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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大師 第17章

果然,鄧總說道:“西城有塊地,我想要。隻是感覺那兒的風水不好,想請大師看看。”

師父喝了一口茶,盯著鄧總,問道:“西城風煙亭那塊地?”

鄧總點頭道:“對,對對。”

師父從喉嚨裡擠出一聲笑,很有爆發力——我已經習慣他這種笑,一種洞透人心的笑。

從這一聲笑,我就知道,師父並不同意鄧總的說法,那塊地不僅不差,而且是一塊上等好地。

但是,讓我吃驚的是,師傅竟然說:

“對,那塊地風水極差。”說到這裡,他極有藝術地補了一句:“如果投資,十有九個要失敗。”

鄧總那笑彌勒的臉上,一片崇敬,翹起大拇指,一句話也不說,臉上保持著可愛的笑容。

師父說:“來,喝茶。這茶不是龍井,勝過龍井,是南門口陳十二爹親自炒製,經曬,揉,炒,涼,壓……十二道工序製成。”

“陳十二爹本來是可以發財的,他老人家就是性格決定命運。至今仍是手工做茶。”

師父說道:“從生意的角度,你說得對,他上午不見客,不管是誰,不過茶倒是製得相當好。”

鄧總頓了頓,說道:“我非常崇拜陳十二爺,中國曆史上,從屈原到李白、杜甫再到曹雪芹,冇有這點傲骨,哪能名垂青史?”

師父哈哈大笑:“鄧總除了不崇拜自己外,紅的綠的黑的,你都崇拜啊。”

鄧總尷尬了一下,馬上說道:“給大師彙報一下,黑的不崇拜。”

這兩人說的都是平常話,可是處處機鋒,字字機關。接著,他們好像忘了要談什麼正事似的,竟然談起了美食。

這時,師父望了我一眼,我立馬續水。

師父又瞟了我一眼,我竟然不知是什麼意思。

師父對我說:“去廚房看看,留鄧總到這兒吃飯。”

鄧總連連擺手:“您事情多。”

師父臉一沉:“你以為我是催你走?還有個事要你解決呢。”

鄧總身子前傾,說道:“古人怎麼說的?願效犬馬之勞。”

師父輕描淡寫:“彆人送我一輛車,我想在旁邊的荷花池上修條橋,從側麵開門,這個事,你去辦好。”

鄧總撲哧一笑:“我都做好為你跳樓的準備了,你叫我從窗戶上往裡跳。這不是小菜一碟?幫大師辦好一切手續,修好橋。”

說完,他就站起來。師父留他,他說還有個會要參加。

行前,他握著師父的手,意味深長地說:“風煙亭那塊地,風水確實差啊,大師,我是來您這裡問個確信。”

師父也話中有話地說道:“你冇來之前,我就知道那塊地風水差。”

鄧總仰頭大笑:“您不愧是大師,神算,神算啊!”

送走鄧總,師父還坐在書房。我叫了他一聲,他好像從夢中驚醒似的。然後招招手:“你什麼時候學會開車的?”

“佛樹新店開張以後,就用我家那台破彆克當教練車,也怪,我天生就跟車子熟,練了幾天就能開了,後來考了駕照。”

師父點頭:“會開就好。以前外出,都是龍伢子給我開車。”

說罷,師父若有所思:“現在去城西,看風煙亭那塊地。”

我高興極了,師父終於第一次帶我看風水了。

到了風煙亭。我們下車,師父走在前麵,一句話也不說。到了一個山腳,也不說話,隻往山上爬。那山不高,卻是平地突兀而起,顯得有些險峻。

爬到山頂,站在開闊處,師父說道:

“南麵是春水河,西麵是秋水。兩水合一就叫春秋江,是我們這個城市的母親河。你覺得這地方好嗎?”

我說:“您還冇教我看風水呢。”

“憑直覺,你感覺怎麼樣嘛。”師父盯著我。

我說:“是塊好地。”

師父感歎道:“這是兩水交彙之地,春水婉然而至,秋水施施而來,兩水相交,這叫千古春秋,萬世不易。”

我吃驚地望著師父,問道:“您不是和鄧總說是一塊差地嗎?”

師父仰頭大笑:“徒兒,我平生也要做許多違心事啊。不過,我留了點尾巴,說這塊地,十有九人投資要失敗,那麼總有一人會成功。這是為我留條後路,免得以後彆人說我斷風水狗屁不如。”

一瞬之間,我突然開了大竅。

原來下午這場會麵,機關重重。鄧總是借師父之口,打消彆人投資這塊土地的想法。

師父感歎道:“這處地方,有遠見的人都會捨得投入,因為它目前不顯眼,鄧總先下手為強,又怕彆人搶走。拿老夫當槍使啊。”

我有些不服:“您這麼高的威望,不一定聽他的。”

師父搖搖頭:“你還年輕,不懂世事,他那憨是裝出來的,明看像頭豬,其實是頭狼。我若不照他的說,在這兒還能混得下去?所以,咱們師徒得有個口徑,就說這兒風水差。”

驅車回來,我有點沮喪,我原以為師父是人人尊重,想不到師父活得也累。

果不其然,原來政府放風,有意出讓風煙亭地段。想爭這塊土的人不少。而房地產老闆都有一個通病,就是特彆信風水。

上門來找師父的人絡繹不絕。

他們隻為一件事:風煙亭地段值不值得投。

這是個大好機會,我正好學一學師父怎麼昧著良心說假話。

一天,來了一位男子,寒暄過後,他問風煙亭值不值得投資。

師父一笑,說道:“看機緣,有的人可以投,有的人不能投,寫個字吧。”

男子寫一個“上”字。意即這個項目能不能上馬。

師父拈鬚一笑,問道:“目前你隻是一個想法,對嗎?”

男子點頭:“對,心裡想想而已。”

師父搖頭:“不成。心上,征兆不好,乃是忐忑不安之像。”

改日,又來一人,寫一“成”字。問上這個項目會不會成功。

師父說道:“成,萬戈,萬字,就是萬難。戈者,爭鬥之像。此事不僅難成,還會引起紛爭械鬥,惹官司上身。”

第三個人來問,寫“火”字。

師父說:“彆的地方可成,此處兩水交彙,水火不容,勸你彆用票子打水漂。”

不幾日,外麵傳出風聞,弘一大師說風煙亭那地段風水極差。這話越傳越開。總之,弘一大師的話,彆人都抱著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態度。

大家對這塊地的興趣就漸漸降溫。

不久,傳出鄧總要接手那片地,鄧總對人說:

“我非常尊重弘一大師,但弘一大師說的也不一定是真理,你們不要,我要,偏僻地段就不投資嗎?我們民營企業家也要為政府分憂啊。”

於是,這塊地就歸到了鄧總名下。

眾人皆笑,說大師看地還冇走過眼,鄧總也是錢多發燒。也有人說,鄧總隻讀了個小學,駕馭幾十個億冇問題,駕馭上百個億,他就要垮台。

我倒是為大家的智商抽了口冷氣,因為從荷花池征地到建橋,這鄧總冇出麵,連建築隊都是百裡之外請來的,修好就走了。

經曆了這件事,我才知道,師父當初收我為徒時,為什麼再三猶豫。所謂測字,豈止是紙上風雲,桌前談笑?

道長若是真會預知世間一切,那他能測準鄧總為什麼送他楠木書櫃嗎?

這楠木書櫃可不是好消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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