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放下手中的幾張皺巴巴的紙,起身來到羅依近前:“姑娘有什麼事就儘管吩咐。”
在羅依原主的記憶裡,西寧侯沈知遠有個副將,她已不記得他的本名,隻知道人人都叫他沈諸葛。雖為武將,卻為人和善,見誰都是笑嗬嗬的,隻要是沈知遠的事絕對隨叫隨到。對羅家子女也非常好,羅依也算是在他後背上長大的。
此時的老吳連一句“隻要我能辦到的”的話也未提,便讓羅依有如同見到沈諸葛那般的親切。
羅依將那枚帶鉤放在一個繡喜上眉梢花紋的香囊內,遞到老吳手上:“吳叔有冇有辦法把這個交到大都督手上?”
大融國無論男女皆愛香囊,達官顯貴佩戴香囊是很普遍,各種材質的香囊裡放著上香料,衣袂飄飄之間淡淡香氣飄散,引人遐思無限。年輕女子也樂於展示自己繡工及縫製技藝,送給心儀的男子做為定情信物。
所以,羅依從老吳的眼神中讀到一絲耐人尋味的情緒出來,便急著解釋:“裡麵之物是想交給大都督的東西,大都督見了那東西應該會有話來問我。”
老吳接過香囊,低低迴應著:“今日大廚房裡的廚子被調去主院裡當差了,我猜著今日大都督應該是會在府中用餐,我現在就過去試試。”
三步並作兩步地,老吳便走出了院子,會娣剛巧從屋中抱著被子出來曬,隻見到老吳的背影,便嘟起嘴:“剛想著請吳叔幫我搭把手晾曬被子,一不留神他就走了。”
盼娣正在澆花,笑著走過來幫忙:“晾個被子而已,若是之前在宋家院子裡這些活計你還想著有人幫你不成?”
會娣低低笑著:“看吧,你是不是也覺得在這裡住得反而還挺舒服的,雖然是那煞神的家,不過咱們也見不著他。而且還吃他的喝他的,嘿嘿。”
盼娣就敲了她的頭:“想什麼呢,現在連姑娘都猜不到大都督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就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吧。咦,這是什麼?”
盼娣三下五除二幫會娣把被子攤開,走到老吳剛剛坐著的石凳前拿起那幾張皺巴巴的紙,不過她和會娣都不識字。
羅依接過盼娣遞過來的幾頁紙,是抄下來的卷宗。本來用的就是草紙,經多次翻折後已經發黃易斷,甚至個彆字都已經模糊不清。
“吳叔隻要一閒下來就看這個東西,不知道是什麼,我倆又不識字,也不好問。”盼娣是個心細的姑娘,知道老吳心裡藏著事。
幾頁紙順序已經打亂,羅依重新按順序整理後,斷斷續續地整理出一個案子來。
弘文二年,工部下都水清吏司的主事周南生報官說:在其被派至嶺南治水期間,其夫人吳挽情和年僅一歲的幼女因離奇失蹤。
工部主事大人的妻女失蹤,縣衙的捕頭們都不敢耽擱,連著排查兩日後無果上報刑部,刑部調取多名人證口供皆一致:吳晚晴帶著幼女離家時隻說想去寺廟進香,隻有一個趕車的馬伕跟著,而一起消失的自然還有為周家趕了十幾年的馬伕鐵柱。
妻女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痛苦不言而喻。而這也冇能耽誤謠言四起:吳挽情在家主周南生外派期間與馬伕勾搭成奸,但又舍不下幼女,於是帶著幼女私奔,遠走他鄉。
謠言傳得多了,幾乎被傳成了事實。而周南生卻披頭散髮地赤足走在街上,舉著吳挽情畫像為妻子正名,向世人證明二人夫妻情深,妻子絕無二心。見過的人無不動容,甚至有女子當街跟著落淚。
一年後,周南生心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周家老夫人便又為其續了弦,繼妻眉目與吳挽情稍有相似,於是周南生對前妻情深意重又成了一時美談。
大融國治水工程十分完善,依賴於有周南生這種一心撲在治水工程事業上的有誌之士,據此也完善了一條法律,挖河堤者以重罪論處。
在利益麵前總是會有人以身示法,城南運河河堤另外一側是大片的墳墓,窮凶極惡的人便把挖墳掘墓當成了掙快錢的營生。
兩個盜墓賊在挖城南運河河堤時,竟意外挖出一具無頭女屍,地處陰涼一麵,女屍身上衣物尚未完全腐爛。
隻覺是遭了天譴的兩個盜墓賊嚇得屁滾尿流之餘,頂著被偷挖河堤的罪名也隻得去官府報了官。
事情一出,一年前吳挽情案子再次掀起風波。經鑒定無頭女屍正是吳挽情,而同她一起消失的幼女仍無蹤跡。即使重審一次,仍是無果。
悲痛萬分的周南生為妻女在寺廟裡做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以求其早日超度。
五六頁的紙,寥寥數言,加上羅依的腦補,一個真真切切的懸案便呈現在眼前。手裡捏著幾頁紙,腦子裡想起前些日子老吳同她說起女兒慘死後一直屍首異處的話來,能如此讓吳叔悲慟又動情的,想必吳挽情便是他的女兒吧。
“姑娘,”會娣用手在羅依眼前拂了拂,“這上麵寫了什麼,怎麼看完怪怪的。”
盼娣也疑惑地看向她:“是羅叔的事嗎,他冇事做的時候就琢磨著這上麵的字,有時候還指指點點的,那時候他就像癡傻了一樣。”
羅依點點頭,又問:“羅叔家裡不是還有親人嗎?怎麼總是不回家呢。”
盼娣歎口氣,抿了抿唇:“我問過他,他家裡還有老婆,還有一個兒子已經成家單過,兒媳婦很是潑辣,兩口子時不時地就回家向他們要錢。那日說起此事他還自嘲地說他就是為了出來躲清淨的。”
羅依的手指輕輕拂了拂被微風輕輕吹起的紙張,紙張刷刷地翻起頁,儼然像是一個素衣女子哭著訴說著自己的冤屈和不幸。
卷宗隻是記錄一個事實而已,和母女一同消失的車伕未找到,幼女未找到,吳挽情的頭顱竟然也冇有找到。
老吳當時是縣衙的捕頭,他是頂著一個什麼樣的心情去查自己女兒的案子,又是什麼讓他失了官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