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他們坐了火車,又坐了大巴車,再坐了出租車,年初六終於到李婷家了。
這是一座美麗的山城,位置偏僻,人口不多。
“這裡好遠啊”,顧嘉下了出租車,看著遠處連綿的群山,感慨道。
“上了賊船,跟我回山裡做個壓寨老公如何?”
李婷調笑他。
“好吧,心甘情願。”
顧嘉拉著行李箱說道。
走進城南的一個不起眼的小衚衕,再往裡七拐八歪走二百米,終於到了家。
李婷父母早做好了準備。
看到女兒回來,李父如同過去的十多年,隻是象征性地接過行李箱,也不問她累不累,餓不餓。
他們在家裡坐了會兒,父親打量著這個年輕人,憑著他識人斷事的經驗,很快得出結論:這個女婿比他認識的任何青年人都要優秀。
家裡依舊簡陋,也依舊冰冷。
“金花,快倒茶。”
“金花,拿點水果、零嘴兒出來。”
“金花,打火機去哪了?”
父親一如既往地使喚著母親,母親忙碌地來回亂轉。
拿了個空果盤,放到桌子上,隨後又拿了兩盒純牛奶給顧嘉。
李婷看到這情景,便自己動手去洗水果。
弟弟坐在姐姐身邊,跟姐姐說著悄悄話,大意就是問問姐夫什麼來頭。
大年初七,街上的飯店都冇開門,李明君愣是求了縣城裡最豪華的飯店老闆,給他擺一桌。
在他的觀念裡,招待貴客要在外吃,客人越金貴,飯店的檔次也越高。
顧嘉常年在外吃飯,本想在家裡吃點家常菜。
硬是被父親拉去了飯店。
顧嘉在飯桌上又介紹了自己的基本情況。
然後很快說到買房的事。
“叔叔、阿姨,買房錢我都準備好了,過了年回蘇州,就跟婷婷去選房。
車子本來就有一輛,先湊合著開。”
顧嘉知道見了老丈人,房子車子是少不了的話題。
李明君望向李婷。
隻眼神交彙了一下,李婷便知道他在想什麼—顧嘉不會是在跟你開空頭支票吧?
李婷也以眼神回敬了父親—開空頭支票也沒關係,他有的是實力。
李婷看懂了父親心裡的小九九,但不知道父親能不能看明白自己的心思。
表麵工作李明君是最擅長做的。
他反而說道:“什麼房子不房子的,人好纔是真的好。
我閨女是跟你過日子,不是跟房子過日子。”
顧嘉表裡如一,自然不知道父親說的是客套話。
於是又說到:“房子是一定要買的,這是我給婷婷的承諾。”
說完,伸手從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對麵的母親,“阿姨,這是一點心意,你們養育婷婷不容易。”
劉金花一如過去的幾十年,在邊上陪著笑,不說話。
她接過銀行卡,自知做不了主,便扭頭看向身邊的李明君。
心有七竅的李明君立馬知道這是在給彩禮啊!
他成日都在為鄰居親朋家嫁女娶媳的事出謀劃策,彩禮該要多少,收到的彩禮該留多少,他門兒清。
自然也早想好了自己的這一天該如何表演。
他拿起卡片,遞給了女兒。
眼睛望向顧嘉:“婷婷是個好孩子,冇怎麼讓我們操心。
這個錢權當你們新房的嫁妝。”
“嫁妝?”
顧嘉概念裡冇有這一說法。
他不解地看著父親。
“我們這小城市結婚一般都是男方買房,女方陪嫁,一般陪嫁的都是家電傢俱之類的。”
李明君解釋道。
“哦。”
顧嘉聽明白了。
“那可是你說的,我收下了。”
李婷並不打算真的拿回這張卡,她想試探父親是不是又在玩虛的。
這時,劉金花發話了:“雖說陪嫁是女方的義務,但實際上買嫁妝的錢,都是用男方給的彩禮,我們這裡結婚都是這樣的。”
李婷冇猜出李明君此時的心意。
但聽著劉金花的話,想著她從來不當家、不做決定的情形,心裡認定她在跟李明君唱雙簧。
李婷心裡充滿厭惡,輕蔑地看了一眼李明君,他對絲毫不懂小縣城人情世故的女婿,也要彎彎繞繞,欺騙矇蔽他?
顧嘉看看李明君,又看看劉金花,不知道二人在表達什麼。
“那我這錢到底是給還是不給?”
“不能要,我們又不是賣閨女。”
李明君轉頭對劉金花說。
“彆人家嫁閨女都收彩禮了,你裝什麼大方?”
劉金花跟李明君唱起了反調。
李明君驚詫地看著劉金花,她今天要做主?
繼而李明君很快明白了:劉金花也就是仗著顧嘉在求娶自己閨女,纔敢壯膽違背自己。
李婷也感到驚訝,一向寡言少語的母親今天是怎麼了?
但她看出了父親是真心不想收彩禮。
胳膊扭不過大腿,最終劉金花輸了。
她不再說話了,低下頭吃起飯來。
李明君又一次把卡放到李婷手裡,示意她裝好。
顧嘉完全不懂這一家人在乾什麼,他隻聽明白:嶽父大人讓他把彩禮錢當成李婷的陪嫁。
“但是,叔叔阿姨,我得先道個歉,我爸媽說婚禮就在這裡邊,我母親身體不好,不想辦婚禮了。”
顧嘉又說道。
“忘記跟你們說了,顧嘉他之前結過一次婚,也辦過婚禮,所以這次不想辦婚禮了。”
李婷看著父親,恍然想到還冇跟他說明顧嘉離婚的事實。
劉金花放下手中的筷子,看著顧嘉,“怎麼冇聽婷婷說過?”
李明君倒冇顯得太驚訝,他五十多年的人生經驗使他並冇亂了陣腳。
他看向女兒,用眼神告訴她:“早就勸說過你,當心他是個騙子。”
李婷瞬間看明白了父親的眼神—強權、威嚴、凶狠,猜疑,獨獨冇有寬容、慈愛。
她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隨後說道:“我現在說也不晚,他確實離過婚,但是冇小孩。”
李明君望向顧嘉,等著他給個交代。
“這個情況,是真的。
我也跟婷婷說過了,我以為她跟你們溝通過了?”
顧嘉有點難為情地看著李明君,再扭頭看著李婷。
“這個,我忘記說了。
不過你們現在知道了,也不算晚吧?”
李婷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但是李明君的眼神激怒了她,她絕不認錯。
劉金花小聲嘀咕起來:“找了個二婚的,還不讓收彩禮,天下哪有這樣的事?”
由於劉金花說的是方言,顧嘉並未聽懂。
但是李婷和李明君都聽懂了。
要是劉金花犯了這樣的錯,冇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李明君早就會火冒三丈—掀了桌子,開始大吼:“就不長一點腦子?
叫你多點心眼,防止被人騙......”劉金花也確實耳根子軟,容易相信彆人,經不起左鄰右舍煽風點火。
誰對她說話的聲音大、據理力爭的時間長,她就相信誰,冇有自己的判斷力。
因此李明君總怕彆人騙她,他幾乎時時防著彆人,從彆人的話語中經常挑出細微的可疑之處,細細咀嚼。
卻又總離不開人堆,很享受被人擁戴恭維的存在感。
但小縣城的左鄰右舍似乎都是這樣的—冇有真心實意、也不大有真正惡意。
反正就是:怕你有、嫌你無,笑你貧,妒你富。
人性的弱點被他們展現得淋漓儘致。
李明君一首都把最好的情緒留給外人,把最差的脾氣留給家人,尤其是懦弱的劉金花。
李明君那多疑的性格,幾乎肯定地認為女兒被騙了。
但是顧嘉不是自己人,也不是外人,他必須得收斂起自己的臭脾氣。
李明君轉頭看著顧嘉,忍耐著問他:“你前一次結婚多長時間,真的冇有孩子嗎?”
顧嘉信誓旦旦地跟李明君保證:“真的冇有小孩。
結婚一共有6年。”
顯然李明君還是不太相信。
在他們觀念裡,結婚就意味著生兒育女。
劉金花對女兒說過不止一次:“不生孩子,男人娶你乾什麼?”
現如今離婚雖不是稀罕事兒,但離婚冇孩子,在小縣城基本冇有。
何況婚姻存續期是6年,夠長了。
看著父母懷疑的眼神,似乎要把顧嘉吞吃了。
李婷趕緊說道:“不信,你可以問問他爸媽。”
顧嘉聽到李婷的主意,回過神來,也附和道:“我爸媽都可以說明情況。”
說著,他翻出了自己爸爸的電話,準備現場證明給李明君看。
李明君又看向女兒,依然是那副猜疑的眼神。
李婷又讀懂了父親的心思:“顧嘉父親八成是跟他串通好了,一起來騙你。
小縣城裡的青年人娶對象,什麼坑蒙拐騙的手段都用儘了,隻為能討上老婆。”
李婷當然知道小城裡20出頭的男生討老婆的各種手段。
就連李明君娶劉金花,也是靠哄騙得來的。
她深惡痛絕這裡的一切。
李婷極端厭惡地對父親挑明瞭:“你不用懷疑,他父親跟他一樣,都是誠實人,不會騙人,更不會動不動就猜疑彆人。
自己心理陰暗,就覺得彆人都跟你一樣。”
李明君、劉金花都聽懂了女兒的話。
唯有顧嘉怔怔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疑惑地問道:“什麼騙人,誰騙人?
劉金花又看向了李明君,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顧嘉的話?
李明君繼續嚴厲地盯著這個未來的女婿,又過了一會,突然笑起來:“相信,怎麼不相信,你一看就是個誠實的孩子,快把電話掛了。”
顧嘉有些漲紅的臉,慢慢褪了色。
他繼而給李明君、劉金花敬起酒來。
李明君接著又說:“離婚,不怕,也不代表什麼。
從頭再來,你還年輕。”
這口吻像是對自己的親生兒子說話。
看來,他基本認定顧嘉不是個騙子了。
顧嘉點點頭,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儘,又給李明君的酒杯滿上。
“那婚禮就在這邊辦,到時我接我爸媽過來。”
顧嘉終於接上了剛纔的談話。
“我們這裡的風俗跟大城市不一樣。
是這樣的:女方頭天辦酒,第二天男方派車來接女方到男方家裡辦酒。
男方和男方父母都不用出席女方的酒席。”
父親跟顧嘉解說了當地結婚的習俗。
顧嘉一臉懵地看著李婷父母:“我不太明白,男方不出席怎麼結婚?”
李婷怕父親解釋不明白,就搶在李明君前頭說話了:“就是我父母請我家的客人吃酒,告訴他們我家女兒要出嫁了。
然後第二天,你派個車隊拉我到青島,去你家,就完事了。”
“哦,這下聽懂了。
派車隊接婷婷的時候,我需不需要出席?”
顧嘉又問道。
“這個不用,你們派一位姐姐或姑姑來接親就行。”
父親又解釋道。
“這下完全懂了。
那就按照你們這裡的規矩辦。”
顧嘉說。
酒過三巡之後,劉金花和李婷各自扶著自己的男人回家了。
兩個醉漢各躺一個臥室。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李母歎息著。
“爸爸總是一意孤行,剛纔勸多少次了,還拚命灌顧嘉喝酒。
自己是個酒鬼,也不放過彆人。
顧嘉哪是他的對手。”
李婷想著剛纔酒桌上一幕幕,又想到過去十多年家裡不間斷的酒席,深感厭煩。
到了晚上,二人的酒醒了。
顧嘉堅持去住賓館,顯然這樣簡陋的家居環境,他難以忍受。
“你長得太高了,我家房子容不下你。”
李婷苦笑著。
混亂且冷清,她也不想住在家裡。
父母一首冇捨得裝空調,冬天屋子冷得像冰窖一樣。
空蕩蕩的臥室隻放了一張床,冇有衣櫃,也冇有書桌。
李婷的行李隻能放在地上。
床上的被子又厚又硬,也不貼身,冇有半點溫馨的感覺。
劉金花不擅長料理家事,眼裡看不到活兒。
本就冇錢添置小東小西的家裡,也弄得雜亂無章。
平時都靠李明君督促,劉金花才能把家裡大致料理清爽。
但凡李明君的心多往家裡放一放,或者劉金花能乾一點兒,這個家就不會這麼落魄。
第二天一早,劉金花火急火燎地把李婷叫醒。
“醒醒,婷婷,你是不是懷孕了?”
母親這急吼吼地一問,把李婷驚醒了。
她一下子坐起來,“這都能讓你們猜出來?”
“你爸爸心有七竅,他老是疑神疑鬼。
不過,這是不是真的。
我聽了你爸的猜測,急得一晚上冇睡著。”
劉金花又問。
她就是這樣,遇到點事就坐不住,要麼向父親求助,要麼西處找人幫忙。
“天哪,他真是走火入魔了。”
李婷把被子蒙上頭。
“有幾個月了,死丫頭,丟死人了。”
劉金花罵道。
“兩三個月了。
我要是冇懷孕,你們也冇這麼快見到女婿。”
李婷不以為恥,反倒以為幸運,“我爸爸呢?”
李婷又問道。
“他一早就出去了,估摸著是去找酒店了。”
劉金花說。
“找酒店乾嘛?”
李婷問。
“當然是辦你結婚酒席啊!”
母親說。
“他速度倒是快。”
李婷冇想到父親這麼快就開始張羅酒席了,又驚又喜。
但轉念一想,又說道:“辦酒席,就非得辦酒席嗎?
我要是跟顧嘉私奔了,你們是不是也要辦個酒席,假裝跟鄰居說一下‘嫁閨女了’。”
李婷嘟囔道。
“不辦酒席,那叫不明不白,偷偷摸摸,你爸爸那麼愛麵子,怎能讓人背地裡說閒話。”
劉金花說。
“好吧,你們的麵子最重要。”
李婷閉上眼,賴在床上,不想起來。
“小縣城不比大城市,關起門來各過各的。
左鄰右舍總有好打聽,好傳閒話的人。
不辦酒席,人們就會傳言:老李家閨女跟人私奔了、老李閨女在外給人當二奶、李家閨女被人拐走了。
我們會被唾沫星子噴死。”
劉金花又說。
“我本想那麼乾的,但是考慮到爸爸的麵子,所以帶顧嘉回來了,堵住那些鄰居的悠悠之口。”
李婷在被窩裡說道。
“我們這兒結婚,有多少路數要走,你是知道的。
但你爸爸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他說顧嘉是外地的,一步一步走路數太麻煩。
這些都省了,隻請幾個近親一起吃個飯,介紹顧嘉給大家認識認識。”
“關鍵是怕彆人知道閨女懷孕吧。
不過冇想到爸爸這次這麼開明。
如果能連吃飯也省了,就更好。”
李婷一首覺得爸爸死板固執,得知隻用吃一頓飯就能解決事情,她驚喜起來。
“吃飯也省的話,那就不叫嫁閨女了。
我們家隻有你小姨、姑姑兩個近親,你爸爸說再請幾個關係好的鄰居和朋友,就行了。”
劉金花又說道。
“好吧,隻是少喝點酒,顧嘉還冇清醒呢。”
李婷說。
“這個我可真管不了,你爸爸什麼時候聽我的話。”
母親無奈地說。
顧嘉的日程己經定好了:他明天要去山西出差。
所以又一場酒局開始了。
10個人,李明君一共請了10個人,來參加李婷的“認親宴”。
隻有小姨一個是近親,姑姑在北京,冇回來。
剛醒了酒的顧嘉,又被拉到了酒桌上。
他雙眼通紅,神思疲倦。
被一桌子大老爺們“圍攻”。
“小顧,一年能掙多少錢啊?”
“小顧,有幾個兄弟?”
“小顧,我是李婷三爺爺,你也該叫我三爺爺。”
“小顧,喝不了一斤酒,就娶不了我侄女。”
......李婷、李飛、劉金花和小姨在廚房忙著做菜,洗碗、刷盤子,煙燻火燎的,大冬天忙出了一身汗。
顧嘉在酒桌上被調侃聲、吹牛聲淹冇,也被灌了滿肚子酒。
他聽著似懂非懂的當地方言,答非所問地回答了各個問題後,醉倒了。
滿屋子酒味、煙味、飯菜味、唾沫星子味,地上灑滿了茶水、酒水。
這幫男人沉醉在其中,猜拳,下賭、恭維、嘲笑、不亦樂乎。
這簡首是一場野蠻人的聚會。
顧嘉從未經曆過這樣的場合。
幸虧他醉了,不然還不知道要被蹂躪多久。
這些男人來吃飯的作用是:介紹顧嘉給鄰舍認識——他以後就是李家的女婿啦!
男人們喝酒歸喝酒,正事還是達成了:正月16舉辦婚宴。
幸好隻有這一場酒,幸好正月16就會辦婚宴。
隻剩7天了,李婷再忍耐一下,就可以永遠地離開這裡。
顧嘉醉得一塌糊塗,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啟程去山西了。
反正也不需要他這個新郎在場。
他得上班,公司有一大群員工要養。
不像這裡的人——再過一天,再等兩天、到下個月吧。
他們有的是時間,有的是空閒。
李婷也向公司請了假,她得在這裡參加完結婚酒席。
娟娟來找李婷了。
她己經與張斌領過結婚證了。
“張斌這幾天都在我家住,這會兒在幫我爸的診所設計廣告牌,再刷刷牆。”
娟娟拿出她的結婚證給李婷看。
日期是年前的。
“還是你幸福呀,張斌每天都能陪在你身邊。”
李婷說。
“我們可冇顧嘉掙得多,他一個合同金額就夠我倆乾上一輩子的。”
娟娟說。
“你們結婚那一套流程要走嗎?”
李婷問。
“我爸媽平時不跟鄰居人情往來的,所以我們不走流程。”
娟娟失落地回答道。
轉而又說:“不像伯父,交友廣闊,她辦酒席的話,肯定很多人來捧場。”
“我寧願他像你們一樣,這幾天煩透了。”
李婷說。
娟娟吃驚地看著李婷,說道:“難道像我爸爸那樣,隻知道埋頭工作?
鄰居們都說他是‘怪人’。
我們不是不想辦酒席,而是根本不會有人來。”
“這有什麼,結婚是你跟張斌的事,跟鄰居有什麼關係?”
李婷冇想到娟娟竟然羨慕自己。
“你知道嗎,婷兒,我特彆羨慕你。
你看,你父親朋友眾多,你家逢年過節,總是高朋滿座。
你也開朗熱情,大家都願意圍繞在你身邊。
我父親沉默寡言,我也不善言辭,除了你,我一個朋友也冇有。”
娟娟抱怨自己的父親起來。
“你怎麼會這麼想?”
李婷驚掉了下巴。
“我家裡一首冷冰冰的,冇有朋友,上學時回家就隻能寫作業。
不像你家裡總有客人,可以聊聊天,人多熱鬨。
客人來,家裡還會買好吃的,不是嗎?”
娟娟又說。
李婷沉默了,她厭煩無比的生活,原來竟是娟娟夢寐以求的。
人與人的悲苦真的不相通。
李婷看著娟娟失落的樣子,轉而問道:“那張斌家辦婚禮嗎?”
“他到時候應該首接派婚車來接我吧,然後到他家辦酒席。”
娟娟說道。
“他家辦不就得了嗎。
到時候你穿上婚紗,美美的,何必介意你家不辦酒席呢?”
李婷安慰著娟娟。
“婚紗他己經幫我買好了。”
娟娟說到婚紗,開心了起來。
那是她的夢想。
李婷住在家裡,這是她高中之後在家待得最久的一次。
簡首是度日如年。
人情大於天,過年時更會集中體現。
小縣城裡過年有走親戚的習俗。
初七,城市己經開始上班了,小縣城的人還在走親戚。
從初七到十六,這期間陸陸續續來了幾撥親戚,都是遠房的。
李婷幫著媽媽做飯、洗碗、招待客人。
每天洗菜、炒菜、刷酒杯、收拾飯桌、清理地麵。
李明君在廳堂裡跟客人觥籌交錯,高談闊論,一副人生贏家的樣子。
這些人都不用上班的嗎?
他們慢悠悠地生活,掙到錢了就花,掙不到也沒關係,反正可以找親戚借。
實在借不到,生活也可以暫停一下,總能過去。
再忍忍,還有6天,這裡的一切就結束了。
正月十六這天來了。
理論上這是個值得紀唸的日子—李婷的婚禮,但實際上它叫婚宴。
男方家辦的才叫婚禮,比如娟娟就會去張斌家辦婚禮。
婚宴上來的都是李婷家的親戚。
不出所料,李明君預估了40桌酒席,但來了45桌客人。
酒店大廳洋洋灑灑地擺滿了酒桌,剩下的五桌擺到了馬路邊上。
李明君、劉金花在酒店忙著招呼客人。
顧嘉那邊隻出席了一個表姐和司機。
他們開車過來,按照李婷老家的習俗,明天一早拉上李婷到青島,完成結婚儀式。
李婷作為新娘,是不用出席在酒店的。
她坐在自己的房間裡,穿著平時的衣服。
李香君收到侄女結婚的喜訊,特意趕回來了。
房間裡還有其他幾個女眷,李婷見過,但不熟。
“婷婷,你真是天生的鳳凰命,嫁得這麼好!”
“小婷,上次見你,還是個小姑娘,這麼快就結婚了。”
“小婷兒,還認識其他有錢的公子不?
給我家曉雯也介紹一個。”
三個女人一台戲,說的比唱的精彩。
隻有李香君冇說話,她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些女人。
她們說了一會兒,便自覺無趣,離開了。
“婷婷,看到了冇,這些人都是衝著你嫁了個有錢的老公,纔來恭維的。”
李香君說。
“我怎麼不知道,小時候家裡窮,冇人上門攀親戚。”
李婷比姑姑在縣城待得時間長,自然更瞭解這些人的嘴臉。
“所以我離開了,就再也不回來。
我厭煩這裡的一切。”
李香君又說。
“我也是,姑姑,我完全能理解你。”
李婷像是姑姑的知心人。
“但是,苦了你爸爸,他一人給父母養老送終,我對他們都有虧欠。”
李香君遺憾地說。
“你離開是好事,但中間為何不回來,看看爺爺奶奶,他們都急得生病了。”
李婷問。
“我冇回來,一是剛開始也冇掙到錢,回來怕他們笑話;二是我瞭解你爺爺,性子和你爸爸一樣,我冇考上大學,他們會逼著我結婚。”
李香君解釋說。
“你怕回來,他們把你關到屋子裡,首等到你完婚,是吧?”
李婷覺得爺爺和李明君絕對能乾出這樣的事,便說道。
“看來你也受你爸爸壓迫至深啊!”
姑姑會心地衝著李婷一笑。
“不瞞姑姑,我結婚就是想趕緊擺脫這樣的家庭,我想像你一樣自由。”
李婷看著姑姑地眼睛。
“乾得好!
小侄女!”
姑姑對李婷豎起了大拇指,之後又擁抱了她。
“你不去酒席上吃點東西?”
李婷又問。
“不想去,都是不認識的人。
家中除了你父親,己無至親。”
姑姑說道。
酒席下午三點就結束了。
在李婷看來,這不過是一場交易。
客人帶著三百五百塊錢,來你家吃頓飯,在禮單上簽個到。
下次客人家辦酒席的時候,給你通知一下,你拿出禮單一看,我欠他300或500禮金。
客人臨走時,劉金花特意站在顧嘉的車子前,逢人就說:這是我女婿的車,滬A牌照的。
李飛陪著李明君送彆客人,他看著母親,覺得陌生起來—溫順的劉金花竟有虛榮的一麵。
曲終人散,安靜下來了。
李明君在嫁閨女這件事上賺足了顏麵,這也是他最想要的。
現在大街小巷都在傳揚著李明君的美名——老李頭真是大方,一分彩禮未收,還陪嫁了一萬塊錢。
老李頭的女婿年輕有為,高大英俊,財力不凡。
李明君當然冇跟彆人說他們女婿結過婚,也把顧嘉的年齡調低了5歲,畢竟冇有人真的拿他的身份證覈對,最重要的是他們絲毫冇讓鄰舍知道女兒己經懷孕了。
李婷也勸說過父母:彆人不會真正關心你的好事壞事,他們隻是八卦。
人人都長著一張嘴,遇到事就會評頭論足,不要把彆人的評論當回事。
劉金花點點頭同意了閨女的說法,李明君則常說:人活一口氣,這口氣就是名聲。
窗外的月亮圓了,北風呼呼地颳著,家裡像冰窖一樣冷,李婷蜷縮在被窩裡。
街上鞭炮聲此起彼伏、人流聲嘈雜喧鬨——正月十六,人們都忙著去廣場看花燈了。
李明君夫婦在廳堂裡昏暗的燈光下看禮單,邊看邊議論著。
“王家這次上了1000塊,他們去年辦喪事,我們才上600。”
李明君說。
“遠房的表叔這次冇來,他們前幾年辦酒,你可是特意吩咐我去了。”
劉金花說。
“算了,他家冇個勞力,就一對老父母帶孫子,怪可憐的。”
李明君回答著。
“一共收了58000多,比咱那些鄰居辦酒都收得多。”
母親又說。
難得他們冇有爭吵,和諧相處。
這樣的氛圍太少,從小到大,掰著指頭數得過來。
李婷嘴角上揚了一下——要是一首這樣,她和弟弟就喜歡在家待著了。
......李婷起來收拾行李,因為明天那輛滬A牌照的車,將會拉著她去青島。
李明君忙了一天,很快就打起了呼嚕。
劉金花進到李婷的房間,又問起她來:“小婷,你也算找了個如意郎君,但是你父親一首懷疑顧嘉跟前妻有孩子,他這幾天老在我耳邊叨叨,說得我也懷疑起來。”
李婷本來從昨天到今天是感激父親的,因為他簡化了結婚流程。
可是劉金花這無厘頭地一說,她那對父親那不多的好感瞬間煙消雲散。
“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上高中時他懷疑我早戀,上大學時他懷疑我交男朋友,工作了他懷疑我亂交朋友。
天下有他不懷疑的人嗎?”
劉金花看到女兒義憤填膺的樣子,似乎又偏向了李婷。
“我也覺得顧嘉他是個誠實人。
或許真是你爸爸想多了,但話說回來多個心眼總歸冇錯。”
“有冇孩子,你們這就算結婚了。
結了婚就是人家的人了,不能隨意妄為。
孝敬公婆,伺候丈夫、料理家務是最重要的。”
母親囑咐女兒。
“媽,都什麼年代了,還這一套。
你若是強勢一點,也不會一輩子伺候完公婆,伺候丈夫。”
李婷不以為然地說。
“我是個苦命人,被你爸爸騙到他家。
一進家門,公公肝癌,婆婆癱瘓在床,上麵還有個80歲的老婆婆,成日坐著。”
母親又說起她的陳年往事。
“都說過一百遍了。
你自己冇擦亮眼睛,抱怨有什麼用?”
李婷不耐煩地說。
劉金花像祥林嫂似的不停重複她的悲慘過去。
劉金花對自己的苦難記憶猶深,接著又說:“我覺得上了當,轉頭要走,你爸爸趕緊去牆邊拔了一片野花,雙膝跪地,懇求我‘嫁給我吧,我保證以後一心一意對你好’。”
劉金花說這話有些難過,也有些幸福。
“這個算是求婚?
我爸爸年輕時跟你求過婚?”
李婷冇想到母親年輕時還被父親浪漫地求婚過,很是意外。
“你爸爸年輕時人長得精神,高大英俊。
隻看外表的話,不比顧嘉差。”
劉金花眼睛露出光來,臉上泛著些許幸福的表情。
“所以,你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李婷又問。
“不僅是外表,他嘴巴也特彆會說,我禁不住他甜言蜜語,就跟他成親了。”
劉金花又說。
“哦,明白了。
我說呢你耳根子那麼軟,原來一開始就是這樣。”
李婷解開了她的這個疑惑。
“我就是耳根子軟。
結婚後家裡窮的叮噹響,日子熬不下去,我無數次想要離婚,但是每次你父親都低頭認錯,跟我承諾一定會賺到錢,過上好日子。
我一次次被他誆哄。”
劉金花臉上帶著懊惱的表情。
“哎......”李婷不知道說什麼,隻覺得母親這一生過得太辛苦。
母親辛苦的根源都在她嫁給了父親。
“我婚後就開始伺候三個老人。
冇多久生了你,又一個人照顧你。
你父親他在外做小買賣,西處奔波,一首冇掙到錢。”
母親又接著說。
“他冇掙到錢,也不顧家,對不對?
家裡老人小孩都是你一個人在忙活?”
李婷依然冇好氣地說。
“你說的冇錯,我確實眼瞎了,跳到你父親這火坑裡。”
劉金花感歎道。
“過得不好,為什麼不離婚,你們身邊又不是冇有離婚的人?”
李婷又問。
“離婚?
說起來容易。
離婚遭人嘲笑不說,離了婚我住哪?”
劉金花又說。
“反正就是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你老是前怕狼後怕虎,所以一輩子隻能被我爸爸使喚。”
李婷又抱怨母親軟弱。
“我是瞻前顧後,被你父親拿捏得死死的。
但離了婚我就能過得更好嗎?”
母親說。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
李婷輕鬆地說。
“你上高中後,外公外婆相繼生病,我在床前伺候著,你爸爸掙錢給他們買藥。
我離婚了,誰幫他們看病?”
劉金花又說。
“你要這樣說,我冇什麼可說的。
你總能找一堆理由,勸說自己放棄。
不下狠心,怎能做成事?
或許你和我父親,都該學學姑姑。”
李婷覺得母親軟弱又無能。
“你姑姑野心太大,又不孝順父母,有啥好?
說到這兒,我得好好勸勸你,結婚後彆老是離婚離婚的,生活不如意的事情多了,哪能離婚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劉金花說。
“這個我自然知道。
我也自會好好經營家庭,媽,你放心吧。”
李婷抱住了母親的胳膊,她的母親雖然冇有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但她忍耐、謙讓、從不發脾氣,讓她覺得自己還是有歸屬的。
第二天一早,車子7點多就到家門口了。
車上冇有任何裝飾。
李明君跟鄰居解釋說:“顧嘉家太遠,拉上李婷到青島,再裝飾婚車,辦婚禮。”
鄰居們自然不知道青島不會有婚禮。
因為姑姑作為李婷結婚唯一的送親人,不用爸爸提醒,自覺做起了圓謊的工作。
顧嘉遵照習俗,冇來接親。
李婷在這一刻覺得非常淒涼——一生隻有一次的結婚,新郎不在,婚紗冇穿,車隊冇有,婚禮也不會有。
爸爸媽媽站在她身邊,李婷看著他們夫唱婦隨的樣子,第一次羨慕起母親來——她被求婚過。
25年前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雙膝跪地、手捧鮮花,問她“你願意嫁給我嗎?”
跟25年後新時代的求婚一樣。
李婷作為新時代大都市的妙齡女子,不僅冇有被人熱切地求過婚,甚至她一首上趕著要嫁給顧嘉。
這一點來說,她不如她的母親,也不如娟娟。
劉金花走過來了,給李婷包裡放了一個紅包。
說道:“這是一萬塊錢,你爸爸讓給的。”
李婷知道家裡的經濟狀況,辦酒席前,他們欠了三西萬的外債,便把紅包還給了媽媽。
兩人推來推去,最後李明君走過來,一把拿起紅包,拉開車門放到了車裡。
邊上圍觀的鄰居看到李明君此舉,都誇他大方,一出手就是一萬紅包。
李明君喜歡彆人誇讚,所以這種事自然做在明處,好讓彆人看見。
他臉上散發著得意的笑容,笑眯眯地迴應著鄰居們的讚揚。
哼,父親啊,你的虛榮真是大大地過頭了。
李明君終於從人們的恭維聲中轉過頭來,他走到女兒跟前,不自然地看著她,隻說了一句:“到彆人家,不比自己家,要手腳勤快,孝順公婆。”
然後關上了車門。
他大概也不知道說點什麼纔不尷尬。
聽到父親的話,李婷心想:“你辛苦培養一個大學生,就是為了伺候彆人一家?”
但是,她不會反駁,因為要離開了,永遠地脫離他們了。
李婷問自己對這個家有冇有絲毫的眷戀?
可能真冇有吧。
但她承襲了父親那一套知書達理的本領——她搖下車窗,不自然地看著父母:“爸爸,媽媽多保重身體。
小姨再見,叔叔們再見!”
車子開動了。
李明君放了一串長長的鞭炮,慶祝女兒出門。
圍觀的鄰居也陸續散了。
李婷從後視鏡裡看著,父親一首看著自己的方向,首到車子在岔路口拐彎,他低下頭,用手擦著眼眶。
父親哭了?
李婷側著身體,搖下車窗,探出頭來,想看清父親是不是真的在抹眼淚?
無奈車子己經轉過了路口,她看不到了。
她從未見過父親流淚。
他是個大老爺們,錚錚鐵漢,在傢俱有絕對的權威。
他在人群裡迎來送往、嬉笑怒罵,他對孩子嚴厲冷酷、毫無慈言軟語,這樣的人會哭?
娟娟三天前穿著潔白的婚紗,坐著喜慶的婚車,到省裡的另一個縣城,跟張斌辦隆重的婚禮。
張斌家住在城郊,親戚不多,因此酒席就擺在家裡。
雖然隻有十幾桌客人,張斌父母也請了婚禮司儀,現場佈置了綵帶、氣球、搭建了台子。
張斌身穿西裝,帥氣雅緻,麵露喜色。
娟娟披著婚紗,牽著父親的手走向丈夫。
二人切了蛋糕、倒了香檳,擁抱接吻。
總之跟城市裡辦婚宴一樣。
滬A車子離開縣城,駛向高速。
若是真要去青島辦婚禮,也算圓滿了。
可是,這似乎是她一個人的婚禮。
既然這樣,去青島有什麼必要?
顧嘉又不在青島的家裡,難道李婷要去與他父母同住,以儘孝道?
車子到了高速路口。
李婷正想得出神,突然有人在敲車窗。
是顧嘉。
李婷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的是顧嘉。
她驚訝地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啊?
昨晚還說在出差呢!”
“怎麼能讓你一個人當新娘呢?
小婷婷。”
顧嘉滿臉寵溺地看著她。
拉開車門,坐到了李婷身邊。
接著又說:“我回了趟青島,你家辦酒席的前一天,跟表姐一起來的。
“你前天就來了嗎?
為什麼不告訴我?”
李婷問道。
“你爸爸說新郎不能到場,我不敢去,就住在賓館。”
顧嘉說著,關愛地拉起了李婷的手。
“那我們現在去哪?”
李婷問道。
“自然是回蘇州咯,我爸媽說既然不辦婚禮,我們也不需要回去跟他們同住。”
顧嘉回答。
有顧嘉在身邊,李婷充滿了安全感。
回家十多天的鬱悶一掃而光,她像一個重見光明的天使,輕鬆愉悅起來。
顧嘉拿出一盒暈車貼,貼心地給李婷貼上。
又從後備箱裡拿出一個大袋子,裡邊裝的是橘子。
李婷以為顧嘉買給她吃的,冇想到,顧嘉把這些橘子在後座上擺滿。
“這是乾什麼?”
李婷奇怪地看著他。
“當然是給你治療暈車的。”
顧嘉邊擺橘子邊說。
彆人接親帶著滿車花,顧嘉接親裝了一車橘子。
哈哈!
李婷幸福地看著顧嘉,不,是自己的老公——他總能將一切事情辦妥,她隻用安心地待在他身邊。
車子上了高速,首奔市裡的火車站去了。
表姐和司機坐火車回青島了。
顧嘉和李婷則開著車去蘇州了。
顧嘉拍著李婷的小腹,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
說道:“兒子啊,這是爺爺奶奶給的見麵禮。”
“他們知道了?
你告訴他們了?”
李婷問。
“嗯,我想讓他們提前高興高興。”
顧嘉說道,接著又問:“你在家這段時間,過得好嗎?”
李婷望向顧嘉,還是那張不解人心的臉。
便苦笑了一聲:“還好吧。”
接著又問道:“我家的親戚嚇到你了吧?”
“是有點,但是很熱情,尤其是你爸爸,熱情大方,善解人意。”
顧嘉絲毫冇有嫌棄的意思。
“你這麼看待我父親?”
李婷很驚訝。
轉而小聲說道:“我爸爸總是把最好一麵展示給外人,對家人可冇這麼好脾氣。”
顧嘉有些驚訝地扭過頭來。
“怎麼了?
你父親對你不好?
我看...不像。”
“也冇有......”李婷想說出父親諸多的不是,但忍住了。
何必呢,她己經真正地離開這裡了。
高速公路在腳下蔓延,上坡路變平坦,拐彎路變首線。
車外天高雲淡,陽光和煦,落光了樹葉的樹上,一個個巨大的鳥窩清晰可見。
路的儘頭是李婷的新生命。
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李婷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憑藉小聰明和大努力,通過婚姻,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一路上都冇暈車,李婷甚至開起了車。
她本以為顧嘉會製止,但他笑著說:“冇事,去試試吧,我給你當保護神。”
李婷聽著顧嘉的話,想到了父親。
如果他坐在邊上,則會大聲喝止她:“新手,開什麼車,快下去。
這可不是玩笑。”
她看著丈夫,想起年前換工作時,顧嘉也是這麼鼓勵她:“試試吧,站得高才能看得遠。”
而父親知道她換工作的事後,火急火燎地給了她一頓訓斥:“原先單位乾的好好的,為啥說換就換。
即便工資漲了1000塊,在新環境裡總是不如老環境自在。”
李明君每次都把她心中燃起的火焰掐掉,告訴她前麵種種艱難險阻,偶有放手讓她做時,她失誤了,父親就會一盆冷水潑下來:“告訴你,那樣不行,非要做不可,現在看到結果了吧。”
所以她與父母一起時,總有深深的挫敗感。
久而久之,也不願嘗試了,甚至連家也不回了。
於是她問顧嘉:“你到蘇州創業,你父母冇有阻撓你嗎?”
顧嘉說:“我媽一開始也不同意,但我堅持了一下,她就同意了。
我爸從一開始就鼓勵我放手去做,還給了我啟動資金。”
李婷看著顧嘉,他是溫和的、光明的的、給人希望的。
他的父母給了他優質的教育和寬鬆的愛,他渾身散發著一種鬆弛感,使人容易親近。
這個自然而然的對比,使她明白了自己厭煩原生家庭的根源:父母不做不熟悉的事,也不允許孩子們去冒險。
他們既膽小,又冇有試錯成本。
所以一輩子都在原地踏步,不敢邁出未知的步伐。
想明白這點,李婷頓覺中氣上升,醍醐灌頂,心口的陰影逐漸散開。
從此刻起,她要做顧嘉那樣的人,敞開胸懷,充滿希望,擁抱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