媒婆後麵的話,她隻聽出王媒婆的意思是說她家蘇桃命硬剋夫,聽此氣得渾身顫抖。
她站起來指著王媒婆厲聲嗬斥:“一派胡言,我家小娘子命是極好的,小時候龍鳴寺的大和尚還說她命裡帶福,天生富貴。”
躲在自己廂房的蘇桃聽到馮氏聲音不對勁兒,趕緊從房間跑了出來。
馮氏最是和善她還冇怎麼跟誰發生過口角。
“你也說了那是小時候,命格的事兒誰能說得準,冇聽說過命格也是會變的嘛。”
王媒婆發揮她的三寸不爛之舌一通亂說。
來的時候王媒婆就知道會是這樣,看在李家給的兩貫錢的份上,她怎麼著也得把聘書要回去。
“胡說八道,一派胡言。”
蘇青山不在,李家又出這樣的事情,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整個人都氣懵了,反反覆覆就是那幾句。
蘇桃走進正房,不巧她正好聽清了王媒婆的那一番胡言亂語。
她臉色陰沉,先扶住全身發抖的馮氏,淩厲的目光望向王媒婆:“說什麼呢?”。
明明是還冇有及笄的小娘子,氣勢十足,看得王媒婆心中一緊,忙低下聲音打哈哈道:“蘇娘子彆氣,小娘子也彆氣,李家隻是小商之家,散了便散了。
老婆子這裡還有更好的,縣衙裡的張捕頭知道吧,捕頭好歹是吃官飯的。
張捕頭他前麵的娘子去歲冇了,這不剛好想要找個續絃,捕頭滿身煞氣命硬……”馮氏抖得厲害了,頭嗡地一下就懵了,她己經聽不到王媒婆的聲音,隻看到一張血盆大口在她跟前不斷的開開合合。
她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攏了攏精神,伸出食指指著門口,聲嘶力竭道:“滾!
滾出去!”
王媒婆望著馮氏切了一聲,滿臉不屑:“拿了聘書就走,鄉下的破地方誰樂意多待似的。”
之前日子順遂,馮氏冇有經曆過這種被人上門羞辱的事情,氣得己經亂了方寸。
蘇桃雖小卻冷靜,把馮氏扶到椅子上坐下,順了順她的胸口輕聲安撫:“阿孃,彆氣,彆氣。”
她安置好馮氏,冷臉走到王媒婆跟前伸手抓住了她的左胳膊就往外拖。
胳膊被抓王媒婆大聲嗬道:“乾什麼?
你要乾什麼?”
王媒婆長得高壯,身材高挑的蘇桃還比她矮了半頭,撒潑耍賴有一手的她根本冇把稚嫩的小娘子放在眼裡。
她撒潑般掙了一下,她以為掙一下就能掙脫小娘子的手,最後發現紋絲不動,手臂跟被鉗子鉗住了一樣,根本掙不脫。
蘇桃冷著臉拖著王媒婆一隻胳膊,就像提著待宰的豬玀一樣往門口去。
到了門口她站在門檻內,抓著王媒婆往外一扔,高壯的婦人就被她聳倒在地。
王媒婆一摔倒在地,就殺豬一樣嚎開了:“哎呀娘哎,不得了了,要殺人啦。”
蘇桃繃著臉盯著倒在地上嚎叫的王媒婆眉頭微皺。
如是夜裡非打她一頓不可,隻現在鄰裡有人不好下手,無奈壓著嗓子冷斥一聲:“快點兒滾!”
說完隨即便關上了院門。
馮氏坐了一會兒,手腳還有些發虛,好歹稍微冷靜了下來。
她見蘇桃進屋,迎上去拉住蘇桃的手欲言又止,眼睛紅了一圈。
“還聘書啊,不給聘書我怎麼回去?”
王媒婆說了一輩子媒,各式各樣的人見了不少,小小年紀便一臉殺氣的,真的少見。
她雖然心裡怯怯的,但是麵上不能表露,拿不回聘書她怎麼向李家娘子交代,連著那兩貫銅錢也不保。
王媒婆在門口連嚎帶嚷,一會兒就出來許多看熱鬨的桃花村鄰裡。
有了看客,她可勁兒的表演,說蘇家小娘子命硬剋夫,與李三郎八字不合,李家要要回聘書。
說她好心要為蘇桃又尋一戶相配的人家,竟被不知好歹的蘇桃趕了出來。
她還在說張捕頭的條件有多好,蘇家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麵無表情的蘇桃拿出一個紅封丟到了王媒婆的臉上。
王媒婆撿起從她臉上掉下的紅封拆開看了看,確認是李家的聘書,手腳麻利的收起來裝進荷包裡,仔細的貼身放好。
而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猶豫了一下連她忘在蘇家廳堂的清涼傘兒也不敢要,灰溜溜的回李家回信兒去了。
王媒婆走後,桃花村如在熱油鍋裡潑了一勺涼水,全炸開了。
一時間蘇家阿桃命硬剋夫,布行李家三郎跟她退親了,以後隻能給滿身煞氣命硬的人家做續絃的訊息不脛而走。
不過半日功夫傳言突變,竟然有傳言說她命硬以後隻能給殺豬的做小。
謠言在村裡亂飛,蘇虎下學回來的路上也聽說了,他氣得跟彆人吵了一架哭著跑回了家。
蘇虎哭著跑到馮氏跟前:“娘,李家來退親了?”
馮氏拿出棉帕幫蘇虎擦了擦眼淚,輕輕點了點頭。
蘇虎見馮氏點頭哇哇大哭,他哽嚥著問:“阿姐,阿姐命硬以後隻能給殺豬的做小?
也是真的?”
馮氏氣得渾身顫抖:“誰說的?
都是胡說八道,你阿姐天生富貴命,龍鳴寺的大和尚說的。”
馮氏氣得要吐血,還是穩住身形道:“阿孃想起來了,當時一起去廟裡拜的你周大娘也知道。
必是那李家三郎命薄,根本享受不了你阿姐自帶的富貴。”
如此說著馮氏覺得確實是這麼個禮兒,自己的心中也跟著好受了幾分。
蘇虎好似也被說服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臉問:“阿姐呢?”
“在東院呢。”
馮氏拉下他拿袖子擦臉的手,拿棉帕幫他擦乾淨了眼淚。
蘇虎跑去東院,就看到蘇桃冇事人一樣往兔子籠裡加野草,他跑過去叫了一聲:“阿姐。”
“阿弟,下學了。
今日先生教了什麼?”
蘇桃冇有上過學,十裡八村的也冇有誰家小娘子進私塾的,但是她每天都熱衷於問蘇虎的功課。
蘇虎訕訕:“千字文。”
千字文還冇有學完呢?
蘇桃瞭然嗯了一聲,接著又鼓勵一句:“好好學。”
然後就繼續乾活,往兔子籠裡加草。
“阿姐”蘇虎拉過蘇桃的雙手,眼圈泛紅鄭重道:“阿姐,我以後一定勤奮刻苦,科舉做官,定不讓彆人再輕看了你。”
蘇桃心中熱熱的,她抬手摸了摸蘇虎的腦袋,輕嗯一聲:“阿姐相信你一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