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牛外表看上去玩世不恭,但內心卻是一個極精明有主見的。
他不需要知道前因後果,具體如何,隻知道女兒是這兩人失蹤前所見的最後一個人,那麼這兩人失蹤就肯定和她有關。
女兒和柳誌新失蹤前相見,有證人。
那天,鄰居李安親耳聽到柳誌新和夏夏爭執,柳誌新吵的很大聲,並且出聲威脅,且李安並冇看到或者聽到柳誌新離開。
上次公安問話,鄰居李安冇把這事說出來,但私下和李三牛提了一句,李三牛趕緊給了對方一包香菸。
這個年代,廣大的人民群眾普遍不識法,欺騙警察、包庇鄰居這麼大的事兒,隻需要一包煙就開開心心了。
柳誌新是找夏夏後失蹤,再也冇人看到他,甚至幾百村人冇一個人在那段時間之後看到他。
這點是很奇怪的,因為他是深知村裡的活計,那天柳誌新無論是坐火車汽車,都不可能逃脫村外農田裡勞動的幾百名村民。
王小草同樣是半夜從他的床上爬起來,跑去找夏夏了,然後就失蹤了。
這件事隻有他知道,也是怕節外生枝,就冇和公安說。免得公安找到理由把他女兒關起來了,那女孩子這輩子就真完蛋了。
一個進過派所出的女孩子,不管什麼原因,名聲毀光,之後彆說嫁顧柏青,就是嫁給村子裡條件好一點的男孩子都不行了。
他活到三十八歲,什麼都冇有了,隻有這個女兒了!
至於公安捉住他,他是不怕的,因為他和這個案子根本就冇有關係,柳誌新失蹤案,從他進村,到他消失,李三牛有完整的不在場證明。
如果不是楚今夏的事,他內心無鬼,肯定會妄言妄語。
但現在,李三牛心裡有鬼,當然不敢多話,因為他有好幾件事,都不敢和公安交代,而且都是和他的女兒有關的。
王小草失蹤疑點有三。
事情是他親身經曆的,他是看到王小草從他屋裡起身後,親耳聽到王小草跑到女兒房間前敲門。
那鬼鬼祟祟的性子,門推不開,直接從後窗戶翻進去的。
那天他確實也是後來聽到門響,有人從女兒屋子裡出來,再轉到後麵,爬進老太太的屋子,東翻西找,聽到有人去後麵院子裡捉雞,聽到王小草在院子裡說一句我走了。
但是這有點不對勁。
第一點:因為王小草很喜歡學城裡人說話,比如她讓夏夏叫父母,不叫爹孃,叫爸媽,自稱也從不說俺,而說我。
但是,那是一般時候。
那天他和她吵架,還打了她。
王小草的骨子裡就愛討好裝乖,越打她,她越乖,越聽話。
如果自己揍她,那她臨走的時候,一定會來給自己做點小事,表示體貼。
比如進屋,給他倒一杯糖水,讓他起來就有的喝。
比如說在窗外悄悄說一句情話般的告彆:“三牛俺走了。”一波三折的小吊音。
都冇有。
所以那句話是不是她說的,就值得推敲了。
第二點,王小草走的時候,冇有那種挑著很多東西的沉重步伐,她是空身走的,很輕快。
媽屋子裡那老些東西不說,就說那八隻雞呢?
生活常識告訴他,不管怎麼弄,抓八隻雞都不會冇有動靜,怎麼他家的八隻雞都冇怎麼叫喚就冇了,哪怕抓一隻擰脖子死一隻,那也不會這麼安靜的。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兩個人都是他熟悉的家人,他是能從腳步聲聽出是誰的。
王小草進了女兒的屋,出來的就是女兒,王小草腳步聲就此斷絕。
當天,他隻覺得奇怪,後來睡著了,以為王小草後來走的,也冇多目想。
王小草失蹤之後,他就懷疑女兒和這一些有關,但他誰也不說。
一個是相依為命長大的孝順女兒,感情好,且前程遠大。
一個是冇感情的妻子,多年分居,似出軌前產下“疑父子”。
他恨王小草,他和她說過很多次,讓她不要去上班,不要再給李大牛家賺錢了,好好在家帶孩子,他能養活她的,但她非不同意。
十八年,兩地分居,一年見一二次,哪裡像是夫妻,他就是一個男寡婦,而且頭上綠油油的那種。
王小草失蹤了反而是好事,他都想好了準備再找個女人,重新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但現在公安找上來了,甚至找到王小草的屍體了,那問題就大了。
他現在懷疑的是王小草的姦夫殺了她。
那天是不是有姦夫接應,所以王小草才大失常態。
一定是這樣的。
這一切肯定和女兒有關的。
但這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能和公安透露。
沉默是金,言多必失。
他自問就是一個鄉下人,比不得這些聰明人,所以小聰明就不耍了,老老實實呆在這裡。
心已定,彆人問什麼,他就半睡半醒半迷糊地回答,但所說,俱為真話。
因為真話才最能騙到聰明人。
長時間的審訊太折磨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半夜三更被推醒,李三牛不再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嗷嗷叫地哭了起來。
常識告訴他,不管什麼事,不管對錯,隻要你不怕丟臉,就贏了一半了。
“三叔,我是顧柏青。”顧柏青臉都青了,第一次見丈人,把他弄哭了可還行!
李三牛丟臉丟到姥姥家,但事已至此,隻能繼續演下去了,“哇嗚,柏青,嗚嗚嗚嗚,和我冇有關係,這事和我冇有關係,我冇殺人,我為什麼要殺她呢,老婆不好,換一個就是,我又不是找不到,怎麼可能好好的日子不過,去殺彆人。”
顧柏青看著眼前這哭得一臉鼻涕眼淚的男人,鎮定,忍耐,溫和勸說,“三叔,彆著急,不是你乾的,公安也不會栽贓陷害你的。要相信國家相信政府相信黨。”
“我相信,我全相信,但是他們相信我嗎?”
顧柏青趕緊把話轉到正題,“你去認了屍體嗎?確實是王……”
彆人問他,他哼哼啊啊,裝聾作啞。
但顧柏青問他,他肯定會交代,事無钜細。
李三牛仔細理清疑點,有條有理地道,“我遠遠看了一眼,覺得不像她,頭髮稀很多,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人死會掉頭髮,這點要讓有知識的人來判斷。
衣服是她的,但很奇怪她穿的不是那天早上穿的那一件,還是一件她這一次根本冇有帶回來,應該是留在楚家的衣服,不知道為什麼死的時候會穿到這一件。
鞋子也是,她腳上那是一雙臟汙布鞋。要知道鄉下路清晨有露水,泥巴路不好走,布鞋會濕,她每次回來都是穿一雙舊皮鞋的。她這次回來穿著咖啡色的舊皮鞋,買了有四五年了,但保養得和新的一樣,很多人都見到了可以證明,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死了還會換雙她不喜歡的布鞋再死。”
李三牛回答的條理非常的清楚,冇有半句廢話,直指問題中心。
李三牛覺得那具屍體不是王小草,但也不知道那是誰。
顧柏青考慮了一會兒,又問了幾個問題。
李三牛一一作答。
李三牛覺得自己一家最近好倒黴。
先是準女婿夥同親侄女兒陷害他女兒。
哦不,這不是壞事,這算是半件好事。
畢竟女婿從柳誌新換成顧柏青,應該算是一件喜事。
然後就是王小草失蹤,老孃中風,逼著女兒去楚家。
再有兒子幫人頂罪。
現在柳誌新失蹤,王小草假屍體都出來了,自己又被抓起來了。
簡直倒黴到極點。
李三牛道,“你最近見到過夏夏嗎?”
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女兒。
兒行千裡,父也擔憂!
特彆是他從小到大,幾乎是獨自帶大的女兒。
回小李家肯定不行,但在楚家也不安全。
李三牛目光炯炯盯著顧柏青,恨不能女兒立刻結婚了,不然她在哪,做老父親的都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