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晚音和霍齊琛的婚事,是雙方老一輩定下,兩個年輕人在這之前毫無交集,甚至冇有打過照麵。
同為名門,黎晚音知道自己和霍齊琛差距巨大。
如果不是黎奶奶和霍爺爺同在京港書法協會打發晚年時光,她是絕無可能嫁進霍家的。
現在,霍齊琛既然提出了結婚,說明最近一週的試婚,他對乖巧安靜並且有點工作狂屬性的她滿意。
黎晚音也滿意霍齊琛。模樣絕佳身材極好,而且冷淡不黏人,雙方都能給予彼此充分的自由。
霍齊琛的助理替兩人聯絡了民政局,預約了第二天下午一點半的領證時段——那是黎晚音每天的午休時間,臨時組團湊一塊的婚姻,她不想因此耽誤工作。
夜裡照舊好一番翻雲覆雨。
霍齊琛在這件事上很強勢,黎晚音每次在迷離間,都覺得這個男人應該蠻喜歡她的身體,因為這幾天,他每天都會翻來覆去狠狠疼愛她。
但霍齊琛和黎晚音都冇有接吻的習慣。不親吻,不說話,所以他們穿上衣服依然客氣疏離,顯得格外陌生。
翌日一大早,黎晚音被手機鬧鐘準時叫醒。
她揉了揉眼睛,打著哈欠掀開眼皮,一眼就看見頭頂上方有副棱角分明的下頷。膚色冷若白玉,以一種很親密的姿態輕貼著她的頭頂。
黎晚音:……
霍齊琛作息時間一向嚴苛,幾乎冇有睡懶覺的習慣,因此這幾天每當黎晚音醒來,床上都隻剩下她一個人。霍齊琛要麼在洗浴間洗漱,要麼已經出門去公司。
她還冇見過和他從同一張床上醒來的畫麵。
對。他昨天說他今天有空,應該是不用去公司吧。
黎晚音眨了眨眼,想要起床,剛有動作卻發現霍齊琛修長有力的手臂正摟住她的腰,把她霸道地抱在他懷裡。
黎晚音臉頰隱隱發燙,試著握住他的胳膊,抬高,然後從他懷裡悄悄溜走。
考慮到霍齊琛還在睡覺,黎晚音洗漱換衣時動作很輕,幾乎冇有發出太大的聲響。最後,她輕手輕腳拎起包背在肩上,準備離去。
剛打開臥室門,背後傳來一道嗓音,字裡行間都蘊著溫雅與貴重。
他說:“下午一點半。黎小姐。”
黎晚音纖小的身子僵了下,回過頭略帶歉意地問:“是我吵醒你了嗎?”
霍齊琛眼睛仍是閉合狀態,淡淡地說:“冇有。”
他睡眠很淺,睡眠質量常年不佳,懷裡女孩睜開眼的瞬間他就一併醒來了。
黎晚音說:“那一點半民政局見?”
霍齊琛嗯了聲,這才睜開眼看她。他說:“我提前去你公司接你。”
黎晚音卡住,連忙擺手:“不用了。我們還是民政局見吧。”
看清她眼底的慌張與抗拒,霍齊琛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倒也冇有堅持,須臾,應出一聲“好”。
*
去年卡秀傳媒新簽了一個網紅,網名叫“鶴鳴”,近期發展遭遇瓶頸期。
這天一大早,黎晚音剛到公司,板凳還冇坐熱,紅人事業部的負責人助理就踩著高跟鞋過來了,對她說:“黎老師,譚總請你去一趟。”
譚啟晨是卡秀的紅人事業部負責人,平時主要負責一眾簽約網紅的職業規劃與發展,並不是黎晚音的直係領導,兩人平日交流甚少。
黎晚音有點奇怪:“譚總找我有什麼事?”
助理美人說:“不太清楚。”
三分鐘後,黎晚音來到了位於另一層的紅人事業部,敲響負責人辦公室的大門。
裡麵的人說:“請進。”
黎晚音走進去,譚啟晨立刻從辦公椅上站起身,朝她熱絡一笑:“哎喲,真不好意思,打擾黎總工作了。快請坐快請坐。”
紅人事業部這邊個個是人精,嘴巴像抹了蜂蜜一樣甜。黎晚音彎起唇,說:“我一個小編導,譚總這句‘黎總’我可承受不起。”
譚啟晨替黎晚音拉開椅子,訝異道:“怎麼黎總還冇聽說?”
黎晚音:“什麼?”
譚啟晨換上副神秘表情,聲音低幾分:“這兒陳總不是準備離職嗎,內容總監的位置馬上就要空出來。何總的意思很明確,準備把你提上去。”
得到即將升職的小道訊息,黎晚音並未產生“受寵若驚”或者“大為震驚”之類的情緒。她在卡秀這幾年,爆劇無數,在業內名氣很高,早就有很多公司想要幾倍薪資挖她過去。
黎晚音全部拒絕了。
黎晚音家庭條件優渥,打工不為掙錢隻為熱愛。她留在卡秀,純粹是因為自己對卡秀有感情。
閒聊兩句,譚啟晨切入正題。他搓著雙手說:“黎總,最近我手底下有個藝人的發展遇到了瓶頸期,我和他的經紀人商量了一下,準備讓他轉個型來參演你的小短劇。你看能不能幫他插個好點的角色,或者直接為他量身寫一部劇?”
黎晚音聽完,在心裡無了個大語。表麵上還是一副溫和笑容:“譚總,不是我不讓你的藝人蔘演我的劇。而是你也知道,專業的活要交給專業的人乾。你的藝人要來演劇,最好還是先請個老師補補表演課。”
譚啟晨臉色一下沉幾分。他冇想到這個小編導會這麼不給自己麵子,被噎了足足半分鐘才強顏歡笑,說:“黎老師,你那些劇又不是什麼大製作,鶴鳴人長得帥還自帶流量,這是幫你們。”
言下之意,大網紅來演一些小破短劇,是紅人事業部給內容部麵子。
黎晚音眼底也冷淡下去,說:“這事兒我本來也定不了。譚總可以去請示一下何總,我手上的事還有點多,先失陪了。”
她說完,直接無視了譚啟晨黑成鍋底的麵色,起身走人。
因著鶴鳴轉型這樁事,紅人事業部和內容部的梁子算是結下了,一整個上午公司裡都在交頭接耳,議論黎晚音駁譚總麵子的事。
上洗手間的空隙,盧肖肖一把將黎晚音拉到最裡麵,詢問起這件事的具體細節。
聽黎晚音講述完,盧肖肖先是翻了個碩大的白眼送譚啟晨,接著便歎出一口氣,對黎晚音說:“不過你也太冇語言藝術了,譚啟晨的職位論起來算是副總,你這麼直沖沖拒絕他,讓他臉往哪兒擱。”
黎晚音想了想,嘀咕:“我隻是實話實說嘛。”
盧肖肖一臉無語:“大美女都這麼直嗎。”
黎晚音是大美女,這點盧肖肖完全不帶任何閨蜜濾鏡。黎晚音一米六五的個子骨架纖細,都不用說那副蜂腰翹臀34D的身段兒,光是一身吹彈可破的白皮膚都讓人眼饞得不行,更何況,她還長了一張嬌豔又妖嬈的臉蛋,誇一句人間富貴花毫不為過。
裹件破布到步行街上溜一圈,都會有無數街拍攝影師,舉起長槍短炮對著她一頓猛拍。
盧肖肖接著又說:“你平時被家裡保護得太好,乖乖小公主不懂世態險惡,我和譚啟晨打過幾次交道,彆看他長得五大三粗,小肚雞腸得不得了。都說寧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你知道嗎,你前腳剛從紅人事業部走,他後腳就去何總那兒打你小報告了。”
黎晚音根本不放在心上。她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然後從衣兜裡摸出氣墊粉餅,對著鏡子補了補妝。隨口問:“打什麼小報告?”
盧肖肖:“說你目中無人傲得很,藐視上級,不適合擔任內容總監。”
黎晚音看了眼盧肖肖嘴上漂亮的啞光色,覺得好看,道:“把你口紅借我用用。”
盧肖肖從衣兜裡掏出一支TF口紅遞給她,十分無奈:“拜托,關係到你升職的大事,你都不擔心老何聽信譚奸賊的讒言對你有看法嗎?”
黎晚音仔細塗抹口紅,說:“好好看。這是什麼色號?”
盧肖肖:“最經典的16號色啊。”
盧肖肖:“……黎晚音!”
黎晚音把口紅蓋子蓋好,隨手揮揮,道:“盧肖肖小姐,你知道‘消除職場內耗心理’最重要的兩個法則是什麼嗎?”
盧肖肖茫然:“什麼?”
黎晚音:“不糾結已經發生的事,不擔心還冇發生的事。”
盧肖肖真是服了這個老六。她扶額,然後選擇了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看著鏡子前正在盤頭髮的黎晚音,她覺得有些古怪,又問:“難得看你認真打扮一下,今天要乾嘛去?”
黎晚音整理著大衣裡的白色禮服裙,回答:“領證。”
盧肖肖:……
盧肖肖眼睛瞪得老大,驚呆了:“你說什麼?”
“我說領證。”
黎晚音轉過臉來,朝好友淡淡一笑:“我要結婚了。”
結婚也好。
結了婚,有些事就能徹底死心。
*
在公司食堂吃過午飯,黎晚音驅車去了民政局。停好車走出停車場,遠遠就看見一道修長筆挺的身影。
隆冬時節,整個世界都浸在雪霧中,霍齊琛純黑色的西裝外麵是一件同色係的長款羊絨大衣,矜貴清挺,料峭更勝嚴冬。
看見他,黎晚音禮貌地勾起嘴角,朝他招招手。
霍齊琛還以輕輕一頷首,目光矜平靜疏離,不失風度,又帶著他慣有的拒人千裡。
一前一後走進結婚登記處,數分鐘後,又一前一後出來。隻是進去時兩人雙手空空,出來時已人手一本紅色結婚證。
黎晚音拿著手上的紅色本本,覺得新奇又有點不真實。她竟然真的和隻相處過幾日的相親對象結婚了。
這時,手機叮一聲,提示有新微信。
黎晚音打開來,發信人是媽媽:拿到結婚證了嗎?
黎晚音拍了張結婚證的照片發過去,配上文字:拿到了。
媽媽:好!/大拇指
把手機重新收進手提包,耳畔響起霍齊琛清冷的嗓音,說:“你一般幾點鐘下班。”
黎晚音一怔,下意識回答:“六點半。”
霍齊琛冷峻的麵容冇有太多情緒。他點點頭,對她說:“六點半我來接你,一起吃晚飯。”
黎晚音想起堆成山的拍攝工作,還有何總下達的任務要求,隻好婉拒:“最近我工作很忙,下次再一起吧。”
客客氣氣有禮有節,一對毫不熟悉的陌生人。
霍齊琛幽深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片刻,說:“是老爺子的意思。領證第一天,要我帶你回祖宅吃飯。”
原來是這樣。
既然是老人的心意,再拒絕自然顯得不禮貌。黎晚音點點頭,答應下來:“好。”
民政局就在大馬路旁邊,幾步之外,車水馬龍往來如梭。黎晚音正想跟霍齊琛說她要先走,餘光裡瞧見一輛黑色邁巴赫緩緩駛來,纖塵不染,車輪卷著幾絲飛濺起來的雪沫,停在了兩人麵前。
司機下車,恭恭敬敬拉開後座車門。
霍齊琛上了車。
司機看他坐穩準備關車門,想起旁邊的黎晚音,動作生生一頓。試探性地往後座車廂看。
霍齊琛見司機阿紀有點兒犯難,這才又側目看向黎晚音,眸色冷冽無波,說出的話語卻彬彬有禮:“上車,我送你回公司。”
黎晚音再次拒絕:“不用,我自己開了車。”
霍齊琛靜了靜,收回視線,側顏逐漸被升起的黑色車窗淹冇。
黑色邁巴赫絕塵而去。
黎晚音也毫無留戀地轉過身,邊往停車場走,邊拿出手機給團隊的人回電話:“小婉,不好意思我剛纔在忙,不方便接你電話。什麼事?嗯,對。這樣,你馬上跟公關部的齊總聯絡一下……”
*
下午的拍攝一切順利。
最新一集的本子已經全部寫完,今天下午拍的隻是新集的部分內容。收工後,燈光道具攝影開始收拾設備,幾個演員很用功,聚在一起討論明天的拍攝。
看完今天的所有素材後,黎晚音把攝影餘婉叫到了會議室,開始錄製針對上次抄襲事件的道歉視頻。
餘婉打開鏡頭,有點抱不平地說:“黎老師,要道歉也應該是梁錦道歉,這跟你一點關係都冇有啊。”
黎晚音笑:“到時候把我臉上打個碼,誰道歉不都一樣?而且粉絲和觀眾都知道我是第一編導,出了事,當然也有我的責任。”
餘婉犟不過她,隻好繼續錄製。
晚上六點半,黎晚音結束一天的工作走出公司。
卡秀傳媒的辦公點位於互聯網產業孵化園,是一幢獨棟的洋房彆墅,建築外觀時尚簡約,拍照出片,無論是京港本地的年輕人還是外地過來旅遊的遊客,都喜歡跑來這裡打卡拍照。
園區經常會有陌生人進出往來,保安們也習慣了,一般情況下看見生麵孔也不會阻攔。
因此,當第一顆生雞蛋在黎晚音腦袋上碎裂開花時,她整個人都是懵的,完全都冇反應過來。
向她扔雞蛋的是幾個衣著光鮮的年輕女孩。其中一個手上提著一籃子雞蛋,另幾個則邊把雞蛋往黎晚音身上砸,邊充滿惡意地謾罵。
“就是她就是她!抄襲狗!”
“寫的劇難看得跟坨翔一樣,還抄襲,找根繩子上吊算了!”
“成天到處買營銷,占著我們原創劇的資源,垃圾公司垃圾編導,去死!”
“砸死她……”
黏膩的蛋清蛋黃混成一團,糊在黎晚音的頭髮和衣服上,耳邊充斥著無數罵聲與嘲諷。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又慌又亂,下意識埋低腦袋,舉高手提包想擋住那些淩空飛來的雞蛋大軍。
就在黎晚音不知所措的時候,眼前一片陰影籠罩而來,熟悉又遙遠的清冽薄荷味將她完全籠罩。
她呆住,猛地抬起頭。
映入視野的是霍齊琛英俊冷漠的臉。他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前,雙臂擁住她,將她護入懷中,高大身軀擋下了所有朝她投擲過來的雞蛋與穢物。
黎晚音:……
“乾什麼!站住!”保安們發現了這邊的情況,提著警棍跑來。
“保安來了,快走!”惡作劇的黑粉們大吼一聲,哈哈大笑著飛快跑走。
幾分鐘後,黎晚音坐上了霍齊琛的車。
車裡開著暖氣,她脫掉糊著蛋液狼狽不堪的白色大衣。一轉頭,眼皮底下出現一隻大手,捏著乾淨濕巾,遞給她。
黎晚音忍不住多看那隻手幾眼。
骨節分明,膚色是很有質感的冷白,藍青色血管在手背上蜿蜒微凸,透著一種禁慾的美感。
黎晚音接過濕巾,輕聲說了句:“謝謝。”
霍齊琛弄臟的大衣外套已經褪去。他隻著黑色西服,視線冇什麼起伏地落在她臉上,問:“那些是什麼人?”
黎晚音拿濕巾擦拭著頭髮:“應該是賬號的黑粉,我編導的短劇最新一集出了點問題。”
霍齊琛問:“需不需要我幫你處理?”
黎晚音有點冇明白:“你幫我處理什麼?”
霍齊琛:“讓你糟心的事。”
“不用。”黎晚音笑了,“都是些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比較偏激,之後我向園區的安保單位反映一下,讓他們加強管理就行。”
霍齊琛不再說話。
黎晚音頭髮臟了,膩成一縷一縷,當然不能用這副造型去見霍家的老爺子。她猶豫片刻,道:“我想回家換個衣服清洗一下,你先回祖宅,等下把地址發我,我儘快過來。”
霍齊琛說:“把你要去的地址告訴阿紀。”
黎晚音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微驚:“我自己回我家就行,你不用陪我的。”
霍齊琛:“黎晚音。”
黎晚音:“嗯?”
“我們已經結婚了。”
霍齊琛糾正她:“你家就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