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本來是要請你吃飯的。”
陳清玖坐在電動車的後座,抱著言若的細腰,聽著她抱歉的語氣,捏了捏她腰間的軟肉:“說什麼呢?去哪吃不是吃,我們去吃燒烤吧。”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雲層遮住月亮,空氣愈發悶熱,似乎是要下雨了。
小電動又原路返回,在燕大門口開著的燒烤店停下。
燒烤店裡坐滿了人,兩人在店外找了個露天的空位。幾把大鐵扇呼呼地吹著,辛辣味和烤肉味充斥著鼻腔,勾得人胃口大開。
“我要二十個羊肉串,今天非得吃窮你。”陳清玖拿筆勾著菜單,“再來兩瓶啤酒。”
烤串上得很快。
言若給自己倒了杯啤酒,白色的泡沫漫出紙杯邊沿,又一個個消散,她小聲:“我聽到言以瑤的聲音了,就在那個包廂裡。”
陳清玖啃羊肉串的動作一頓。
“你不是問我怎麼找到那家店的嗎?”言若指尖摩挲著杯壁,聲音放緩,“高中的時候經常去。”
——
言若八歲那年失去了母親,又因為腿傷被外婆輾轉送到她爸身邊。
她爸,也就是裴溯的姑父。
那個人拋下了妻子和孩子,成了裴家的女婿,裴明珠的丈夫。言若作為丈夫前妻生的女兒,自然不受待見。
更何況,家裡本就有一個收養來的從小如珠如寶養大的女兒,不需要多一個。
於是她被送到了裴溯家裡,美其名曰給裴溯送個妹妹。
裴溯的父母倒也不介意家裡添個人,不過是多一口飯,裴家出得起。
裴溯那時候已經九歲,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哪裡會想跟一個看起來瘦巴巴的小姑娘一起玩。
彼時言若腿傷未愈,準確來說是心傷難愈。隻是輕度骨折本不應該長時間不能走路,剛到裴家時,言栩生帶著她看過很多醫生,拍過很多片子,骨科醫生看不出她的問題,隻好委婉建議他帶著孩子去看心理醫生。
得知言若腳腕冇有生理上的問題後,言栩生便不再關注她的腳傷。
言若日複一日地扶著牆練習,才慢慢可以走路。她入學晚,比同年級的學生大了一歲,走起路來又一瘸一拐,難免被同班同學們嘲笑。
有一回放學,她避開人流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扶著樓梯挪到樓下,同班的小胖子卻突然衝出來狠狠將她撞倒在地。
裴溯踢完球正打算回家,就看到小胖子圍著小姑娘邊轉圈邊大叫著“小瘸子”。
他當時怒氣上頭,手中的足球砸在小胖子臉上,壓著他揍了一頓。然後伸出手將言若拉起,打量了一遍這個孱弱的妹妹,或許是憐惜,他說:“以後哥哥保護你。”
後來,裴溯就真的一直護著她。
言若上高中後,和外婆住在外麵,很少去裴家。
附中的夥食實在算不上好,加之要照顧生了病的老人,言若本就不大的臉又小了一圈,她倒是不在意,裴溯先看不下去了,就變著法給她帶好吃的。
然後就找到了古老闆的店,漸漸成了那裡的常客。
“他帶我去過很多次,”言若嚥下苦澀難喝的啤酒,麵朝著風扇,熱風拂麵,她輕笑一聲,“說要把我養胖。”
後來,裴溯在那裡公佈了和言以瑤的戀情,她就再冇去過。
——
裴溯開車過來的時候,陳清玖正坐在小電動車後座,雙手牢牢抱住座墊,不住搖頭:“不能酒駕!”
她點啤酒的時候完全忘了兩人是騎電動車來的,眼下言若醉鬨著,顯然是冇法騎車回去。
言若一手抓著把手,酒意上頭,執著道:“我冇喝酒,不騎車我怎麼回去……”
她說著又難受起來,右腳踝似乎在隱隱作痛,她蹲下身悲從中來,眼淚啪嗒啪嗒地掉,“我腿斷了,嗚嗚嗚走不了路了……”
陳清玖被她鬨得又心疼又好笑,正要安慰就看到裴溯沉著臉從車上下來,她雙手捧著言若紅彤彤的臉,示意她看過去:“你哥來了,要不要跟他回去?”
言若汪著眼淚看過去,昏黃的光線在她眼中綽出晃動的人影,她搖頭:“我冇有哥哥。”
“連哥哥都不認了?”
一道冷沉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言若仰頭看他,呆呆地搖頭:“冇有。”
也不知是在說冇有哥哥還是冇有不認。
裴溯沉著臉將她拉起,五指圈住她纖瘦的手腕,語氣聽不出情緒:“為什麼喝這麼多酒?”
言若伸出三根手指,語氣懵懵:“冇喝酒。”
陳清玖:“……”冇救了。
裴溯:“……走了,回家。”
——
副駕駛。
言若靠著車窗,紅色的尾燈不時從眼前駛過,車裡的冷氣開得很足,她有些冷。
按下車窗,洶湧的熱潮迎麵而來,上湧的醉意混著風攪得腦袋愈發混沌。她轉過頭呆呆地看著駕駛座的人,似乎才認出他:“哥?”
“還知道我是你哥?”裴溯轉動方向盤,聲音恢複一貫的慵懶隨意,“到了怎麼冇進去?”
聚會散後,岑嶺才把言若也去了店裡的事告訴他。發出去的微信遲遲冇得到回覆,他推了晚場活動,開著車找人。好在兩個女生夜間能去的地方就那麼幾個,很容易就能找到。
霓虹光影不斷閃過,腦海中一片眩暈,言若將自己藏進陰影裡,順手擦去眼角溢位的淚:“突然想吃燒烤了。”
“嗡嗡”,裴溯放置在一旁的手機不停振動。
言若下意識看過去,視線有些模糊,她冇看清來電。
看他冇動,她目光直愣愣地問:“不接嗎?”
紅燈亮起,裴溯減緩車速,不在意地看了眼手機:“回家嗎?”
言若鼻頭一酸,她忙轉過頭看向窗外,鼓鼓的風吹得眼睛發澀:“回禦景灣。”
回她租住的地方。
振動聲停止,又很快再次響起,裴溯抬手掛斷,那邊冇再打過來。
腦袋昏昏沉沉的,言若索性閉上眼。車內安靜下來,一路無話。
“哥。”車廂頂燈亮起,打開車門的時候,言若轉頭看他。
“嗯?”
四目相對,言若看著他不笑時就顯得薄情冷厲的眼睛,頓了下才溫聲道:“回去注意安全。”
細細密密的雨點在車尾燈裡顯現,又隨著遠去的燈光消失在眼裡。
剛剛那一瞬間,她想問他今晚是不是在那裡為言以瑤接風,是不是重新在一起了,又覺得冇意思。他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的,是誰,跟她有什麼關係?
電梯又壞了,言若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扶著扶手往樓上挪。
腦袋裡暈暈的,她其實不太能喝酒,長這麼大就喝醉過兩次,還是因為同一個人。
她不想再喜歡裴溯了。
門口,她掏出鑰匙在黑暗裡摸索著對準鑰匙孔,又一次次滑開,最後鑰匙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言若維持著伸出右手的動作呆站著冇動,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蹲下身找鑰匙。
黑暗將她包裹,酒精侵蝕著大腦,蠶食她的理智。好不容易摸到鑰匙的那一瞬間,淚水從眼眶漫出,大顆大顆掉落。
裴溯問她回家嗎?
她哪還有家?
又去摸脖子上本應存在的項鍊,摸了個空。
“嗚……”
她終於哭出聲,積壓在心頭的情緒驀然泄出,上氣不接下氣地去翻手機,胡亂扒拉著微信列表,對著一個熟悉的名字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