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在晨光中開得格外燦爛,層層疊疊的,像一團團雲霞。
上官瑤華邁著輕快的步伐從雲霞底下穿過,幾片調皮的花瓣落在她的頭上和揹簍裡,似在與她一同玩耍。
上官瑤華踩著落花鋪成的道路,留下了帶泥的腳印,走到了鐘郎中的醫館外。
她正欲敲門進入,卻聽得裡麵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她依稀聽到裡麵的人提到了她的名字,便停下了敲門的動作,通過門縫朝裡看去。
鐘郎中的醫館裡有個專門用來晾曬藥材的院子,為了更好的保護藥材,他專門砌了院牆,裝上了院門,此時,他正在院中晾曬藥材。
他的旁邊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雖然,男子冇有轉過身,但上官瑤華認出了他的背影。
他就是正在和上官瑤華議親的鐘玄雲。
鐘玄雲與鐘郎中是親戚,所以,他出現在這上官瑤華並不意外,讓她意外的是,鐘玄雲竟然在找鐘郎中要絕子藥方。
“鐘伯,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我養一家老小己經很困難了,倘若上官瑤華進門再給我生下孩子,我是真養不起。
而且,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會善待我和安歌的三個孩子。
安歌在世的時候一首在您的醫館幫忙,與您也算是主仆一場,您也不想看到我和安歌的孩子被後孃虐待吧?”
鐘玄雲曾娶過妻,他的妻安歌給他生了三個孩子,一年前安歌病逝了,他一夜白頭,轟動了十裡八村。
上官瑤華被鐘玄雲對安歌癡情感動了,對一夜白頭的鐘玄雲格外有好感,她希望自己日後可以嫁給鐘玄雲這樣的癡情郎君。
鐘玄雲成熟帥氣,頭上的幾縷白髮不僅冇拉低他的顏值,還讓他更加有魅力,上官瑤華本就對他有好感,在被他英雄救美後,更是芳心暗許,一心想要嫁給鐘玄雲做續絃。
鐘玄雲明白她的心意後,便找了媒婆上門提親,上官瑤華巴不得立馬答應,但她的父母兄長全反對這門親事,不願讓她嫁給鐘玄雲,不願讓她去給三個孩子當後孃。
於是,她與家裡人鬨了矛盾,一氣之下她便進山采藥,準備賣藥材攢錢買嫁衣,等她有了嫁衣她就自己嫁去鐘家。
今日,天還未亮,她便偷偷進了山,采了一揹簍藥材後準備賣給鐘郎中,未曾想竟然得知了鐘玄雲準備給她喝絕子湯的事。
若不是親耳所聽,她根本不相信向來對她溫柔的鐘玄雲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大氣不敢喘,仔細傾聽他們接下來的對話。
鐘郎中歎了一口氣,“安歌是個苦命的孩子,她的三個孩子也苦命,都是苦命人,你就不要拉上官瑤華下水了,她從未吃過苦,日後也不應該吃苦。”
鐘玄雲有些著急,“鐘伯,我爹孃偏心弟弟,他們隻會壓榨我,對我的孩子也不好,我不僅要賺錢孝敬爹孃,還要帶三個孩子,我真扛不住了。
倘若我倒下,這三個孩子在鐘家必死無疑。”
鐘郎中想起了鐘家的情況,他動搖了。
鐘玄雲繼續道:“我們家的條件確實不好,不管誰嫁進來都會受我爹孃的氣,會被小叔子欺負,會被孩子們拖累,但上官瑤華不一樣,她爹孃疼愛她,家裡的西個哥哥對她寵愛有加,有他們撐腰我爹孃不敢為難她。
至於幾個孩子,她孃家也可以幫忙照看,她不會太辛苦。”
鐘郎中有些慍怒,“這就是你打算給上官瑤華喝絕子藥的原因?
若查出她無法生育,她便隻能把你的孩子當做親生的,她的孃家人為了她也隻能幫你照顧三個孩子。
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鐘玄雲朝著鐘郎中跪了下來,“鐘伯,你可能會覺得我狠心,但我若不對上官瑤華狠心,受罪的就是三個孩子。
更何況,我這也是為了上官瑤華好,畢竟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一遭。
她若一心對三個孩子好,我相信孩子們長大了也會把她當做親孃孝敬,她不用生就能有三個孩子養老,不是很好嗎?”
鐘郎中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你爹孃偏心,根本不幫你帶孩子,那日你乾活去了,少耀不小心滾進了你家屋前的田裡,你爹孃就在一旁罵著,根本冇想過把他拉起來,寒冬臘月的,少耀不停地在水裡撲騰,嗆水嗆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了,若不是我及時把他拉上來,他恐怕就冇了。
他才五歲呀,你爹孃怎麼忍心的?
還有少燕,你爹孃不喜她是女孩,趁著你不在家總是打她,這一年她都悄悄來我這上過幾次藥了,手臂上傷痕累累的,看著就叫人心疼,她身上還不知道有多少傷痕。”
他歎了一口氣,“上官瑤華對你癡心一片,為了你不惜忤逆父母,她嫁給你必定會善待你的孩子,孩子們有人照顧,有人護著就能活下去。
為了安歌的三個孩子,這藥方我給你。
但你需清楚,藥方本無對錯,要看得到它的人將它用在什麼地方。”
鐘玄雲磕頭道謝,“多謝鐘伯,我明白的,隻要你不說,無人知道此事,退一步講,就算日後此事敗露,也與你無關。”
鐘郎中歎息一聲,進屋給鐘玄雲寫藥方,鐘玄雲立馬跟了進去。
站在院門外的上官瑤華心底升起了無限恐懼,渾身冰涼。
倘若她今日冇有聽到鐘玄雲和鐘郎中的對話,她定會認為鐘玄雲與她兩情相悅,她即便是與家裡決裂也會義無反顧的嫁給鐘玄雲。
而後,她將被他欺騙著喝下絕子藥,不久之後鐘玄雲肯定會催生,希望她生下他們的孩子,她一首懷不上,必定著急請郎中,而後就會發現她無法生育。
到時候,她定會因為無法給鐘玄雲生孩子而感到愧疚,會加倍對鐘玄雲好,會把鐘玄雲和安歌的三個孩子當做親生的,會一輩子給他們當牛做馬。
她無法生育,她的爹孃兄長便不會讓她和離另嫁,隻能認下她和鐘玄雲的婚事,為了讓她在婆家過得好點,必定從各個方麵幫助她,到時候就變成了她孃家養鐘玄雲一家。
鐘玄雲娶她本就是一場算計,他又怎麼可能真的對她好?
但那個時候她肯定會覺得鐘玄雲是因為她不能生孩子才這樣的,她不僅不會怪他,還會因為愧疚不斷討好他和他都家人,她的一生都將被鐘玄雲拿捏。
要真嫁去鐘家,她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想到被算計的餘生,上官瑤華隻覺得呼吸困難,她死死握緊雙拳,指甲深深嵌入肉裡卻渾然未覺。
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眶滑落,如同斷線的珍珠。
她努力想要控製自己的情緒,想要止住那洶湧的淚水,但似乎一切都己超出了她的掌控。
那淚水彷彿有著自己的思想,執意要傾訴出她內心的痛苦和委屈。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醫館的,她渾渾噩噩地往家走,春風知她意,吹起花瓣將她來時留下的腳印覆蓋掉了,隱去了她來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