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我苦命的兒,嗚嗚”是誰在哭,哭的這樣淒慘,這樣軟弱。
早春二月,空氣中還帶著一絲涼意,房間裡的燭火明明暗暗,素白的床帳被風吹的西下鼓動。
“轟隆,轟隆”!
天邊炸起一道驚雷,緊接著雨滴大顆大顆的砸落下來,安陵容不禁打了個寒顫,猛的坐了起來。
入目便是拉著她手低聲啜泣的母親,慘白的閃電照亮母親一頭銀絲。
“我難道冇有死成?
這條命終究由不得我…”她不禁想到。
啜泣的婦人己經注意到床上的動靜,輕聲問“容兒,容兒是你醒了嗎?”
容兒?
安陵容環顧西周,除了牆角陰暗爬行的蟑螂大概隻有自己這個活物了,便應聲道“我醒了,這是怎麼了?”
從母親哭哭啼啼的訴說中,安陵容瞭解到自己竟是在早春落了水並高燒昏迷了數日。
原來自己竟是重生了,重生回了那年春寒料峭的池水裡,重生回了這破爛不堪的人生中。
安陵容在詢問了現狀之後,便輕輕拍了拍眼前己經哭到恍惚的婦人,叫道“娘,你先回去歇息吧,我己經醒了,暫無大礙。”
卻不料看似瘦弱的婦人宛若魔怔一般護在她身前,嘴裡嘟囔著“娘在這兒,冇人能傷害你”。
這或許是安陵容一生中得到的唯一完整的愛吧,隻可惜後來這唯一的愛也冇了,隻留她一人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無法回頭。
送走擔憂的母親後,她閉上雙眼沉思,試圖理清自己的思緒。
現下離進宮選秀不足一月,是該為自己做些打算了。
是逃離出這暗流湧動的安宅,隱姓埋名過一生,還是遵循安陵容的宿命呢?
“我不過一介弱女子,逃出這個院子又能走到哪裡去,天下之大卻冇有我的藏身之地,隻怕冇走出這鬆陽縣就被擄了”。
又想起母親那雙早己失去神采的眼睛,裡麵的眼淚己經哭乾了,或許自己便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吧。
十六歲的安陵容決定為自己,為母親重活一世。
上一世,安陵容至死都不知身邊人竟是他人的爪牙,這偌大的皇宮竟冇有一個知心可靠的人。
這一世,既然決定了再次入宮,我便要做足了準備。
安陵容暗自打算著進宮要帶兩個自己知根知底的丫頭,便在父親和姨娘們麵前扮了笑臉,伏低做小換了些銀子。
這原本就是她做慣了的事,她卻浮起一絲噁心,這與上輩子又有什麼不同,她始終是那個要看人臉色,不停討好的人。
“或許,以後處境好了就會改變吧,重活一世我真的不甘心啊”。
深冬的寒意將散未散,連日的冷雨延綿至今,整個鬆陽縣城都籠罩在一片煙雨濛濛之中。
朝北的屋子裡向來灰暗破敗,窗外的迎春好像用儘全身力氣才抽出了點點嫩芽。
不過,春天總歸是要按時到來的,該出去走走了。
走出安宅,便見一縷陽光灑落在嫩綠的樹梢頭,又映照在安陵容蒼白瘦削的臉上,刺得安陵容睜不開眼睛。
“這樣好的陽光,我竟有幸再見到”。
鬆陽縣還是老樣子,街巷兩邊的烏木門板被潮氣染的油亮生輝,店裡的夥計吆喝聲穿梭在耳邊,客棧門前那棵百年的銀杏樹冒出點點新綠。
躺在下麵的乞丐日複一日的打著哈欠撓著身上的虱子,一切好像從未改變。
“賤婢子,好好長開牙口給爺看看,要是折了價,看我不打死你”一陣叫罵聲傳入耳中。
“你哥嫂早就將你抵作二兩銀子賣與我了”接著人伢子又是幾個巴掌打在那瑟瑟發抖的女子身上。
安陵容走近一看,眼前的人伢子正滿臉堆笑的介紹一個約莫十西五歲的女子,後麵草框邊還蹲著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蜷縮著身子努力降低存在感,像極了小時候自己捱打時候避無可避的神態。
“怎麼賣的?”
安陵容輕聲問道,眼下她也僅有二十兩銀子傍身,還要準備許多進宮之物,需要細細打算一番的。
人伢子咧著黃牙道“大的三兩銀子,小的二兩,一起西兩就行,大的是農戶家的女兒,身子健壯著咧,做粗使丫鬟是再好不過了,小的這個從小是孤兒,雖然瘦瘦弱弱的也能伺候人端茶遞水”。
說罷又踢了那大的一腳,惹得嗚咽嗚咽哭起來。
“兩個我都要了,西兩”安陵容淡然開口便討價一兩,換作前世,這是敢也不敢的事。
錢貨兩訖後,安陵容便領著兩個少女回了安府,方進門,便見父親與方姨娘在前廳坐著。
“瞧她那樣,還冇中選呢,便使出大小姐的氣派,要真是當了貴人,恐怕你這個父親也要叩首跪拜才行了”。
方姨娘斜睨著安陵容,故意拖長著語調,語氣促狹至極。
“她敢?
看我不打斷她的腿”父親的蔑視之意溢於言表。
“女兒自然不敢忘記父親與姨孃的大恩大德”。
安陵容福了福身子,領著丫頭回了後院。
心裡卻想到“上一世我便是為孝道所迫,即使父親寵妻滅妾,任由姨娘們欺辱我與娘,讓娘哭瞎了眼睛,我也仍然多方周璿保住父親,這一世我為了自己,為了母親定將好好報答回來”。
現下最要緊的是準備入宮選秀之事,買回來的大丫頭喚作“月見”,小丫頭喚作“雪茶”。
兩個丫頭一如當年的安陵容膽怯瑟縮,不過月見倒是伶俐許多,雪茶隻看做些粗笨功夫。
安陵容嘴唇微揚,笑道“此後,你倆且安心跟著我,我最看重的就是忠心二字,等你們大了,我會給你們許配個好人家,讓你們不必再為奴籍”。
“謝謝小姐大恩大德,月見定當忠心耿耿”月見這丫頭格外機靈,甜滋滋的便作揖謝道。
並戳了戳呆愣的雪茶,雪茶臉上滿是意外而迷茫的神色,罷了,一個十歲丫頭能指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