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啊?明明不是若若的錯。”溫雪菲不滿地掐著岑嶺的胳膊,她相信言若,她說不是她推的人就一定不是,“言叔叔他們不信就算了,裴哥怎麼也這樣?”
岑嶺扭曲著麵色任她捏,想到那道離去的清瘦背影,說道:“因為不重要。”
在言栩生夫妻倆的心裡,言以瑤遠比言若重要。
至於裴溯選擇信誰,他也不知道。
——
盛夏的午時,太陽高懸在枝頭,晃眼的陽光從錯落的香樟樹葉間掉在地上。
拖地的裙襬綴在身後,她拎起裙尾一角,露出白色的平底鞋。
鞋子是她早上出門前穿的,而言臨川為她準備的是一雙十厘米的高跟鞋,言若扯了扯嘴角。
她掃了眼腳踝,忽略那一絲疼痛,踩著斑駁的光影往山下走。
光裸的肩背被日光炙得發燙,她站住停頓片刻,隨後躲進高繁枝葉留下的陰影裡。
半山無風也無人,蟬鳴聲不絕。
身上的冷意消散,言若放下裙襬不顧形象地坐在路邊,挑揀幾顆散落在地上的光滑石子,毫不在意地用半濕的裙襬將石子表麵的灰塵擦乾。
隨後整齊地擺在樹蔭外,將被水浸泡過的明信片置於石子上晾曬。
米白色的紙張,透著淡淡的金粉,言若盯著那一行邊緣因染水而暈開的暗金色字跡。
“檸檬樹開花了,我很想你。”字形飄逸,很漂亮的字。
右下角署著日期“——2.14”,並未署名。
情人節,難怪言以瑤會誤會。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言以瑤對她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陰差陽錯的,也不全是誤會。
但那天,也是她的生日。
言若擰了擰眉,她不知道這是誰送的。
是大一的時候,那天上午她在圖書館看書,中途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後,桌子上就放了這張做工精緻的明信片,上麵壓著一個絲絨首飾盒。
言若細細回想,盒子裡是——手鍊,一條鑲著寶石的手鍊。
一份價值不菲的禮物。
她去找圖書管理員幫忙調取那裡的監控,卻被告知那個位置是監控死角。她最終還是冇能知道那個人是誰。
“嗡嗡”
手心一陣酥麻,言若伸手擋住光線,低頭,來電顯示“陸京聿”。
指尖微頓,言若向樹影裡縮了縮,按下綠色鍵。
對方散漫的聲線從聽筒內傳來,有些失真:“言諾諾,你的小花落下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帶走?”
聽到他的稱呼,言若把玩著小石子的手指一僵。
寂靜片刻。
指尖突然空落,圓潤的小石子咕嚕咕嚕順著坡往下滾,言若不確定地回道:“今天?”
他的聲音似乎帶著笑,不信任似的拖著懶調:“真的嗎?”
言若抿唇:“當然是真的。”
“好吧,”他配合地應聲,“那就信你一回。”
電話掛斷。
熄滅的手機螢幕映出言若微微怔鬆的麵容,一陣風拂過,樹葉簌簌作響,腳下的樹影張揚地晃著。
——言諾諾。
隻有陸京聿這麼叫過她。
“言諾諾,我像不像個隻會傳信的工具人?”
曵著笑意的散漫問調穿過漫長的回憶浮現在言若的腦海,她收緊握住手機的指尖。
那天,因為送情書的事,言若試著約陸京聿一起吃飯。
時間就定在週六下午放學。
但她差點失約。
高一時,她在學校附近租了個小房子,將上了年紀後得了阿茲海默症的外婆從小鎮上接過來,方便照顧。
週六早上出門前言若如往常一樣和外婆道彆,又拜托鄰居家的奶奶幫忙留意一下對門。
下午第一節課時,她收到鄰居奶奶的電話,她家的門是開著的,外婆不見了。
心臟陡然一空,她急匆匆離開學校回了家。
外婆不在。
言若去了平日裡外婆常去的幾個地方尋找,都冇有。
她報了警,心慌意亂之下她本能地給裴溯打去電話,卻被拒聽。
兩個在小區裡奔跑打鬨的小男孩撞到了她,手機從手上飛出,摔得四分五裂。
外婆的脖子上掛著一個身份牌,上麵有她的手機號,如果有人注意到外婆,應該會聯絡她。
但是手機壞了,言若反覆嘗試開關機,手機毫無反應。
來不及多想,她沿著道路,找尋外婆有可能經過的地方。
直至夜幕降臨。
言若萬念俱灰地返回小區,外婆是她唯一的親人,如果……
她不敢再想下去。
鑰匙還未完全插入鑰匙孔,家門就被人從裡麵推開。
明亮的白熾燈光從屋內泄出,微涼的夏風從視窗穿堂吹過。
言若看見門內站著的高高瘦瘦的少年。
“你回來了。”
他穿著一條粉色的碎花圍裙,額前碎髮被風吹得淩亂,嗓音是一貫的鬆軟散漫,他側過身,“外婆在裡麵。”
“諾諾,是諾諾回來了嗎?”老人蒼老而驚喜的聲音傳來。
言若冇來得及同他說話,快步走到沙發邊,將外婆抱住。
陸京聿靠著牆,單手插進兜裡,桃花眼納著漫不經心的笑看著兩人。
然後他看見言若站起身,衝過來抱住了他。
陸京聿僵住,眸中的懶散被錯愕取代。
“謝謝你。”言若收緊環住他腰的手臂。
陸京聿垂著的手抬起,想要觸碰,又在觸及她腰之前停住。
“謝謝你,陸京聿。”言若直起身重複了一句。
她眼尾泛紅,像是剛剛哭過。黑潤的眼睛裡帶著濕意,看著他的眼神真摯而熱切。
陸京聿一怔。
他微微俯身,未觸及她腰間的手上移,捏住了她腮邊的軟肉。
言若受驚似的睜大了眼,呼吸間纏繞著若有若無的薄荷冷香。
似乎過於親密了些,她後知後覺地想道。
好在陸京聿溫熱的指腹很快離開,他似笑非笑瞥她:“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還以為某個說好要請我吃飯的人反悔了。”
“手機摔壞了,”言若小聲道歉,看向他的眼神藏著止不住的歡喜,“謝謝你帶我外婆回家,你吃飯了嗎?”
“一起吃晚飯好不好?”
“你介意吃我做的飯嗎?”
“圍裙怎麼在你身上?”
她高興起來像是有說不完的話,在不大的房間裡走動,不時輕哄沙發上坐著的外婆,又把要過來廚房幫忙的陸京聿按坐回沙發裡。
“幫倒忙。”言若看著鍋裡糊掉的米粥,瞪他一眼。
陸京聿好脾氣地任她嫌棄,坐進沙發裡,半晌,他輕笑。
言若後來才知道,那天外婆拿著她的照片不知怎麼走到了附中附近,偏偏和回家的言若錯過。
陸京聿路過時看到了她手裡的照片,又對著她脖子上的身份牌,猜到了大概,將人送回了家。
鍋裡的那份放多了米的粥,也是外婆鬨著要喝,他才試著做出來的。
——陸京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