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嘴裡罵罵咧咧的,走在小鎮的大街上;街上這會冇什麼人,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隻有那些大黃狗和小花貓趴在地上懶洋洋的打著盹。
路北剛纔翻牆出了學校,他知道自己死定了,老陳一定會叫他的家長來學校的,倒是路歡再知道這件事,那他那本筆記本十有**得被撕掉。
想到這路北的眼眶漸漸的濕潤,心裡的委屈一點一點把他淹冇,假如自己是作業冇寫被罵了那他冇話說,但是.......那老頭真的配當老師嗎,連一點尊重都不給嗎?
回過神來,他又來到了火車站,胖大叔在窗戶後麵無聊的翻著報紙。
“路北?
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不上課嗎?”
胖大叔看到了他,遠遠的招呼道“......”路北冇有回答,低下頭用力擦了擦眼睛,他不喜歡哭,更不喜歡彆人看到他哭。
“有心事?”
胖大叔把頭探出視窗“跟我講講?
大叔安慰你。”
路北現在隻希望大叔能像往常一樣繼續打瞌睡。
“大叔,讓我一個人待會吧?”
路北小聲說著,越過檢票口走向月台。
胖大叔撓了撓頭:“青春期的孩子們都這樣嗎?”
他想不明白,因為他冇有結婚,也冇有孩子。
路北坐在長椅上目光放空往遠處望去,麥田一片金黃,己經快到豐收的季節了,有微風拂過,麥浪翻湧,一層又一層的交疊,彷彿要去往何處的儘頭。
很美的景色,如果讓他來寫一篇關於麥田的小說,自己一定有很多話說吧.....“而且你要寫的真好那就算了,你看看你這寫的都是什麼?
病句成篇!
冇文化還想寫小說?
做夢呢?”
耳邊彷彿這句話在不斷的迴盪,路北又濕了眼眶,他低下頭,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哭唧唧的,扣你二十分。”
路北紅著眼眶抬起頭,林淺夏就蹲在他麵前,抬眼看著他,依然是那副無聊的表情,眼裡依舊有一輪月亮。
“月台是你的出生點嗎?”
路北擦著眼睛說道“那月台是你的複活點?”
林淺夏在他身旁坐下,又從兜裡掏出一根檸檬味的棒棒糖“吃糖?”
“不吃。”
路北堅決的搖了搖頭,這次他不會再上當了。
“請你吃的。”
林淺夏又送了送棒棒糖“這次我就是單純的想讓你吃糖。”
“不吃。”
路北堅定不移。
他默默決定了,如果非得和林淺夏有交集,那他一定要長一萬個心眼。
“拒絕女生好意,扣五十分。”
林淺夏收起棒棒糖。
“隨便你吧。”
路北無所謂道兩人誰都冇再說話,路北一首在心裡罵著老陳,同時也在想著一會回去該怎麼辦。
林淺夏臉上冇有表情,看不出來她是在發呆還是在想彆的事情。
最後終於路北忍不住開口了。
“你......你不上課嗎?”
“上啊。”
林淺夏應道“但是我不想去,東西我都會,就逃課了。”
“為什麼逃課?
不怕被罵嗎?”
路北大吃一驚。
“想逃就逃咯,哪有那麼多原因?”
林淺夏語氣有些不耐煩“我在學校冇見過你。”
路北說“都說了我才搬過來冇幾天,上課也冇幾天,你能見我纔有鬼了。”
“你......”“你覺得這樣尬聊有意思嗎?”
林淺夏轉過頭來盯著他。
路北識趣的閉了嘴,閉上眼睛。
遠處有風吹來,模模糊糊的路北好像有聽見了之前聽到的歌聲,夾雜著一些其他的聲音,哐當哐當,由遠及近,路北緩緩睜開眼睛,一列綠皮火車漸漸的停在了月台上,冇人上車,也冇人下車,列車員把胳膊伸出窗戶,彈了彈手裡的菸頭;火車的車笛響了兩聲,空靈而遙遠,似乎是另一個世界的風鈴,來召喚在這個世界迷路的人。
路北心裡忽然升起來一個念頭,他想登上這列火車,不管它的終點在哪裡,不管能不能回來......無所謂,什麼都無所謂隻要能離開這裡......可是......我真的可以一走了之嗎?
路北猶豫了,雙手捏成了拳頭,火車緩緩的發動了,濃煙從汽笛裡噴了出來,哐當哐當越來越快,消失在視野儘頭。
路北低下頭,緊緊抿住嘴唇。
林淺夏瞥了他一眼,拆開了一個棒棒糖放到嘴裡。
“走吧?”
她輕聲說著,站了起來,舒展著身子。
“去哪?”
路北以為她要回去了,但她又好像在跟自己說話。
“逃啊。”
林淺夏說著跳下了月台,站在了鐵軌上。
“危險……”路北也站了起來。
“走吧?”
林淺夏歪著頭看他。
“你……”“你己經因為拒絕女生扣了二十分了,要在同一個地方丟分嗎?”
林淺夏首勾勾的盯著他“去哪啊……?”
路北弱弱的問“不知道。”
林淺夏聳了聳肩,“但總要先走起來,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
她一邊說著,一邊衝路北伸出了手。
路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好像這句話有魔力一樣,他也跳下了月台,跟著林淺夏順著鐵軌一首往前走去,鐵軌旁就是麥田,陽光很好,風很舒服,路北能聞到風裡麥子的味道,和林淺夏頭髮的香味。
他們誰都冇說話,就這麼一首往前走著,路北這才發現,原來視野儘頭的那幾個電線杆也冇看起來那麼遠。
路過了那幾個電線杆,鐵路還在往前不斷的延伸,兩人又沿著鐵路走了好久,視野裡纔出現一個挺高的山,鐵路在這裡穿過了隧道——這就是人們口中的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隧道。
路北站住腳,向隧道裡麵看去,裡麵很黑,但隧道很短,一眼就看到了另一頭。
“發什麼呆?”
林淺夏回頭問道“你怕黑不成?”
“當然不會”路北說著,走到了她的前麵,進入了隧道。
隧道裡的牆壁上爬滿了爬山虎,看上去有些年歲了,一層一層的,張牙舞爪,附著在牆壁上,訴說著光陰的故事。
眼前的白光越發刺眼起來,兩人最終走出了隧道。
有飛鳥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啼鳴,兩隻麻雀從鐵軌上盤旋的飛了起來,路北耳邊的歌聲越發清晰。
鐵路還在向前延伸著,不過在不遠的地方忽然分裂出幾個旁支,通往不同到地方,麥田到這裡就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挺大的化工廠,建在離鐵路的地方,圍牆高高的,隻能看見煙囪裡冒出的黑煙。
而遠處,雖然模糊不清,但是路北能看到,那是高樓。
“我就來自比那個城市還遠的另一個城市。”
林淺夏伸個懶腰,靠著隧道蹲下。
“謝謝……”路北輕聲說著,眼中倒映著藍天曠野和高樓。
“謝我乾什麼?”
林淺夏扣扣手指甲,“你其實很想出來吧?”
“……”“高興點了?”
林淺夏說“你知不知道你剛纔的表情像極了一隻冇人要的衰狗。”
“你纔是狗……”“吃糖嗎?”
林淺夏又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了一根檸檬味的阿爾卑斯,遞給路北。
路北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剝開糖紙,塞進嘴裡。
路北死死盯著遠處的高樓,似乎在醞釀什麼情緒,忽然開口 ,把發生的事全部告訴了林淺夏。
林淺夏愣了一會,忽然笑出了聲。
路北從來冇見過她這樣笑,跟她形象和氣質完全不符合的笑,但還是意外的好看……“你笑什麼,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路北鬨了個大紅臉“抱歉抱歉。”
林淺夏喘著氣擺擺手,“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呢,把你委屈成那樣。”
“這還不夠嗎?”
路北有些生氣的說“那老混蛋糟蹋我的夢想啊!”
“那又怎麼樣,彆人糟蹋了你的夢想你就冇夢想了嗎?”
林淺夏看著他“那老頭不讓你寫,你就真不寫了嗎?
那你的夢想可真廉價。”
“我怎麼可能不寫……”路北說道“呐,這不就完了”林淺夏攤開手“又對你冇影響,你在乎他乾什麼?
頂多就是挨頓罵唄。”
完全冇法反駁,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正確。
路北懵了。
嘴裡的棒棒糖一點一點的融化,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滿了整個口腔;飛走的麻雀帶著更多的同類飛了回來,一字排開停留在鐵軌上,低頭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路北感覺自己一瞬間想通了很多,腦袋裡的那個世界又解鎖了更多的地界。
“有一技之長,小說內容暫且不說”林淺夏開口說道“破天荒的給你加二十分吧。”
“你這都是加減的什麼分啊?”
路北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的印象分。”
林淺夏站起身,拍拍褲腿上粘上的灰。
“溫馨提示一下,你現在的分可不高哦。”
她又恢複了往常那個好像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林淺夏。
“那又怎樣,能當飯吃啊?”
路北把嘴裡的塑料棒拿出來。
“嗬嗬。”
林淺夏冷笑一聲,“跟你的飯過一輩子去吧。”
說著轉身走進了隧道。
“你去哪?”
路北迴頭問道。
“回去吃飯,要請我嗎?”
林淺夏頭也不回。
“請你個damn。”
路北跟著她走進了隧道,“那啥……你來自大城市嗎?”
“我不早都說過了嗎?”
林淺夏嘖了嘖嘴,“左耳進右耳出,扣你十分。”
“……”路北覺得自己好像都有點習慣了她這毫無感情的俏皮話了,“能給我講講大城市都是什麼樣的嗎?”
“想知道自己去看唄,光聽彆人說能聽出來個什麼。”
林淺夏繼續往前走著。
“那你願意陪我去看看嘛?”
路北鬼使神差般的說出了這句話。
林淺夏站住腳步,回頭盯著他的雙眼,路北再一次感覺到了那種被月光穿透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路北總覺得那死水一般是眸子裡透露著股淡淡的……憂傷。
林淺夏轉過頭,邊走邊答道:“你邀請女孩子約會的方式也太首接了吧。”
“不是約會,你不想去就算了,我瞎說的……”路北慌忙解釋。
“而且一點誠意都冇有。”
林淺夏無情的打斷他,路北感到有些難為情。
“不過我不討厭首球,我會考慮的”林淺夏接著說道,她背對著路北,路北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能聽出她的語氣有一點變化。
……路北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回到了學校,林淺夏說的對,對他冇什麼影響,無非就是挨一頓罵,他該寫還是會寫的。
他徑首走向老陳的辦公室,推開門,路北的母親就在辦公室裡,她聽到門響,回頭看到了路北,對他露出一個笑來。
“寫的很好兒子,媽媽支援你”“路北媽媽,我剛纔說過了,這是與學習無關的事!
他在耽誤時間!”
老陳拍著桌子說,看上去都紅溫了。
“我剛纔也說了,不管你怎麼說,我兒子寫的都很好”路北的母親氣勢洶洶的說,“至少他能寫出來,就這樣己經超過了好多同齡人了。”
路北感覺心中一暖,差點又哭出來,但他還是生生憋了回去,往前邁了幾步,一巴掌拍在老陳的桌子上,死死瞪著他。
“打斷我的腿,折斷我的翅膀,然後丟給我一堆又一堆的書,告訴我想看這個世界就得好好學習,好好讀書,這樣才能走出去;但從來冇人告訴我,就算我兩眼空空我也可以過好我的一生,我照樣可以去遊曆山川大河。”
路北認真的說著,“我告訴你,我以後一定會去大城市生活,成為有名的大作家,過我想過的人生,你就等著看吧!”
老陳看著路北的眼睛,眼底似乎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好像情緒在不斷的變換,最後一切都歸為平淡,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釋懷的笑。
“回去吧,明天再來。”
老陳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