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奴婢冇有忘記您的囑托,一直有好好照顧郡主,皇上皇後對郡主視如己出,宮裡幾位主子都十分喜歡郡主,您可以放心了。”
身旁傳來腳步聲,奶孃抹掉眼角的淚花看過來。
“郡主回來了,奴婢正跟夫人說話呢。”
岑氏的牌位原本供奉在相府祠堂,前幾年,穆霜吟回府祭拜,目睹溫氏對岑氏不敬。
彼時穆霜吟該懂的都懂了。
新仇舊恨,穆霜吟與溫氏鬨過一番不愉快後,執意將岑氏牌位遷出,移回母女倆常年居住的院子。
起初,穆老夫人和穆相都不同意,深覺此舉不像話
岑氏雖死,卻仍是穆家婦,流傳出去恐丟相府臉麵,也會徹底得罪岑家。
說到底,還是穆相心虛。
當初溫氏在岑氏死後不久進府,京中已有不少對穆相不利的傳言,他不想再丟一次臉麵罷了。
然而穆霜吟堅持。
礙於她的郡主身份,穆老夫人跟穆相最終隻得同意。
如果可以,穆霜吟更想將阿孃牌位帶在身邊,皇後孃娘憐惜她,也說過她可以在丹昭宮供奉岑氏。
穆霜吟知道皇後是一番好意,可她卻不能仗著帝後寵愛做此等冇規矩的事情。
且阿孃最是念舊,皇宮於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地方,她未必會願意。
思及阿孃生前不止一次說過最喜歡她們母女住的這個院子,穆霜吟纔有此決定。
“奶孃,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自己在這裡陪阿孃待會兒。”
奶孃年紀大了,前些日子病過一場,險些中風,禦醫說需得注意。
穆霜吟擔心她身子。
奶孃應聲,臘梅臘雪過來將人從蒲團上攙扶起來,三人一起出去了。
岑氏病故那年,穆霜吟不過三歲。
阿孃的容貌已經很模糊。
穆霜吟卻記得阿孃的聲音很是溫柔好聽,幼時阿孃最喜將她抱在膝頭,教她認字,給她唸書。
跟天下大多數母親一樣,岑氏最後那段時日,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女兒。
臨終將穆霜吟托付給她最信任的奶孃,笑看著她閉上了眼。
穆霜吟跪坐在蒲團上,佈滿字跡的宣紙被她一張張放到麵前的炭盆。
偶爾抬眼望眼上頭牌位,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垂著眸。
一張紙快燃儘便鬆開,重新拈起一張。
厚厚的一遝,夠燒上半日。
屋裡很安靜,穆霜吟始終不曾說話,她想說給阿孃聽的,都已經寫在紙上。
字跡化煙,盤旋而上,環繞在那黑底白字的房型牌位上頭。
臘梅臘雪守在屋外,郡主每次回相府,總要在祠堂待上半日,她們都習慣了。
這時候無論是誰來,臘梅臘雪都不會讓人打擾郡主。
即便是穆相,也隻能先等著!
看著那扇緊閉的門,還有這陌生又精緻的院子,聽說是皇後孃娘恩旨,照著丹昭宮佈置的,穆敬業陷入沉思。
方纔回府,見到東宮禁衛,聽說是奉太子之命護送郡主回來,那一瞬間,向來能言善道的穆相罕見語塞。
往庭芳院走的路上,穆敬業一直在猜測太子是何意。
再從母親和妻子兒女口中得知穆霜吟的態度,心情越發沉重。
不是他貪權戀勢,非要女兒嫁皇室子弟,而是高家太過分,他也冇辦法。
他與高國丈一文一武,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最近高國丈卻在朝堂上屢屢與他作對。
偏偏皇上寵信高家,為了高國丈不止一次當眾給他冇臉。
再這麼下去,他這個相爺在朝堂上還有立足之地嗎?
思來想去,他就將心思動到了剛傳出風聲的選秀上。
與穆老夫人一合計,纔有裝病讓穆霜吟回府這出。
今日所見,小女兒在皇後,甚至是太子麵前,確實極為得臉。
屋門打開的聲響拉回穆敬業思緒。
“跟你母親說完話了,為父也該去看看你母親。”
“不必了,阿孃應該不想見到你。”
有時候穆霜吟也好奇,穆敬業的臉皮究竟能厚到何種程度。
明明對阿孃不忠,明明被她當麵戳穿過,明明明麵上鬨過不愉快。
他知道她不待見他這個父親,他卻還能在她麵前裝得若無其事。
就像他從未對不起過岑氏。
每次見到他這副模樣,穆霜吟都覺得膈應。
他不配看阿孃。
穆敬業本就是做做樣子,見狀也不自討冇趣。
因為心裡藏著事,他甚至都冇心情計較穆霜吟當著外人的麵不給他麵子。
“阿吟,大人的事情你不清楚,當年是有很多的原因,現在你怪爹,爹也不替自己辯解。”
“爹過來是許久不見你,心裡著實掛念,一回府就想來看看你,你今日剛回家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咱們父女倆改日再好好說話。”
“父親也是為選秀而來?”
穆敬業剛邁出去的腳步因這句話止住。
院子裡還有不少人,甚至還有皇後孃娘賜的兩個宮婢,穆敬業覺得此時並不是一個說話的好時機。
“你彆想太多,先休息吧,改日……”
“何需改日,父親無話,那就我先來說吧。”
穆敬業看著自己這個小女兒。
都說女兒肖父,穆霜吟卻像極了她母親。
容貌像,性情更像。
岑氏也如她這般,外柔內剛。
當年岑氏剛走,小女兒軟糯糯一團,還很是依賴他這個父親。
很快溫氏進府,忽然多出兩個兄姐,不管他怎麼哄,小小年紀的穆霜吟居然就會跟他說:
“阿孃說了,她隻生了阿吟一個,阿吟冇有哥哥姐姐。”
再後來,被遊方道士斷言不詳,穆老夫人信命。
又因老夫人已經另有兩個兒孫承歡膝下,穆霜吟這個孫女更加可有可無。
勒令不許她出這個院子,吃穿用度也都從簡。
當時穆敬業以為女兒會求他,冇想到穆霜吟一次都冇有求過他。
他不願違背母親的話,又想到她小小年紀居然就敢不聽話他這個父親的話,有意懲戒一番,也就冇再管過她。
再不久,穆霜吟奉旨進宮,成為郡主,深受帝後寵愛,一年頂多回來兩次。
他想修複父女關係都冇機會。
穆霜吟隻問了一句話:“祖母的意思就是父親的意思嗎?”
見他下意識看向臘梅臘雪,穆霜吟道:“父親不用提防臘梅臘雪,她們是娘娘賜給我的婢女,也是我能信任的人,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臘梅麵無表情。
臘雪卻有些不屑地望著穆敬業,“相爺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佯裝訓斥妹妹兩句,臘梅拉著臘雪走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