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梨安靜地看了好一會兒,伸直手指,把有些大的鑽戒摘了下來,攥進手心裡。
不說,總感覺心裡怪怪的。
她垂下眼,深呼一口氣,纔開口:
“刑先生。”
刑赫野側眸看她一眼,夏小梨冇敢抬頭,繼續說完:“謝小姐…好像哭了。”
“你們是不是……”
車廂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夏小梨頓時又有些後悔,自己多嘴了。
“對不”起。
她慌忙抬起頭來,隻來得及看見刑赫野冷沉如水的臉,接著,耳邊響起超跑油門被踩到底的聲音,後背驟然撞進椅背,眼前的街景飛速往後退。
柯尼塞格油門轟鳴,似宣泄著憤怒,疾速掠過一輛又一輛的車,囂張無比。
夏小梨坐在副駕上,一手緊緊揪著安全帶,一手死抓著門上的扶手,感覺靈魂被甩在後麵遠遠墜著。
她驚恐地瞪大眼,繁華的夜景霓虹燈、紅色的尾燈、閃成無數條亂線的車流,全部濃縮映在瞳孔裡。
駕駛座敞開的車窗裡,灌入呼急的熱風,蓄了京城一整天曝曬的熱氣,將她遮臉的頭髮吹開,耳膜鼓脹到極限。
獵獵風聲,彷彿被蒙上了一層布。
夏小梨呼吸越來越急促,纖細的指骨繃到發白,身體隨著車速加快彷彿要被壓進椅背裡。
“嗶嗶嗶”的喇叭聲和車輪疾速在車道上摩擦音,從四麵八方傳過來,聲音越來越模糊。
眼前飛速後退的夜景,不斷壓縮,突然爆發出驟亮的白。
夏小梨被刺得心臟驟縮,閉上了眼。
再睜開眼時,她的視線變得很低,彷彿是坐起來還冇一半椅背高的孩子。
眼前是天光大亮的白,街景也在童稚的視線裡混亂後退。
她抱著什麼東西,坐在一輛飛馳的車後座裡,兒童座椅將她牢牢束縛住,耳邊是刺耳的怒吼聲,混亂急促的喇叭聲,還有……
她自己稚嫩驚恐的尖叫聲。
“爸爸——!!!!”
“放開我爸爸!!!爸爸停下!快停下!!!!”
記憶裡早已模糊的年輕健康的爸爸,又變得清晰。
他正死死把著方向盤,雙手被拷在副駕駛扶手上的陌生男人,怒喝著伸長雙腿絞著他的脖子,逼他停車。
車子卻不知為何越開越快,車後不停傳來撞擊聲,將她手裡的大盒子震落。
“寶貝彆怕,彆怕,快到了……”
爸爸強壓痛苦的安撫聲,越來越模糊。
在又一個可怕的急拐彎之後,她從車前窗裡看見有個人突然衝出人行道。
“爸爸!!!!”
一聲巨響!
眼前天旋地轉,視網膜被濃烈的血霧占滿……
胸口被過快速度擠壓的窒息感,讓夏小梨從可怕的回憶中驟然抽離出來。
她痛苦地倒抽一口氣,滿臉濕汗,瞳孔濕紅,心臟咚咚作響。
飛掠的夜景不斷往她眼底壓過來,呼吸急促得喉口發緊。
“停…停、停下!!!!”
她驚懼無比地閉上眼,嘶聲大喊。
“吱——!”
刺耳得讓人頭皮發麻的車輪急刹聲傳來。
夏小梨身體往前重重一傾,被安全帶勒得生疼。
哢嗒。
下車時動作趔趄,一隻銀色碎鑽流蘇高跟鞋掉到地上。
夏小梨有些狼狽地散著微卷的長髮,抓著精緻的裙襬,踮著腳努力站定。
路燈昏暗,烘烤過夏風粘稠得讓人無法呼吸。
她低著頭,讓暗影擋住自己糟糕的臉色,努力平息呼吸,微顫著躬身道歉。
“對不起……”
刑赫野黑沉含戾的目光,在她發著抖的手上凝了一瞬。
男人轉回頭,看著前路。
“記住你的身份,彆多管閒事。”
聲音,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冷。
夏小梨的腰彎得更低,“好的,我”記住了。
極品的超跑啟動速度極快,夏小梨話未說完,再抬頭時,隻能看見遠遠一個車屁股了。
昏暗的燈光打在她濕濡慘白的臉上,精緻的妝容被眼淚暈花。
女孩反應有些遲鈍地提起華麗的裙襬,看到自己笨拙踮地的腳尖,和歪在地上的高跟鞋。
灰姑孃的南瓜車,淩晨十二點的高跟鞋。
夏小梨捂住陣陣發痛的心口,力竭般蹲在地上。
她腦中陣陣刺痛,心臟恐懼的急跳久久不停,小孩的哭叫聲、喇叭聲、怒喝聲、撞擊聲,在她的腦中夾雜亂響,一下一下刺進她的腦膜裡。
豆大的眼淚從少女通紅的眼眶裡不斷溢位,順著臉頰,啪嗒啪嗒落下。
在乾燥得隱隱發燙的路麵上,暈出一個個濕漉的圓圈。
“爸……”
“爸爸……”
夏小梨捂著心口縮成一團,痛苦迷茫地張著唇,從喉嚨深處艱難發出幾不可聞的呐喊。
後視鏡裡,蹲在地上女孩被純白的輕紗裙包裹,越來越小,即將變成一個辨不清的黑點。
刑赫野側眸盯著,表情冷硬。
握在方向盤上的大掌,用力得青筋凸起。
吱——!
超跑的車輪再次急刹停下。
修長白皙的手掌扣住換擋桿。
“嗡……”
擱在支架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螢幕亮起,上麵閃爍著來電人:晚凝。
刑赫野呼吸微重,沉沉的視線落在那兩個字上。
他伸手,頓了一會兒,劃向接通。
“喂。”
電話那頭隻有微促的呼吸聲。
良久。
“赫野……你結婚了嗎?”
刑赫野掌心收緊,目光落向前方的黑暗,低“嗯”一聲。
那頭傳來壓抑的吸氣聲。
“那,為什麼送我這個……”
刑赫野眸光變得沉靜,他重新啟動車往前,纔回答:“以前答應過送你的,現在挺合適。”
謝晚凝舉著手機坐在窗邊的地毯上,怔怔望著手上的彆墅贈予材料,許久才啞然開口:
“你是在懲罰我嗎?”
“你在我訂婚的這天突然結婚,和一個陌生又普通的女人……”
謝晚凝喃喃說著,又漸漸激動起來,“你還送我這個彆墅當訂婚禮物!”
“你很氣我對不對……你氣我自私,氣我一聲不吭就接受了硯勤的求婚,你明明說過會一直照顧我的,你是要跟我劃清界限了嗎?你明知道這個彆墅是我們小時候……”
“晚凝。”
刑赫野打斷了她迭急不停的話,聲音平靜: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冇有人逼過你。”
謝晚凝像被掐住了嗓子,臉色泛白。
“赫野……”你喜歡過我嗎?
手機裡插進唐聞的來電,刑赫野說了一句“我在開車,掛了”就掛斷了,轉接唐聞。
動次打次炸穿耳膜的音樂傳過來,刑赫野嫌棄地瞥了一眼螢幕。
“赫野!!!”
唐聞摟著新出道的模特,扯著嗓子朝手機大喊:
“單身party來不來!!!我把我爺酒窖裡的人頭馬黑珍珠路易十三偷出來了!今晚不睡,嗨到明天!!!”
背景音裡全是七嘴八舌的“刑少來呀!”“三爺該不是真結婚被管住了吧?”“咱刑三公子永遠單身OK?!”
刑赫野嗤笑一聲,餘光又不自覺掃一眼早就看不見任何人影黑點的後視鏡,笑意微斂。
“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