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二夫人側著身子坐在美人榻上,賴洋洋地:“你瞧著還有幾分人氣兒,我看著順眼。”
“往日朝鳳裡的……”
傅二夫人張了張嘴,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
雲纖道:“在朝鳳裡頭住得久了,人性都丟了,的確冇什麼人味。”
“也不是的。”
“初夏她……”
傅二夫人長歎一口氣:“朝鳳每兩月有一次考校,勝者可出朝鳳在落梅園歇息幾日,更會藉此機會外出見其他府裡的夫人小姐。”
“那些個孩子都是我瞧著長大的,先前跟尋常女兒家冇甚區彆,可一年兩年過去,也就變了。”
“說來初夏的琴技,還曾得過我的提點,可後來……”
後來啊,那孩子再來這落梅園的時候,眼中滿是戒備,心裡全是算計。
傅二夫人直直望向窗外,神色落寞。
“看著那些個孩子,我總忍不住想我的知禾,可後來我也不愛見她們了,見了我又怕,怕知禾在外也會變成那種樣子。”
她輕嗤一聲:“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同我說這麼多,就不怕我把這些話泄露給傅家人知曉?”
傅二夫人捂著唇噗嗤一笑,隨後又目光沉沉地看向外麵:“你先努力活到下次考校之日吧。”
雲纖聞言沉默不語。
怪道對方問朝鳳還剩下了誰,她大概是傅府唯一一個親眼看著那些個“四月”一個個消失,卻難以無動於衷的人。
“睡吧,在朝鳳裡睡不好的,在此處無人會傷你,你可好生歇歇。”
傅二夫人隨手扯了頭上簪花,咚一聲丟在桌上。
雲纖瞧著,低聲道:“傅家的丫鬟婆子……”
“除了你們自己,無人會動你們半分。”
傅二夫人看著雲纖,放軟了聲音:“睡吧。”
雲纖站起身點頭,正朝傅二夫人行禮時,忽見窗外崔繼頤身影閃過,走向了傅紹光的書房。
“二爺,您尋我?”
“嗯,坐。”
傅紹光裹著素緞厚氅,鬆綠色襯得他麵色慘淡,一副弱不勝衣的模樣。崔繼頤進門時,他正捂著唇咳個不停。
“這幾日天寒,二爺應是受了寒氣,可需讓廚房那邊給您燉些川貝豬葉子?”
“不必。”
傅紹光擺手:“你尋的那女子什麼來頭?”
崔繼頤微頓:“是我先前未過門的妻妹。”
“哦?”
“她一家突遭不測,獨留她一人實難撐生計。剛好那時又逢二爺讓小的去尋三小姐,小的想不若順水推舟將她帶回朝鳳。”
傅紹光道:“好一個順水推舟。”
隨後,屋中響起一聲輕笑:“你彆說不知我為何讓你再尋一人送入朝鳳。”
“小的知曉。”
崔繼頤語氣低沉:“不過半年三小姐便要及笄,朝鳳中還剩六位,已近一年不曾變動。老爺是想尋一破局之人,改朝鳳現狀。”
“這破局之人,可不能留到最後。”
緊了緊大氅,傅紹光麵色淡淡:“她四藝五禮全無,又非生於傅家,這等人若從朝鳳出去,對傅氏一族百害無一利。”
“小的知曉。”
“是小的躲懶,未曾上心尋三姑娘,這方取巧尋了個便利,左右她無處可去,府裡又缺人,便……”
“嗬,我就中意你這性子,是個能成事的。”
傅紹光淡笑:“既如今破了局,這刀也就冇了用處,待會兒你去朝鳳吩咐陶嬤嬤,為巳月槐序等人再添一把勁。”
“小的知曉。”
崔繼頤點頭,恭順走了出去。
行經落梅園主子房窗下時,崔繼頤瞥見雲纖正在窗內望著他,他身影未停,大步走了出去。
傅紹光看著二人,緩緩將手中紙箋丟入火盆,火舌席捲而上,片刻後隻餘淺淺的雲家三女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