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裡是人間,分明就是地獄。
那綠幽幽的眼睛,不是野獸,是人。
大饑荒,大災難之下,人都變成了野獸。
一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步履蹣跚的從荒野走進了小鎮。
餓殍滿地,小鎮上很多角落裡都有餓死人的屍體。
鎮上的居民用呆滯麻木的眼神看著外來的小男孩,腰間還掛著一把似刀的破鐵片。
小男孩雖說也餓的都站不穩了,可那倔強的眼神透露著一股野性和狠勁。
他繼續前行著,找尋著。
喉嚨乾渴的己經要冒煙了。
每一個水龍頭都是乾的,冇有一滴水。
前麵緩緩走來了一個身影,一個又乾又瘦的女人懷中抱著一個幼兒。
那瘦的像猴子一樣的幼兒張著大嘴巴,哇哇的哭著:“媽媽,我餓!
媽媽,我餓!
媽媽,我好餓啊!”
小男孩停了下來,看了半晌,從懷中摸出了一個東西。
他看了看手中的半個饅頭,雖說己經又黑又硬,像石頭一樣,可還是禁不住嚥了咽口水,忍住腹中的饑餓,將饅頭遞給了那個幼兒。
那個幼兒三兩下,風捲雲殘就將饅頭吃得乾乾淨淨。
忽然,那個幼兒變了一幅模樣,兩眼深凹,充滿了狡黠,一張嘴又大又深,滿嘴的尖利牙齒。
他狠狠打了那個乾瘦麻木的女人一巴掌,厲聲喝道:“快走,我們去下一個地方。”
小男孩愣愣的看著二人離去,心中卻騰的燃起了一團怒火。
多少次的上當受騙,受儘淩辱,飽含心酸淚水和委屈不平,這一刻,爆發了。
小男孩整個麵孔都扭曲猙獰了。
他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被一團火焰包裹著。
“給我站在!”
他咬牙切齒的吼道。
那個幼兒看了一眼,吃了一驚。
驚恐道:“你要乾什麼?
不就是吃了你半個饅頭!
何至於這樣!”
小男孩慢慢抽出了腰間的鐵刀片,整個刀身也被火焰包裹著。
“半個饅頭!
那是救命的半個饅頭!
為什麼要騙我!”
幼兒嚷道:“這個世界就是爾虞我詐,充滿了欺騙!
你不被我騙,也要被其他人騙!”
小男孩用刀片指著幼兒,“還給我!
馬上還給我!”
這時幼兒扯著嗓子大喊了起來:“救命啊!
殺人了!
放火了!”
“嘩啦!”
一聲。
小男孩被人從頭到腳淋了個焦濕,火焰也消失了。
他舔了舔滴落的水珠,又腥又臭,就是這樣,他也嚥到了肚中。
“小小年紀,玩什麼火!
呦,還玩刀呢!”
小男孩回頭一看,一個又高又胖的女人手裡拎著一個大木桶。
再回頭一看,那個幼兒和乾瘦女人早己不見了。
“誰家的孩子,真是造孽啊!”
那個高胖女人嘟噥著。
旁邊的眾人看到,都紛紛躲的遠遠的。
高胖女人一把攥著小男孩的手,嚷著:“可憐的孩子!
走,大媽帶你去吃點東西。”
不由分說,就拽起小男孩,向一處房子走去。
小男孩迷迷瞪瞪的身不由己就跟著走了。
進了屋子,高胖女人就變了臉色。
“當!”
的一聲,就將一個鐵盆丟在了他的麵前,往裡麵倒了一些渾濁的水。
“喝了水,就去那邊歇息吧!
睡著了,就不餓了。”
小男孩餓的又醒了,他看著漆黑的房間,悄悄走了出去。
院中,隻有那個高胖女人的房間透著一點亮光。
他偷偷的朝窗縫裡看去,頓時嚇了一跳。
一個大鐵籠裡,關著一群動物。
仔細一看,那是一群肥胖瞎眼的大老鼠高胖女人嘟噥著:“大旱之年,又加上你們這些禍害,真是夠受的。”
又笑道:“還好,你們偷的了許多糧食,不然連我也要餓到了。”
她邊說邊哼唱著小曲,手裡縫製著一件皮毛衣袍。
不一會,就縫好了那件皮袍,盯著看了一會,滿意的放到了桌上。
“小安,小安!”
高胖女人叫了起來。
一個又瘦又小的男孩從裡間走了進來,眼神膽怯驚恐的看著高胖女人。
“看你賊眉鼠眼的樣子,一看就是小賊!”
高胖女人笑罵著,拿起那件皮袍說道:“你看,乾媽媽給你縫了一件皮襖!
來試試看!
你說,乾媽媽好不好呀!”
說著,就將那件皮襖向小安身上套去。
那件皮襖明顯小了許多,高胖女人吃力的扯拽,嘴裡還嘟噥著:“穿的上,穿的上!
來來來,這邊使點力。。。”
一陣忙亂,竟然將那件皮襖穿在了小安的身上。
忽然,那個叫小安的小男孩慢慢變成了一隻肥胖瞎眼的大老鼠。
高胖女人拍手笑道:“成了,成了!
你們這幫小賊,都給我機靈點!
乾不好活,小心我剝了你們的皮!”
門外這個小男孩看得心驚肉跳的,大大的眼睛露出了凶狠神色。
他警惕的看著屋內,將手放到了腰間的刀片上。
那高胖女人得意的哼著小曲,將那個變成大老鼠的小安關進了鐵籠中。
又在屋裡摸摸索索了一陣,竟拿出了兩碟小菜,一疊花生米,又掏出了一個玻璃瓶子,才坐了下來。
自顧自笑道:“哎!
不是我梁大姐有些手段,這災荒年可怎生是好哦!”
說著,就“滋溜!”
一聲喝了一杯酒。
好一會,就喝的醉醺醺的睡著了。
小男孩輕輕的推開門,躡手躡腳、弓著身子慢慢的走到高胖女人跟前,那雷一般的鼾聲伴著陣陣令人作嘔的酒臭氣撲麵而來。
他厭惡的捂住了口鼻,又走到了大鐵籠跟前。
六隻大老鼠,都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小男孩看了一陣,在屋內轉了兩圈。
他走到桌子跟前,謹慎的快速抓起碟中殘留的菜渣就塞進了嘴裡。
又拿起桌上的玻璃瓶,仰頭大大喝了一口。
嘴一下就鼓了起來,差點就噴了出來,又強忍著慢慢的嚥了下去。
然後,快速的拿起桌上的蠟燭,在屋內點起火來。
火勢漸漸大了起來。
小男孩利索的打開了那個大鐵籠,飛速的向門外跑去。
身後的屋裡傳來了女人淒厲的叫喊聲,火光己經映紅了整個院子。
他飛快的跑出了小鎮,漫無目的的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天己經大亮了。
腳步越來越沉重,眼皮也沉重的抬不起來了。
小男孩餓的昏昏沉沉的,他努力的不讓自己睡著了。
因為,他知道,一旦睡著了,可能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腦海裡卻不斷閃現出一幅幅畫麵。
高樓大廈、瓊漿玉食、美人如雲,都圍繞在他身邊。
他舒服的躺在一張寬大的貴妃椅中,左邊一個美人拿著一顆晶瑩的葡萄輕柔的放到了他的嘴中,右邊一個美人又將一杯美酒喂到了他的唇邊。
他的頭如小雞啄米,己經堅持不下來了。
“算了,太餓了,太難受了,死了算了,也解脫了!”
小男孩昏倒在了地上。
忽然,他感覺臉上涼颼颼的,朦朧裡心道:“進地獄了嗎?
怎麼是這個感覺。”
他努力的睜開了眼睛,原來是一隻小狗在舔舐著自己的臉龐。
小男孩猛地坐了起來,一把就抓住了小狗,嘶啞的聲音:“食物,食物。。。
吃的。。。
吃的。。。”
那隻小狗被他的神情嚇到了,“嗚嗚。。。”
的哀叫了起來。
小男孩突然一下清醒了許多,他看向雙手中的小狗。
那隻小狗臟兮兮的,渾身黑灰色,兩隻大眼睛倒是很機靈。
再仔細一看,頓時驚住了。
渾身的毛髮被燒的七零八落的,整個臉上都是疤痕,身體胸腹的一塊地方,皮毛都不見了,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小男孩心中一酸,淚水湧了出來,他緊緊抱著小狗,臉貼著臉,哭道:“好可憐的狗狗,怎麼跟我一樣,命這麼慘!”
突然,他仰天大叫了起來:“老天,為什麼!
為什麼這樣對我們!
我不服,我不甘!
你個臭老天,壞老天!
我恨你!”
小男孩慢慢站了起來,眼神異常的平靜而堅定,他看著小狗笑道:“我叫火天禮,你以後就叫。。。
吞天。
我是大哥。。。”
他拍了拍腰間的破刀片,“這是二弟疾風,也是你二哥。”
又對著小狗認真說道:“你是三弟,以後我們就相依為命了!”
然後豪氣的說道:“走,吞天,大哥帶你闖蕩天下,和你一起改天換命!”
小狗使勁的搖著尾巴,開心的叫了幾聲。
荒涼的戈壁灘一望無際。
路邊一黑衣大漢正坐在石頭上歇息,他喝了幾口水,從包中掏出一個饅頭,慢慢吃了起來。
一個高瘦的小男孩帶著一隻小狗,腰間還插著一把刀片,正定定的看著自己。
也不說話,神色坦然,冇有乞求之色。
忽然,黑衣大漢笑了起來:“小孩,你那條狗要死了,骨頭都露出來了。”
小男孩語氣堅定的說道:“我三弟纔沒有事呢,它纔不會死呢!”
黑衣大漢怪異的看著小男孩,“三弟?
你是大哥!”
小男孩點了點頭。
黑衣大漢:“那你二弟呢?”
小男孩拍了拍腰間的刀片,“這是二弟,我任何時候都不會拋棄它們的。
我們兄弟三個,永遠都要在一起!”
黑衣大漢愣住了,他站了起來。
半晌,他從包中掏出了一個饅頭,遞給了小男孩。
小男孩也不感謝,掰下一半,遞到小狗的嘴邊。
小狗卻不吃,“汪汪汪。。。”
叫了幾聲。
小男孩笑道:“哦,大哥先吃啊!
好的,大哥先吃。”
說著,將另一半饅頭塞到了嘴裡。
小狗看著小男孩將那一半饅頭吃完,纔開心的吃了起來。
黑衣大漢心中一熱,眼淚差點滾落出眼眶。
他又緩緩掏出了一個饅頭,大聲道:“我敬你是條漢子!
想交你這個朋友!
我叫江錦榮!”
說著,將那個饅頭遞給了小男孩。
小男孩接過饅頭,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我叫火天禮,二弟叫疾風,三弟叫吞天。
今日之恩,日後相報!”
江錦榮大笑了起來:“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小火,你這要去哪裡?”
火天禮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江錦榮:“要不要和我一起?”
火天禮堅定的搖頭道:“不用了,江大哥。
就此彆過,日後再見!”
說完,帶著吞天,慢慢的走向了遠方。
江錦榮忽地啞然失笑道:“今天倒叫一個小孩子給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