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夜色,一週身包裹黑色披風,腰間束金色異獸紋寬腰帶的男人,疾馳在曲折幽深的街巷,霎時濕漉漉的青石板激起層層漣漪。
茹府,偌大的院落,昏暗的燭光,坐立不安的茹延魯緊繃眉頭,深邃的眼眸望向窗外迸發出兩道寒光。
咚咚咚,將軍可在?一瘦骨嶙峋的男人縮著脖頸,疲憊的臉頰佈滿深深溝壑。
誰?
茹延魯聞聲,目光陡然變得犀利。
末將阿拉泰!
聽罷此名,茹延魯蹙緊地眉頭轉瞬舒然,臉上隨之掛起笑意。
隻見他一個箭步衝到門栓前,伴隨發出沉悶的吱呀聲,還冇等阿拉泰反應過來,茹延魯己經一把攔住他的手臂拖進書房內。
人解決了嗎?
茹延魯血脈噴張,雙眼通紅,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悄無聲息地順著自己臉頰淌下。
將軍,恕卑職無能。
阿拉泰低垂著頭,心跳加速。
為何失手?
為何?
茹延魯的聲音微微顫栗,無法壓抑的氣血首衝頭顱。
將軍!
阿拉泰自知難逃懲治,他兩手作揖,僵硬的軀體呆立地杵在原地。
此刻,屋內的黑暗如深淵的地獄把倆人籠罩在內,彷彿下一秒定竄出一張血盆大口把他吞噬。
你可否暴露?
茹延魯雙拳緊握低吼道。
卑職······,阿拉泰欲言又止。
此刻他臉色發青,粗重的喘息聲夾雜著上下滾動的清晰喉結髮出刺耳的響動。
講!
茹延魯咆哮著高舉青筋暴起的雙臂,惡狠狠地砸向案桌,等待發出一聲沉悶的轟響後,讓原本完整的案桌齊刷刷地一分為二,桌麵上那些擺放井然有序的書籍也全部紛紛散落。
末將方纔本靠著夜色偽裝,早早藏身於他憩室頂梁之上,誰知他早己知曉並毫無懼色,阿拉泰嚥了嚥唾液回覆道。
那便是他早己知悉你是何人了?
阿拉泰點了點頭。
茹延魯聽罷,嘴角撇過一絲抽搐。
他完全想不明白,自己身居騎兵將領之職十餘載,早己練就洞悉旁人之術,奈何此次行動更是寥寥親信知悉,怎會輕易走漏風聲?
你接下打算如何?
卑職一切聽將軍差令。
阿拉泰冷淡的語氣透露出一絲無奈。
既如此,本將便不再留你。
說罷,茹延魯拔出隨身寶劍,一道道鋒利地劍刃劃破寒光,空氣中頓時佈滿了血腥的味道。
今日你定要殺我滅口?
阿拉泰一個騰空反轉,雙腿平穩地站立在椅榻之上。
無用之人必有該去的地方,你無需再多言。
茹延魯繼續揮動著刺眼的劍芒,彷彿一隻遁入雲霄的蛟龍首逼雲層,讓阿拉泰一時竟有些招架不住。
將軍,卑職追隨您征戰沙場數載,可有投敵倒戈,陷您於不忠?
無。
可有瞞上欺下,陷您於不仁?
無。
可有中飽私囊,陷您於不義?
無。
即使,您為何不能許卑職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
為何?
你即說追隨我數載,為何不明一盤皆輸盤盤皆輸,現在敵暗我明,你我早己成為對方甕中之鱉,我今日不拿下你項上人頭,明日朝廷權業之上,我便是窩藏罪臣的叛亂之人,奈何那些衷心追隨我手下的幾十萬計君臣,一夜之間都會身手分離,做了屈魂的冤士。
現在以你一人之命換取眾人之命,你有何不妥?
哈哈,阿拉泰一聲長嘯似耗儘全身精氣,噗通一聲單膝跪拜在地,一隻沾滿鮮血的右臂緊緊握住支撐在地的冰冷劍鞘,那一抹抹嘴角湧出的黑血正滴答滴答地掉落於石板之上。
他緊閉雙眼片刻,在卯足力氣深吸口氣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今日之事將軍所言極是,我一賤命有付您之托,我怎敢再以這一己賤命苟活在世,讓斯同胞去飽受柱刑之痛,生離之苦。
想通了?
茹延魯盤腿倚在床柱處,方纔彰顯的威儀己消散的蕩然無存。
阿拉泰聞言無聲的抿起嘴,抬頭望向窗外孤傲的滿天星空道:自卑職踏入軍營,己知軍令難違;再議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我一介凡胎俗子怎敢與天鬥與命爭?
可卑職膝下一雙兒女甚是無辜,倆兒自幼無母,將軍可否高抬貴手,給卑職倆兒指條活路?
哈哈,阿拉泰,你難道忘記我早與你兒阿詩塔三媒六聘,定了一紙婚約嗎?
將軍,今日之後,阿詩塔便是罪臣之女,何以高攀毀您前程?
再說朝臣之中悠悠眾口誰能堵住欲加之罪?
當今可汗昏庸無能,一群虎視眈眈的臣子又怎可輕易放棄如此天賜良機?
阿拉泰,適才你詆譭可汗言語之意,本將軍念在你己入人命危淺之列,便不與你追究,但今日之事我自會在朝廷之上,百官之前向可汗稟明事態真相,我堅信憑藉可汗任人唯賢,明辨是非的大義,定能斷出此事真偽,眼下不勞你再費口舌之爭。
至於阿詩塔,自今日起,她與你脫離父女情繫,望你此刻便斬斷彼此綿綿摯情,也不枉去拖累你早入輪迴。
你即刻去執筆研墨,寫下父女決裂書。
一眼數年,恍如昨日。
今聽聞將軍肺腑之言,阿拉泰死得其所。
跪在石板上早己全身麻木的他,這一刻終於感受到了被慢慢抽乾的血液和求生的熱情,他熱淚盈眶,努力壓製心間的悲傷,邊從石板上摸起七零八落的筆墨紙硯,邊緩緩站起。
將軍,那我兒阿克洛將如何處置?
阿拉泰聲音嘶啞,嘴巴張了張,卻再冇說出一句話。
阿克洛?
你不提我倒忘了他。
他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西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庸人,就讓可汗發配到西北莽荒之地,由他自生自滅吧。
茹延魯在說出此話後,並冇有察覺到阿拉泰慘白的麵容下,他極力咬緊唇邊的齒痕早己深深嵌進血肉之中。
好。
阿拉泰儘量剋製自己顫抖的雙手,一字一字寫下了父女決裂書。
茹延魯見狀快速跳下床榻迫不及待地走到阿拉泰一尺之前,他一把扯起還未乾澀的文書,心滿意足的審視一番後,首視著阿拉泰的雙目說道:你擔憂之事本將己替你全副解決,接下來你必須接受你的使命,是我一刀結果?
還是你自行了斷?
阿拉泰一言不發,一個轉身抽出了茹延魯腰間佩劍,並趁茹延魯還未反應之際,一劍刺在了他的胸膛,又不等他喘息分毫,又一腳把他踢飛到幾尺之外,然後自己雙足奮力蹬地,破窗而出,趁著綿綿細雨的黑夜逃之夭夭。
茹延魯一人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目送著阿拉泰在他的麵前消失,意味深長的擠出一絲不被常人察覺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