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初夏,宛如一幅水墨山水畫。麥地,野雞咕咕,在那歡快地啼鳴,小麥正在揚花吐穗;田間,金黃色的油菜花已謝去,飽滿的、鼓鼓的菜籽角掛滿了枝頭;水田盈盈,白鷺斜那片空濛,翩翩一行飛起……
向文無暇欣賞沿途美麗的田園風光,隻顧一個勁地趕路,他的心早已飛回了家。
五小隊共有三個自然灣子。向文的家在崗上灣,向小英的家在崗下灣,向俊的家在後灣。
向文家的房子是一棟土磚瓦房,是祖輩留下來的,後來隻是修修補補。由於屋頂蓋的泥瓦不厚實,若是下大雨,漏水很嚴重,於是,腳盆、臉盆和其它能裝水的器皿都派上了用場。
向文家的房子與肖大嬸家的房子並排著,南麵與肖大嬸家共牆,北麵冇有人家,屋頭邊是一口小池塘。
池塘旁邊長有幾棵齊屋高的楊柳樹,微風拂過,枝條輕輕擺動,一片片葉子在枝頭輕舞,像一葉葉扁舟在盪漾。
崗上灣的人家大都喜歡在這口小池塘邊洗衣洗菜,小孩子也喜歡在這口小池塘裡洗冷水澡。
向文家的房子靠北麵的牆,下麵一半是砌的雙磚,上麵一半是砌的單磚,雖然從前糊了泥巴,但現在都已脫落。每逢颳大風下大雨,全家人都不敢進北麵的房間睡覺,生怕倒塌。
為此,向文的媽媽經常在他耳邊叨嘮:“文兒,你要好好用功讀書,將來發達了,一定要先做幢新房子讓老孃睡個安穩覺。”
想到此,向文一臉的茫然。媽媽與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爸爸走了也快三年,最困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為何現在……向文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家門口。
“哥哥回來羅——”向武正在門前的一棵大樹底下撒尿,見哥哥突然回家了,便扭頭向屋裡大聲喊叫。旋即,向芬和向芳都跑了出來。姐妹弟一起把向文迎進了門。
家裡的午飯已經做好了,正準備吃。向文一進門,就發現堂屋的大餐桌右邊坐著一個滿臉皺紋的瘦削男子,便自言自語地道:“來客啦……”
向芬連忙用手在他的背後輕輕地碰了一下,他馬上意識到了什麼,不再多話。
這時,程鳳蓮手捧一碗熱氣騰騰的蛋湯從廚房裡出來了,見向文回來了,高興得合不攏嘴,連忙道:“文兒,剛好準備吃中飯,快坐下來吃。”說罷,將蛋湯放在了餐桌上,
向文連忙拉著弟弟向武的手,一同坐在了大餐桌的左邊,正好與瘦削男子麵對麵坐著。
程鳳蓮站在餐桌邊用手指了一下瘦削男子,對向文介紹說:“文兒,這是隔壁六小隊的海坤大伯。他在河邊放鴨子。我看他一個人在河邊啃冷饃饃,開水都冇得喝的,就把他叫來了。”
“啊……”向文顯得有點不自在,他已經完全明白了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
“這孩子我好多年冇見過哩!長得像他爸爸,就是和我樣不長肉。”海坤大伯抬頭看了看向文,終於發話了,“我今天帶了些鴨蛋來,你讀書的伢兒要多補充點營養。”說罷,開心地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向文冇再多話。心想,等這個海坤大伯吃完飯走人,自己再找媽媽好好談談。
大概是見讀高中的大兒子回家了,海坤大伯吃完飯後果然很知趣地走人了。
海坤大伯走後,向武和向芳到外麵玩耍去了,向芬正在廚房洗碗,堂屋的大餐桌旁就坐著向文和媽媽。向文正想開口說話,媽媽搶先說了:“文兒,海坤大伯這個人的心腸真好,這段時間他幫了我家不少的忙。上個星期,武兒得了急性黃疸肝炎,多虧他扯草藥、買雞蛋,冇幾天就治好……”
“媽,向武病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向文急忙追問。
“你隻管用心讀你的書,告訴你了,你也幫不上什麼忙。幸好海坤大伯會扯草藥。”程鳳蓮連忙道。
冇想到,程鳳蓮的話音剛落,向芬突然從廚房裡跑出來大聲地道:“往後不準這個老頭子到我家來!”
向文從來冇有見過姐姐在媽媽麵前說過一句重話,今天是怎麼了?他想:一定是姐姐在外麵聽了不少的閒言碎語,受了不少的冤枉氣,見弟弟回來了,有人替她撐腰,所以說話才這麼大膽。於是,他連忙站起身來輕聲地提醒道:“姐,小點聲。”
這當兒,程鳳蓮已經氣得直打哆嗦,麵色蒼白,牙關緊咬,整個身子即將歪倒……
“媽——”向文搶先一步擁住了媽媽的身體。他萬萬冇有想到,姐姐僅僅嚷了一句話,就把媽媽氣成這個樣子,看來媽媽的身體越來越差,的確需要一個貼己的人照料。
程鳳蓮儘管冇有倒在地上,但已經暈了過去,不省人事。向文趕緊叫姐姐去喊人。
這時,兩個弟妹撒腿跑了進來,一邊喊媽媽一邊大哭。稍許,隔壁的肖大嬸和屋後的四叔向錦華等人率先趕來了。
向錦華說:“莫哭莫急,你媽媽有低血糖的病,趕快喂點糖水,讓她靜靜地躺一會兒,應該冇大礙的。”
於是,幾個人幫忙,七手八腳地將程鳳蓮抬進臥室平放在床上,並強行將牙齒撬開,往嘴裡喂糖水。
不一會兒,程鳳蓮歎了一口氣後果然醒來了。她醒來後,不停地痛哭著和數落著。說什麼,自己的命比黃蓮還苦,幫向家把兒女養大了,現在一個個都不聽她的話,動不動還把氣她受……
向文和姐妹弟流著眼淚守在媽媽的身邊,靜心地聽著,大氣都不敢出。
等媽媽哭了一陣子和發了一頓脾氣後,向芬便對向文說:“你趕快上學去吧!媽媽有我照顧。”
向芬催了向文幾遍,可他就是冇有起身返校的意思。他想,這剛剛回家,連屁股都冇坐熱,還差點鬨出人命,怎能急著離開哩?他隱隱約約地感到,媽媽與姐姐的關係有了裂痕。
“文兒,你上你的學吧!老孃死不了。”這時,程鳳蓮發話了,好像還在生向芬的氣。
“媽……”向文站起身來,顯得左右為難。
“向文,你放心上學吧!從今往後,姐姐保證不再在媽媽麵前說半句重話。”向芬鄭重其事地對他發話了,又好像是在媽媽麵前表了個硬態。
果然,向芬的話音剛落,程鳳蓮的情緒立馬有了好轉,她還準備下床送向文,但好半天冇有撐起身來。
向文見此,連連後退道:“媽,你彆起來,你彆起來,我這就走。”
向文是含著眼淚返校的。本來想回家勸說媽媽,冇想到差點鬨出人命。哎!都怪爸爸去世得太早了,害得媽媽不到四十歲就守寡。看得出,海坤大伯有一副好心腸,要是媽媽找他做個伴,興許有福享的……爸爸不是也比媽媽大十一二歲嗎?
向文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回到了學校。下午上課,老師講的什麼,他一點都冇聽進去;老師佈置的課外作業,他也冇心思做。
向文的學習成績開始滑坡了。高一期末考試,向文的總分由全班原來的前二十名變成了倒數第二十名。
此時的向文,真是苦不堪言。他的心裡在打鼓:向文啊向文,你千萬不能再分心啦!下半年就是高二,你得趕快用心補課、用心學習呀!要是考不上大學,就對不起地下長眠的爸爸,對不起含辛茹苦培養我讀書的媽媽,對不起先後主動退學、犧牲自己前途的姐妹弟啊!
學校要放暑假了。高中一年級隻是佈置了許多暑假作業,並冇有強行要求補課,願意留下來補課也行,隻需交三元錢,補課一個月。
向俊、範華和賀健偉都不想補課,他們說補課是個幌子,是老師想賺學生的錢,學的還是些原東西,又不上新課,不如回家把暑假作業認真做完。而向文卻堅持要補課,因為他家裡的環境和條件太差,回去了也冇心思做暑假作業。
最終,向文跑到大姑媽家借了三元錢交了補課費,而向俊、範華和賀健偉都如期放假回家了。
範春英得知向文要在學校補習一個月的功課,就囑咐他補課期間到她家去吃住,向文高興地答應了。白天,他認真聽課和做作業。晚上,他躺在床上還不忘溫習功課。大姑媽來到他的床邊又問起他媽媽的事,他不知如何回答纔好,便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大姑媽,您就放心吧!暫時還冇有那麼回事。”
“好了好了,你安心看書吧!”範春英見他把心思放在書本上了,也不再多話,輕悄悄地退出了房間。
這時,同床睡覺的大表哥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嘟噥道:“向文呀……你這麼努力,將來肯定能考上大學……往後要是當了官,可彆忘了我這個大表哥哩!”
我這麼差的成績能考上大學嗎?將來能當官嗎?此時,向文的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他還是很禮貌地回答了大表哥的話:“大表哥,你對我這麼好,我一定不會忘記的。”
“這話我愛聽……”大表哥笑了,笑得那麼開心,旋即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