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來了。”
清冷的嗓音由遠及近,話音剛落,宋妧就察覺到後背傳來一股溫熱的氣息。
她抬頭環視四周,空曠寂靜,室內無窗,隻點了昏暗油燈。
目光所及之處,滿牆的佛經的和符紙密密麻麻,無數個銅鏡懸掛其中,虛虛實實,更添詭異。
她聞著空氣中熟悉的檀香味,心下瞭然。
果然,時隔許久,她又飄到了這裡,又見到了他。
宋妧收回視線,轉身抬頭,一雙眼睛清澈皎潔含著水似的凝望著他,欲言又止。
眼前的男人容色奪目,骨相皮相皆是一流,相貌雖美,但五官輪廓凜銳,攻擊性十足。
玉麵紅唇,高鼻深目,那雙漆黑的眼睛冇有一絲光亮,烏沉沉的,泛著森然冷光。
青銅蓮花燈台上燭火已燃至半截,幽暗的火光搖曳閃爍,男人緩緩朝她逼近。
“我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強勢的氣息壓下來,麵前陰影一片,宋妧像被牢牢釘住。
她其實也以為兩人不會再見了,但她還是來了。
她有些緊張,不知道怎麼回答,又不敢不回答,隻能先吐出一個字:“嗯。”
如此敷衍,顯然瘋子很不滿意,氣氛陡然變得有些壓抑。
“可還記得該如何喚我?”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側,意味不明的發問,宋妧福至心靈連忙點頭。
“記得記得,你是行之哥哥。”
謝行之要笑不笑的勾了勾唇,眼底一片冷晦,“你心悅我嗎?”
心悅?宋妧對這個問題很熟悉。
但是她上一次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她鼻尖聞著瘋男人身上那股非人非獸的血腥氣,想到以往兩人相伴的時光,她答非所問:
“好久未見,你還好嗎?”
聽到這句話,謝行之定定的看著她,目光如炬。
整整一年未見,確實很久。
她很少出現,但每一次都會乖乖陪著他,冇有好奇也從不多問,兩人同處一室,分外和諧。
他貪戀那些時光,但卻留不住眼前的女人。
在這裡,兩人無法相融,隻能交談相望。
甚至子時過後,這個女人就會消失,與他相伴的好似僅僅隻是一縷魂魄。
如果不是室內餘留下的女人體香,他甚至以為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境。
然而虛與實,真與假,都不重要。
他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隨著時間推移,他距離京城越近,這女人出現的時刻就越來越少。
謝行之有一種直覺,眼下這種境況的見麵將會是兩人的最後一次。
他細細描摹著這張美人顏,鼻息間若有似無得香氣令他生出些許愉悅。
確實比那些粘稠的血腥氣好聞許多。
謝行之冇有回答這句話,眼見她身上的氣息愈加薄弱,便知子時快到了。
他露出一絲笑意,唇線在明暗交織的燭光裡勾勒出意味深長的弧度。
“既然你冇有心悅於我,又為何要來找我。”
宋妧仰頭,眼眸瑩瑩,小心開口,說的都是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謝行之看她那乖巧的模樣,一瞧就很好欺負,他心裡的黑水開始氾濫。
他故意拿起一旁沾了血的劍,指腹擦過劍身,他沉聲問:“知道我這把劍砍過多少顆腦袋嗎?”
果然,一句話就將宋妧嚇得一哆嗦。
她抿唇不語,心裡不服。
眼下大家都是一縷殘魂,夜半相會,半斤八兩,他怎麼這麼愛顯擺。
謝行之見她不迴應,故意找茬:“那你說說,你為何不去找彆人,偏偏來找我。”
隨後,又是一通詭辯:“既然來找我,那你就是我的人,你這般仰慕我又前來尋我,我必不會辜負你。”
他毫無預兆的俯下身,兩人的視線交纏在一起,曖昧縈繞。
他緊緊盯著眼前人,幽冷的視線落在她無措的麵容上,他逼問:
“之前我從來冇有過問,我現在來問你。”
“你的名諱叫什麼?何時及笄?是京城哪個府邸的閨秀?”
“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明日的宮宴,你可會去?”
宮宴?他怎麼會知道?
宋妧魂都嚇丟了。
她當然會去,但是...
她還冇來得及開口,便察覺到意識開始消散。
她要離開了。
謝行之冇有等到答案,心中的怒火無處宣泄。
這個女人碰又不能碰,抓又抓不住。
他隻能趁著人消失之前留下了最重要的幾句話:
“你記住,如果遇到一個叫謝煊的男人,你離他遠一點。”
“謝煊不是我,我是謝行之。”
“乖乖等我去找你,如果你認錯了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眼前朦朧的身影如幻影般轉瞬飄逝。
謝行之本能的伸手,這一觸,如風過無痕,無跡可尋。
刹那間,滿室蕭條,檀香幽幽,孤寂瀰漫。
這間密室僅有一盞昏暗的油燈,床榻桌椅一件也無。
此處不過是一座無用的牢籠,妄圖禁錮他罷了。
謝行之居高臨下的睥睨著眼前的佛經像和鎖魂符,漸紅的眼底幽光漫延。
一個瘋魔之人,豈是區區修佛禪道所能感化。
即便能,他也不允。
冇有人能夠控製他,佛祖不行,謝煊也不行。
他提劍轉身欲離去,卻在一瞬間,無法抑製的疼痛席捲而來。
尖銳的痛苦遍佈整個頭顱,謝行之麵色慘白,唇畔卻露出笑容,那笑聲寒涼刺骨。
陰冷的嗓音在暗室裡響起,似自言自語,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意。
“謝煊,你又想掌控我。”
一室寂靜,他的腦海裡瞬間有人迴應,那道聲音清冽悅耳,十分沉穩。
「我冇有,謝行之,明日還有要事,你莫要再胡鬨,此時已過子時,夜色已深,你該歇息了。」
「謝煊,你這個竊賊偽君子,從我的意識裡滾出去!」
「謝行之,你就是我,我纔是主魂,你...」
謝行之強行將腦海中的對話和意識驅除,緩了片刻,腦海中喋喋不休的聲音消失,他按著額頭席地而坐。
一體雙魂,何其怪誕。
一個體魄卻裝有兩個強勢的個體和思維,雙強才能在腦海裡共話言談。
兩個靈魂都不是善茬,共存一體,誰都殺不了自己,誰也奈何不了誰。
這種病症,無藥可醫。
過了許久,疼痛逐漸緩解,謝行之眼底的紅絲漸漸散去。
室內的燭燈即將燃儘,暗暗綽綽的幽影中,那張杳靄流玉的麵容上窺不見神情。
高大的身軀隱在黑暗中,直至密室徹底被深淵般的漆黑籠罩,也久久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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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窗外已有曦光,宋妧掀開床幔,看著熟悉的香閨,上一刻還迷茫的思緒逐漸清晰。
昨夜發生的事,雖然離奇,但都是真的。
她也覺得自己身上‘不乾淨’,否則怎麼會有人再生後卻有著上一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