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自己回到了上一世,醒來時身邊不是阿孃,而是那位禿頭黃牙的組長。
組長笑笑地跟我說做他的情人,說讓我給他生個孩子。
我不甘心,跑了出去,結果跑的太急,一出馬路,就被一個飛馳而來的車子給撞了,撞我的車主,是五皇子夏侯冽。
我驚地出了一身冷汗。
“夏竹姐,阿孃給我們賞賜了好多東西,冇想到這次比試竟是媚煙姐拔得了頭籌!”
“也不知道媚煙姐什麼時候能醒,都已經暈了兩天了……”秋月擔憂的聲音傳來,忽然,她驚訝道:“媚煙姐,你醒了?”
她趕緊走過來,那雙眸子彎的如月牙那般漂亮。
“媚煙姐,你還好嗎,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聽著她嘰嘰喳喳的話語,我的腦袋忽然有些疼了起來。
夏竹走過來製止了她,“還不安靜,媚煙一醒來就被你連番問話,頭肯定的疼的厲害。”
我連忙點了點頭。
秋月嘴角一癟,“好吧,你多休息,我去看看阿孃賞下來的首飾。”
夏竹看向我:“媚煙,可要看大夫?”
我搖了搖頭,“剛醒有些頭暈,休息一下就好了。”
掃視了一圈,發現春花不在,便問道:“春花呢?”
夏竹答:“春花被她的男仆牽出去走走了,都已經三天了,春花還是一副目光呆滯的樣子,大夫看你的時候又看了下她,說多出去走走有利於神智恢複。”
我和她冇聊幾句話,阿孃就趕了過來。
她拉著我的手一副慈母的模樣,溫和道:“媚煙,你做的不錯,除了這些金銀首飾,我在給你一盒珍珠。”
我喜笑顏開的謝恩了,其實我對珍珠無感,上一世用的好東西多了去了,這一世對一盒珍珠開心不起來。
但我必須得裝作很開心,阿孃視珍珠為美容養顏的聖物,我要是表現平淡反而會讓彆人不舒服。
阿孃對我的反應很滿意,“你幫虞美人拔得了頭籌,贏得了許多銀兩,我應賞賜你更多東西,不過你年歲還小,又未來初葵,那些銀兩我就先幫你保管了。”
我感激地看著她:“謝謝阿孃。”
先保管?嗬,恐怕是連渣都不願分給我吧。
“下月有仲秋節,伊人閣設宴在明月湖裡舉辦賞月吟詩大會,剛跟我發了請帖,邀請你們四位姑娘過去。”
阿孃笑吟吟道:“我已經替你們應下了。”
夏竹和秋月有些慌,紛紛道:“阿孃,我修的是琴和舞,可不會作詩啊!”
阿孃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孃知道你不會,可不是有媚煙嗎?”
這下換到我驚了。
“阿孃,我纔剛學會吟詩,萬萬冇有作詩的本事啊!”
阿孃擺了擺手,“媚煙,你有作詩天賦,比試喝的醉意朦朧都能賦詩一句,這一月抓緊學學,詩詞肯定手到擒來。”
我急的都快要哭出來了:“阿孃,作詩講究天時地利人和,關鍵還要有靈感,我纔剛學冇多久,可不是神童啊!”
我這副樣子反倒把阿孃逗笑了。
“冇事,你儘力而為,我們已經把伊人閣壓了一回,讓她們一回又如何。”
說是這麼說,但當真丟臉了,阿孃可不會是這個想法了。
阿孃親自把一盒珍珠交到我手裡,心情很好的離開了,徒留我滿臉苦澀。
秋月有些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媚煙姐,儘力啊。”
我歎了口氣,待在屋內有些悶,便讓成沁和溫明扶我出去走走。
不知不覺,我們逛到了禁地那邊。
成沁臉色一白,“小姐,不能在往前走了,那片地方阿孃不讓去。”
我瞧著她慌張的神色,不疾不徐道:“成沁,你跟我也有段日子了,我待你如何?”
成沁愣了愣,不懂我為何提起這個,回道:“小姐對我很好,雖然我是一個下人,但小姐從冇嫌棄我。”
我盯著她,緩緩道:“那阿孃要你做事,我要你不做,你會做還是不會。”
我這是逼成沁表忠心!
成沁身體一顫,趕緊跪倒在了地上,“小、小姐怎可說這等胡話,阿孃是虞美人的,小姐也是虞美人的,我、我……”
她胡言亂語了半晌,冇有正麵回覆我的回答,我有些失望,看來成沁這個丫鬟是用不得大事了,正打算讓她起來。
哪知成沁似是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把頭重重磕在了地上:“我聽小姐的!”
我細細看著她,她目光堅定地看著我,我笑了,主動將她扶起來:“地上涼,跪久了莫要著了涼。”
成沁還有些緊張,下意識抬頭看了看溫明,溫明覷了她一眼,看向我道:“溫明也願追隨小姐。”
我點了點頭,看向成沁:“我要你告訴我,那片禁地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成為禁地?”
成沁咬了咬唇,手擰著帕子說道:“奴婢、奴婢不敢說……”
溫明掐了她一把,“你都跟了小姐還有什麼不敢說,怕什麼!”
成沁抖著身子,眼淚都出來了,害怕道:“因為那片地方鬨鬼啊!”
“當、當初我們來的時候,老人就告誡我們不要去這片地方,當時這地方還冇成為禁地,有幾個姐妹好奇,晚上趁無人時走進去瞧了瞧,第二天,我們就在禁地裡發現了她們的屍首。”
“除此之外,有些人白天撞著膽子進去了,結果出來之後瘋瘋癲癲的,一個勁兒說裡麵有鬼,看見了一個女人在裡邊唱歌。”
“自從那人瘋了之後,阿孃就把這片地方化為禁地,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我分析著成沁給我透出來的幾個資訊,問道:“你們剛來的時候,老人為什麼不讓你們來這邊?”
成沁想了想,顫巍巍地回道:“因為阿孃不讓。”
“哦,對了。”成沁說道:“我隱約聽到老人提起過,說這片地方原本是給一個絕世花魁住的。”
瘋子說看見了一個女人在唱歌,這裡住著個絕世花魁……
我腦海隱隱捕捉到了什麼,不過因為資訊太過碎片化了,我還得不出來訊息。
我眼珠轉了轉:“鬼神之事不可信,成沁,今日我帶你進去破了這個流言。”
成沁眼睛一瞪,“小姐不——”
溫明直接捂住了成沁的嘴,挾持她跟我一同走入了禁地。
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你和我又不是第一次走了,我們還不是什麼事都冇有?”
“唔唔唔……”成沁搖著頭,可惜聽不到她說話。
我信鬼神,因為我本身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但這片禁地我可以保證絕對冇鬼神,我進去過,冇事,春花進去過,也冇事。
走了好一段路,溫明才放開成沁,成沁苦著一張臉,不情不願地跟在我們身後。
我冇有把她們帶到茅草屋,而是引去了彆的地方,那是一片熟悉的荒草地,我帶她轉了轉,準備轉身離開,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聲音。
是春花的聲音!
我朝溫明看了一眼,溫明用手捂著成沁的嘴巴,我們一步步靠近聲音傳來的地方。
世界上冇有永遠的交情,有的隻是不變的利益,他們和我聽到共同的秘密,為了活命,成沁和溫明自會死死地向著我。
“仲席,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喝酒能養顏美容,害我參加不了比試!”春花質問的聲音傳來,帶著一股氣惱。
仲席是春花的男仆,因為聲音較小,我聽不到他說的話。
“彆狡辯了!”春花拿出腰間一直藏在懷裡的落紅帕,扔到了仲席的臉上,“這些是不是你偷偷放在我床上的,你想要威脅我?!”
仲席著急地跟春花解釋,我眼睛眯了眯,看見他們互相推搡著。
推著推著,仲席就把春花推倒在地,竟是當眾……
我扯了扯嘴角,嗬嗬……
我對兩人床頭吵架床尾和冇有絲毫興趣,正打算帶著兩人離開時,忽然,仲席發出了一聲慘叫!
我趕緊回頭一看,春花手裡拿著一把帶血的金簪,一下又一下的捅到他的脖子裡,神情瘋狂。
我倒吸一口冷氣,退後的步伐都要僵住了,女人發起瘋來是會死人的……
溫明把我拉住,我們一點一點地往後撤退,待再也看不見春花時,我們拚命狂奔了起來。
“今日之事誰也不能說出去,要是流傳出去我們都會冇命!”我對成沁和溫明狠戾道。
溫明和成沁對視一眼,重重點了點頭。
我們又跑去阿孃的小苑逛了一會兒,途中遇到了秋竹姐。
秋竹姐的住所離後苑很近,她看今日天氣好,便招呼著婢女把屋內的被子等物件拿出來曬曬,去去黴氣。
跟秋竹姐聊了好一會兒,我在溫明和成沁的攙扶下回到了迎新閣,此時的春花也回來了,跟我們撞見。
我見她臉色白的厲害,關心道:“春花姐不是讓男仆扶去走走嗎,你怎麼臉色這麼蒼白,你的男仆呢?”
春花第一次冇跟我抬杠,捂著腦袋說:“媚煙,我頭疼……”
我趕緊跑過去扶住她,心裡想著春花要如何圓這個謊。
接下來連續一個星期,我們都冇看見春花的男仆仲席,每每問起,春花都有藉口掩飾。
直到有一天,春花獨自跑去見了阿孃。
幾個時辰後,我們被阿孃傳去說話。
我們去到時,她正坐在主位上喝著茶,臉上一如既往地淡漠,隻是那時不時一閃而過的精光讓我明白她並非表麵那般平靜。
仲席消失的那一天,就是我從昏迷中醒來的那一天,所以大家對那一天的事情印象還很深。
阿孃單獨問了秋月和夏竹,輪到我進去時,春花忽然開口:“媚煙,你千萬不要說謊,此時不是我們爭鬥的時候。”
我覷了她一眼,“看到了什麼我就會說什麼,我纔不會故意說說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說謊一時爽快,終究會有被揭穿出來的那一天。”
春花臉色霎時變得一片慘白,我發現自己挺喜歡看彆人慘的,這真是要不得的惡趣味。
阿孃問我那天醒來後乾嘛了,我如實說了出來,隱去了去禁地查探的那一段。
因為秋竹姐那天也見過我,阿孃並冇懷疑,揮了揮手就讓我退下。
最後,阿孃又傳了春花進去。
我們三人在外等候,前一秒太陽毒辣的要曬死人,後一秒忽然就烏雲密佈。
我抬頭仰望天空,狂風驟雨呼嘯而來,彷彿攜有雷霆萬鈞之勢,我們猝不及防下被淋了一身。
秋月抱怨道:“這天氣怎麼說變就變,我帶的小傘都不夠遮住自己,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回去。”
夏竹則寬慰道:“最近天氣悶熱,下場雨是件好事,可以涼快一陣子了。”
我笑的意味深長:“夏竹說的冇錯,這場雨來的極好,真是及時。”
看來連老天都不願讓春花現在就死去,如果之前春花瞞過阿孃的機會有三成,現在可是有五成了。
就是不知道阿孃會怎麼想了,死一個男仆不重要,重要的是春花背後所隱藏的秘密。
我們冇等多久,春花就失神地走了出來。
我們走上前急忙去問:“春花,阿孃今日叫我們到底所為何事?”
春花看著我們,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也弱的可憐:“我的男仆,死了。”
我第一時間瞪大雙眼,否認道:“怎麼可能,我昨天問你的時候,你不是說他在幫你繡花嗎?”
“是啊,春花,你是在嚇我們的吧?”秋月和夏竹連忙說道。
春花嘴唇動了動,“我冇騙你,他真的死了,在媚煙醒來的那一天,仲席扶我去散步,不知不覺掛逛到了禁地那裡。”
“我叫他不要進去,可他聽人說禁地裡有一片紅色花海,開花時妖豔動人,有醒神之效。他看我時而走神呆滯,便執意要進去,為此我還跟他吵了一架,憤而離開。”
春花神色間帶著一絲淒楚:“我以為他隻是說笑而已,可我等了一下午都冇等到他的訊息,隔一天我跑去仆人住所,他並冇有回來。”
“禁地的傳說都是真的,傳聞那裡麵住著一個鬼神,任何踏進去的人都走不出來……”
我們倒吸一口涼氣,秋月更是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手不由自主攬著我。
第二天,我看見阿孃派了一大群精壯漢子,全身貼滿著黃符,走入到禁地裡頭,將春花男仆仲席的屍身找到。
我們遠遠圍觀著,屍體被一片草蓆裹住,惡臭遠遠飄來,我們皆不由捂住口鼻。
春花跑了出去,走到屍體麵前哭得撕心裂肺。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就連我這種死對頭都覺得她是真的傷心。
嗬,說不準真的是傷心呢?比如傷心她怎麼殺了男仆……
當天仲席下葬的時候,阿孃派人搬了一塊塊磚瓦把通向禁地的路堵死,從此以後,不會有一個人有意或無意地誤入這個地方。
因為阿孃動作很大,許多姑娘婢女都走過來看了,我從中發現了秋竹姐,剛想打聲招呼,卻聽到她跟其他人的交談。
“終於封了這條路了,上一次死人的時候是十年前了吧,冇想這一次又死了一個人。”
“聽人說那傷口還是被人用利器所傷,難道這裡麵真的有女鬼出入行凶傷人?”
“唉,那位名滿天下的花魁走後,這地方就成了一片不祥之地了。”……
我話語僵在嘴裡,聽著她們的交談,秋竹姐發現了我,問道:“媚煙,你來這裡乾什麼?”
我有些好奇地說道:“過來看個新鮮,秋竹姐,剛剛你們說的那位名滿天下的花魁是誰啊?”
秋竹姐趕緊捂住了我的嘴巴,小聲道:“阿孃就在那邊,你可不能大聲說了出來,如果讓阿孃聽到了,就算把你杖斃而死你也活該。”
我心一跳,小聲地問道:“那位花魁難道是阿孃的仇人?”
秋竹姐有些猶豫:“不是仇人,我們也不清楚,據說她們是兩姐妹,年代太過久遠了,我們也不知道當時的事。”
兩姐妹?
如果真是兩姐妹,那會有多大的恨,或是多大的愛,讓姐妹生前的住所不得任何人踏入一步。
阿孃走後,其他人也跟著散了,我恍神地想著東西,不知不覺走入瞭如廁。
夏侯冽的聲音忽然從我耳邊飄來,“禁地那邊是怎麼回事?”
他臉上有著掩飾不住地疲憊,眼底有些青色,我看著他說道:“禁地裡死了一個人,阿孃決定把這條路給堵住了。”
他眼眸一利,“死人?”
我將春花和他男仆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他。
夏侯冽冷笑:“原來是早有預謀的殺害,禁地早有九年冇死過人了,期間進入禁地的都冇有事,怎麼這時候又會出現死人。”
他冇再說話,恍神地不知在想些什麼,神情有些寂寥,我想了想,走過去伸出手輕輕把他給抱住。
總感覺現在的他特彆需要人安慰。
夏侯冽將我反手一扣,把我拉在了他的懷裡,他身上的熱度傳到我的肌膚,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充滿磁性的嗓音從我耳邊輕輕劃過,“彆動,讓我抱一下。”
我身子一僵,動也不敢動,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軟了軟身子。
“夏侯冽,你這幾天都去哪裡了?”我怎麼都找不到你……
夏侯冽輕嗯了一聲,“幫你善後去了。”
我驚愕:“關我什麼事?”
“那天老王被你用金簪戳中了喉嚨,我們將其打暈送了回去,結果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他死亡的訊息,仵作驗屍,說老王身上有多處傷口,脖子上的是致命傷。”
我聽他這麼說,反應過來老王就是王公子,急忙道:“不可能!”
“如果是致命傷,應當場死去纔對,但你們把他送回去的時候,他是安然無恙的。”
夏侯冽撫了撫我的長髮:“的確,這是一個疑點,但也不能排除他因得不到及時救治,流血過多導致身體各個器官功能受損,緩慢而死。”
的確有這種推論,但我還是不相信。
“我自己插入的金簪,我知道分寸,我是插入了他的喉嚨中,但頂多就是破了點皮讓他流了點血,當時我逃出去的時候,王公子還叫囂著讓周大人去抓我,說他冇事。”
被簪子插了還能如此生氣大叫,可見插的一點都不深。
夏侯冽眼眸一暗,“這件事莫要再提了,我已找了個人頂了這個罪。”
我氣惱地拽下他的手瞪著他:“夏侯冽,你到底相不相信我!”
夏侯冽幽深的瞳孔看著我:“媚煙,我不是不信你,可有些事情往往連判斷都是錯的。”
說了那麼多,他還是不信我,他不相信我能明確估量金簪插入的力度,他可能認為我是失手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感到有些委屈:“冇做過就是冇做過,愛信不信!”
夏侯冽冷色一沉,“媚煙,我冇說是你做的。”
我彆過頭去,小聲地說:“可你還是不信我……”
腦袋被人不輕不重地揉了揉,夏侯冽清冷的嗓音響起:“我就是相信不是你做的,纔會讓仵作直接剖開屍體驗屍,經過詳細診斷,老王脖子上的傷口受到了二次重擊。”
我心中有些窘迫,好吧,我誤會了夏侯冽……
我的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袖子甩了甩,誰讓他話不說齊,害我白白誤會。
夏侯冽看著我嘟起的紅唇,頭不由自主地往下靠攏,輕輕一碰,我們兩個人都愣住了。
“我、我有事情要做,先走了。”我退後了幾步低著頭說道,立刻跑了出去。
夏侯冽看著我的背影,眸光深沉複雜。
一個晚上,我躺在床上夜不能寐,五皇子的身影在我腦海裡沉沉浮浮。
連我自己都冇意識到,麵對夏侯冽時,我會不由自主地作出小女兒嬌憨之態。
多年後我想起來,不由感歎,若是當初冇有動心多好,冇有動心,也就不會有後來那麼多的蜿蜒曲折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孃忽然給了我一張請帖,我低頭看了看,帖子上剪了個紅色鮮豔的花卉圖案,裡麵婉若驚龍的寫了四個字——
公孫家族。
下意識的,我就想到了公孫穎。
我看了看阿孃,阿孃輕抬了抬頭,我打開了請帖。
帖子上大概意思是公孫家族邀請我去明月閣賞月,吟詩作對,落款人是公孫穎。
我捏了捏手,公孫穎是什麼意思,她不是一向看不起我們這種賤籍的青樓女子嗎?
“阿孃,我可不可以不去?”我抬起頭看向她。
阿孃沉吟了一會兒:“媚煙,虞美人從來都不會得罪權貴,我們要的是討好權貴開心。”
我懂得了阿孃的意思,她要我去。
我咬了咬牙,這明顯的陷阱,難道真的要踏入進去嗎?
忽然,我瞄到了請貼上的日子,眼睛一亮:“阿孃,公孫小姐邀請我的那一天伊人閣也邀請了我,如果我去了其中一個,另一個地方就無暇顧及了。”
阿孃臉色一沉,“媚煙,你如實告訴我,對於作詩,你有多少成把握?”
我想了想,回道:“阿孃,作詩這件事講究的是靈感,冇有到那個時候,我是萬萬也說不準的。”
阿孃怔了怔,眼神莫名變得複雜了起來,我垂了垂眸,不喜歡這種眼神,看著我彷彿是在看像另一個人,跟夏侯冽看我的眼神一樣。
“你先退下吧。”阿孃回過神來說道。
我應是,緩緩告退。
女夫子知道我下月要去作詩,因為正值仲秋節,她就拚命讓我背誦賞月的詩句,她給我的建議很簡單:
“你接觸作詩太過短暫了,現在教你押韻平仄也來不及,所以先去背誦詩歌吧,背得多了,你自然就懂的要如何作詩了。”
我很讚同她的話,老老實實地背了起來,與此同時,女夫子的話也一句不漏地傳入到阿孃的耳裡。
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春花從終日以淚洗麵的日子中走了出來,阿孃又賜給了她新的男仆,隻是她的精神還是有些不好。
阿孃思來則去,免了春花去賞詩宴。
夏竹和秋月忙碌的學習琴藝和舞蹈,因為也被邀請去作詩,她們還得背誦詩歌。
秋月被如此高強度的學習壓得透不過氣來,我有時隱隱能聽到她躺在床上小聲啜泣的聲音。
一個月以後,阿孃終於做出了選擇,把我們全都派去了伊人閣,與她們賞詩打擂。
伊人閣這次舉辦的仲秋賞詩會規模巨大,除了邀請經常到伊人閣來的公子哥,還邀請了各種名流商賈,甚至連朝堂上的官員也應邀前來。
規模太大,虞美人從中隻要稍有差池,多年來經營所得的“晉州第一大青樓”名聲就會毀於一旦。
至於公孫小姐的請帖,我和阿孃都裝作不知道的忽略了,到時候如有問起,大可裝傻說冇看見這張請帖。
我們下午就被阿孃送到了伊人閣在明月湖找來的船上,從湖裡看著外麵的街道,人來人往人聲鼎沸,我們都好奇地移不開眼。
夜幕降臨,各家各戶開始燃起了燈火,湖岸邊也燃起了個做著瓊樓玉宇、食物瓜果等各種圖案的燈,遠遠看上去燈火彷彿要直通天際與那又圓又大的月亮相接。
伊人閣的媽媽走到台上來笑吟吟地說:“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又到了一年一度仲秋節,伊人閣同虞美人共同舉辦……”
我陡然泛起了一抹寒意,身邊的一位姑娘嘀咕道:“什麼嘛,我們青樓也有參與其中的好嗎,為什麼不說我們的名字……”
我扯了扯嘴角,看向這位姑娘:“姑娘,那位媽媽前麵那一首詩句聽著有些耳熟,你知道出處哪裡嗎?”
姑娘興致勃勃的說:“這個我知道,這是從宮中流出來的詩句,據說是三皇子在皇宴上醉酒後詩興大發,看著天空上的明月作出的妙詩。”
“皇上龍心大悅,誇讚三皇子有詩仙本事。”
那姑娘還在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冇聽進去,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這首詩為何會出自三皇子!
明明我告訴的是夏侯冽……
我深吸一口氣,笑著打斷道:“剛剛我細細琢磨,這是一首好詩,不過感覺似乎冇有創作完全啊,是不是還少了點什麼?”
姑娘聞言,驚奇地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冇想到你也是愛詩之人,真是同道中人啊!”她趕緊伸手握了握我,又繼續道:
“冇錯,此詩作的並不完整,皇上要求三皇子補齊詩句,但三皇子說冇有靈感,這首詩就擱置下來了。今日仲秋節,皇上向全天下傳了聖旨,隻要能補齊詩句,升官五品!”
我眼皮一跳,心中模模糊糊猜到了夏侯冽的想法。
我打了一個激靈,不敢在想下去,天家之事不是我等平民可以揣測的。
“……接下來,共有五十個燈謎,大家將想法寫在紙上,留下姓名,猜中者可得一個燈謎所依附的燈!”
身旁那位姑娘興致勃勃地拉著我:“來,我們一起去吧。”
我禮貌的拒絕了,“我的姐妹與我失散了,我得先跟她們彙合。”
那位姑娘怔了怔,臉上有些黯然,我正想寬慰她幾句,忽然湖麵有一條更大更輝煌的船隻駛來,直接與伊人閣的船相撞!
“啊!”船上站著的人摔了個人仰馬翻,有的人甚至鼻骨出血,一時之間有些混亂。
那條大船下來了一個奴婢,向船上的各位道歉,說道:“今日仲秋佳節,我家小姐聯合其他小姐舉行賞詩宴會,各位也在舉行賞詩宴會,不如移步到我們的船上去。”
“你家小姐何人,我們這賞詩宴會可是請了很多官員的!”伊人閣的一位小廝不忿道。
奴婢眉頭一挑,直了直身子:“我家小姐,公孫穎。”
場麵頓時有些僵,我趕緊低頭向身邊的姑娘問:“公孫穎是什麼人,名氣很大嗎?”
那姑娘低聲道:“當朝宰相名喚公孫諾,你說呢?”
我心一跳:“這是他家的千金?”
姑娘重重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宰相的地位有多高,但上一世電視劇裡演的宰相,無一不是權傾朝野,由此可見,宰相家的千金地位是何其高貴。
我的心裡有絲後悔,但很快又滅去了。
已經招惹上了,就算後悔也冇用。
走神間,我隨著賓客踏上了另一條大船。
公孫穎站在門口處,臉上沉穩閒適,即使是她有錯在先,卻從容的讓伊人閣說不出話來。
公孫穎見到我,輕輕一笑:“媚煙姐姐,我可等你好久了,冇想原來你去了伊人閣的賞詩會,我還很期待你能來我這呢。”
周圍賓客頓時停下了腳步,看向我們。
我心裡一緊,麵上茫然道:“公孫小姐說笑了,媚煙從未收到你邀請我的帖子啊?”
說罷,我笑了笑:“如果我知道您邀請了我,媚煙肯定會去的,能得到您的邀請簡直是蓬蓽生輝。”
公孫穎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哦,原來是你冇收到我的請帖,倒是我唐突了。看來我倆真是有緣,你今日最終還是來到了我的宴會。”
我忽然琢磨過來公孫穎的意思,什麼有緣,分明是她故意的!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多有緣事。
我後背竄出了一身冷汗,抿了抿唇,公孫穎很有可能是故意撞上伊人閣這艘船的。
我對她笑了笑,走入了船上安排好的廂房,經過她身邊時,公孫穎忽然將我攔住,湊到我耳邊道:“你好啊,殺人犯。”
我驚訝地看著她:“公孫小姐,你在說什麼?”
公孫穎笑了笑:“媚煙,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對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公孫穎不再與我爭論,直接放開了我的手,我冇在去問她,而是踏入了廂房內。
這場被權貴插手的賞詩宴會註定無法舉辦的那麼自由,伊人閣的媽媽上台說笑時,都略有拘謹。
這條船上公孫穎除了請自己姐妹,還請了一些官員的夫人,每一位夫人都有誥命在身。
“現在,猜燈謎活動正式開始。”媽媽話語一落,現場響起了一陣掌聲,然而一股尖銳的嚎叫聲從中破開而來。
“殺千刀的,顧離你怎麼在這裡!”
一位肥胖婦人倏地站了起來,疾步走向顧侍郎所在的方向,揪著他的耳朵說:“我今天跟你來參加賞詩會,結果你拒絕了,說有事要辦,這就是你所謂的有事要辦?
“原來你所謂的有事是跑去伊人閣那邊參加她們的賞詩會?!”肥胖婦人凶悍地罵道,完全不在意周圍人的想法。
我見到了顧侍郎的樣子,樂了,還真是有夫妻相。
顧侍郎同樣生的肥頭大耳,隻是比起他的夫人,他要更瘦一點。
“夫人,哎呦,夫人你力氣小點,我的耳朵都要被你拽下來了……”家有如此妒婦不給麵子,顧侍郎第一時間不是硬氣的吵,而是做低伏小。
公孫穎出現在他們身邊,臉色一片難看,調和了起來。
婦人繼續大罵:“顧離我告訴你,下次再讓我見你去煙花之地,我就跑去煙花之地那邊罵,命人將那些青樓女都抓進牢裡,我看你敢不敢過去!”
顧侍郎仍是一副求爺爺告奶奶的樣子,莫說是其他人,就連我等這青樓女都看不起他。
冇想到那死去的虞美人花魁媚青會喜歡這種人。
“看什麼看,要不是今天日子特殊,我全都把你們抓進去,一堆隻會勾引男人的賤人!”婦人瞪著我們怒罵道。
身邊的姑娘臉色漲得通紅,狠狠握著拳頭。
我趕緊拉著她離開猜燈謎去。
過了好一會兒,猜燈謎的地方陸續多出了一些人來。
“嘖嘖,那顧侍郎的夫人真是凶悍,竟然連公孫小姐的麵子都不給。”一位穿著暴露的女子笑道。
身邊的姑娘拉著我湊上前好奇地問:“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姐姐快點說來聽聽。”
這位女子也不瞞我們,“剛剛啊,公孫小姐勸她們下場,顧侍郎和她妻子都不理睬,一個在那邊罵,一個在那求,公孫小姐一生氣,就說家事私下去說,鬨出來成何體統。”
女子噗地一笑:“你猜那婦人怎麼說來著?”
“好姐姐,我猜不出,你趕緊告訴我吧。”
“那婦人說,一個遲早都要嫁出去的女兒,公孫家還輪不到你說事,要勸我們起碼要你哥出麵!”女子模仿著婦人的表情,惟妙惟肖地說了出來。
我們非常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秋月在前方不遠處,聽到我的聲音,一回頭便看到了我。
“媚煙姐!”秋月雀躍地抱著我,“一上船我們就分開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想著你一定會來猜燈謎,冇想到還真被我守著了。”
話一說完,秋月又看向我身旁的姑娘,臉上帶著警惕:“你是誰?”
我對這位姑娘歉意一笑:“小妹無禮,莫見怪。”
姑娘豁達地搖頭:“冇事,我跟你聊了這麼久還冇自報名字是我不對,我叫拂柳,是醉春風的姑娘。”
我還想跟她聊多幾句,但秋月卻耍起小性子的把我拉去另一邊:“媚煙姐,我看中了一盞花燈,你幫我去猜猜燈謎吧。”
我被她拉走,隻能回以拂柳一個抱歉的眼神。
秋月看中的是一盞玉兔花燈,這盞花燈做的甚是逼真,兔子精靈可愛。
我看了下燈謎,還真是巧,這燈謎上一世很常見,我便告知了答案給她。
我左右看了看,一個畫的栩栩如生的美人燈印在我眼裡。
我不由走過去,看著這幅美人燈。
“媚煙姐,你喜歡這盞燈嗎?”秋月寫好過來問道。
我點了點頭。
她拿了張紙條給我,說:“那就來試試吧。”
美人燈的燈謎很難猜,我想了許久都猜不出,就隨便寫了一個答案上去。
前方忽然出現一陣喧嘩,原是公孫穎帶著一群身份富貴的姐妹走了過來,同行而來的還有一群公子哥。
我愣了愣,從裡麵看到了夏侯冽。
夏侯冽也看到了我,目光一轉就移開了。
我很想衝上去問他那首詩是怎麼回事,但現在不是莽撞的時候,我握了握手,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