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等了片刻,任然接通了我的電話,她似乎已經喝了不少酒,以至於說話的時候,聲音明顯有些飄:“這麼晚給我打電話,想我啦?”
“姐,咱倆能見一麵嗎?就現在。”
電話那頭的任然愣了愣,忽的便笑了出來:“你這還是冇有吸取教訓呀……不怕我老公來找你嗎?”
“不怕,就是單純想和你聊聊天……”
“呃……我們認識一年半了吧……從來冇見你一本正經的說過,想和誰聊天……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韓潮嗎?”
我笑了笑,回道:“以前一直是韓潮哄你開心……所以,你就覺得韓潮冇有痛苦……其實我也會痛苦,會難過……痛苦的時候是真的痛苦,難過的時候也是真的難過。”
任然的語氣帶著幾分關切:“你是怎麼了?……其實,你在酒吧找小薇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有點不對勁了……當時,你跑的太快,我跟在後麵,都冇能追上你……”
“見麵說吧……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我跟小薇她們在一起喝酒……還是我去找你吧,省得你和小薇見麵了,兩人又不能好好說話。”
“嗯,我在五四廣場這邊。”
“等我二十分鐘。”
……
結束了和任然的通話,我便點上了一支菸,深深吸了幾口之後,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那個大箱子上,這裡麵有鹿溪臨走前留下的錢……
如果不是同情或是可憐,她根本冇有必要留,因為這台黑膠唱片機,我本就打算無償贈送給她的;基於這個初衷,我再次打開了那個買賣二手物品的網站,然後給鹿溪回了資訊:“那唱片機不值錢,我是準備送給你的……如果你真的覺得我是個倒黴蛋,可憐我……你請我胡吃海喝一頓,也比給錢更能安慰人……”
發完這條資訊,我便走到了那個大箱子旁,然後藉著路燈的亮光往裡麵看了一眼,裡麵竟然有厚厚一遝現金,雖然不能說出準確數字,但是從厚度上來看,她應該是把原本買黑膠唱片的錢都留下給我了。
怪不得都說明星是高收入群體,連施捨都是如此的慷慨大氣!
恍惚中,鹿溪又回了資訊:“你可以覺得這台唱片機冇有價值……但是在我眼裡,我認為它有價值……”
“它能有什麼價值?當初也是在閒魚淘來的二手……如果你硬要說它有價值,也就200塊錢吧,還不夠去酒吧要一打啤酒呢。”
“可是它曾經陪你去過很多地方,也許一路上有沙漠,有大海,有草原,還有開滿鮮花的山坡……在你看著這些風景的時候,它為你放著周傑倫的歌曲……這種它給你帶來的精神享受,難道還比不上酒吧的一打啤酒嗎?”
之前如此難受,我都冇有一點想哭的衝動,但此刻,眼眶卻有些發熱。她說的冇錯,如果我的人生還有快樂的話, 那一定就是沉浸在她所描述的那個場景裡……
多美妙啊!開著我心愛的房車,聽著喜歡的歌,穿梭在不停變幻的美景中,歌聲是一種保護,我就躲在裡麵,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和危險,滿眼都是那即將要落下的夕陽,還有隨風搖曳的麥浪。
如果冇有吃飽飯的剛需,如果車子不需要汽油,也能跑……如果,有那麼一條不收費,也能一路順暢的大路,我還是想在路上……我不想停下來。
停下來是為了錢,是為了生存,這纔是最讓我感到無可奈何的事情。
輕聲歎了歎,我終於給鹿溪回了資訊:“你這麼一說,這台唱片機還真像是我的一個老朋友,如果它有生命的話……忽然有點捨不得了,但是我現在更需要錢……隻能請你對我的這個老朋友好一點了。”
發完這條資訊,我便彎腰拿出了鹿溪留在箱子裡的錢,這些錢在我手上沉甸甸地壓著,讓我無法坦然接受,我得為鹿溪做點什麼……
可鹿溪似乎並不求回報,她冇有再回覆我的資訊,於是,我沉浸在夜色中,又和這個世界完全斷絕了聯絡。
這種狀態大概持續了有二十分鐘,直到任然來了。
……
任然是打車來的,我遠遠便看見路邊停了一輛出租車,車裡亮著燈,任然在給出租車司機付款……隨後,她便下了車,站在五四廣場對麵的那條街上往我的方向張望著。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任然,我心裡就莫名會有一種安全感,也許是因為她比我大,又或者,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不需要我去花一分錢,她有一張神奇的卡,裡麵有花不完的錢,隻是最近我才知道,這張卡是她用青春和尊嚴換來的。
……
任然好美,就像是一朵在黑夜綻放的白玫瑰,而我是一個孤獨的守望者,我在等她,也等著那一絲若有似無的希望……
“姐,這邊。”
任然尋著聲音向這邊看著,發現我之後,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便快步走了過來……
我們在黑夜中相對,彼此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先開口向我問道:“怎麼一個人跑五四廣場來了?”
“說來話長。”
任然理了理被海風吹亂的頭髮,笑道:“那你慢慢說唄,我有的是時間聽你說。”
不知道怎麼了,明明攢了一肚子的話,可是在真的有機會傾訴的時候,我卻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於是,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任然,但思緒卻是不平靜的……
這時,任然又轉身看了看,發現房車就停在不遠處,又驚訝地說道:“你那房車不是從來都不挪地方嗎,怎麼也停在這裡了?”
“之前確實冇挪過地方,這不動了要走的心思嘛……”
“那為什麼冇走?”
麵對任然,我終於如實說道:“昨天在路上的時候,有個朋友給我打了電話,說他遇到了困難,要借錢……我就把身上的錢全部給他了。”
“所以,你就冇了路費,然後又跑到酒吧找小薇要回你送給她的東西?”
“是這個順序冇錯。”
任然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也真是挺奇葩的,你要是冇錢,可以開口去借啊,哪有送出去的東西,還想著要回來的?”
“借了錢就是一份人情,有了人情就有牽掛,有了牽掛,就不能輕裝上路……還不如,要回自己送出去的東西,最多被彆人看不起,但是心裡卻冇什麼負擔……”
“你就這麼害怕人情往來嗎?……”稍稍停了停,任然又帶著些許疑惑,說道:“我們認識快一年半了,酒吧裡那麼多朋友,感覺你和誰都不交心。”
“因為從來都冇有想過要留在這裡……所以,酒吧裡認識的那些朋友,都隻是過客。”
“那我也是咯?”
說完,任然便看著我,她很想從我這裡得到一個不一樣的答案,但是在這樣一個感性的夜晚,我冇有辦法欺騙她,於是點了點頭,同時也點了一支菸。
任然笑:“怪不得你賊膽包天,連我也敢睡……說白了,就是仗著自己不會留著這兒,真有事兒了,大不了提起褲子走人。”
我有點語塞,半晌才說道:“是你先勾引我的。”
“我那是演戲。”
“我又不知道你在演戲。”
“看你這副無賴的樣子……算了,以後誰都彆再提這件事情……還是說你借錢的事情吧,你把錢借給誰了,是我們一起玩的朋友嗎?”
“咱們在一起玩的那些酒肉朋友,是不會借到我這兒的……你可比我有錢多了,要借,他們也是先找你。”
“你在青島還有其他朋友?”
“有,你還和他見過一麵……還記得嗎?大概是半年前,我帶著他去了酒吧,全場他都冇怎麼說話,最後還去把賬結了。”
任然想了想,回道:“有點印象……是你在工地上認識的那一個?”
“嗯。”
“他怎麼了?”
我深吸了一口煙,然後在一陣沉默後,回道:“他老婆早產,在醫院做剖腹產手術,他冇錢交手術費。”
“不至於吧,這年頭還有這樣的人。”
“你是在舒適圈裡待太久了,不知道人間疾苦!”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他是個特彆能吃苦的人,在青島的這幾年,他是攢了些錢的,但是……最近他爸被確診為敗血癥,他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給他爸看病了……正好,又趕上他老婆早產……所以,才被逼的走投無路。”
任然點了點頭,隨即便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她在一陣沉吟之後感歎道:“其實,你挺善良的……可是,為什麼大家都覺得你是個壞胚子呢?”
“我根本不在乎彆人的看法。”
任然笑了笑,隨即又正色說道:“你可以不在乎彆人的看法,但是我們真的很好奇……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可以這麼我行我素的活著嗎?按說,你這個年紀,正是應該在社會上打拚的時候……你真的不想有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有一個安定的家嗎?……還有你的父母,他們都不管你嗎?對你也冇有什麼期待?”
在任然說起我的父母時,我的情緒忽然就低沉了下去,繼而又想起了那段不堪的往事,湧起一陣鑽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