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辰心中暗笑，老大爺有意思，這話不就是說“朋友來了有美酒，豺狼來了有獵槍”麼？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抬眼看了老友胖橘一眼，他可是知道這小子腦袋裡隻有三件事，錢和女人的胸及屁股。
胖橘是個人精，生意往來見的人人鬼鬼多了，不乏不待見自己的，自然不是糊塗人，腦袋瓜子不用轉就明白了老漢話裡的意思，帶笑的臉僵了僵。
不過這絲尷尬僅持續了一秒，他便看似大大咧咧地繼續往下扯：“那感情好，肯定是個鐘靈毓秀的地方。姑娘漢子雖然我還冇見過一個，但隻瞧瞧大爺您，就不難判斷。嘿，瞧瞧，快瞧瞧，您老這挺拔的身姿，雄健的體魄，含而不露的威嚴，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那美姑能不是好地方麼。”
殊不知，他心裡正大呼晦氣，年輕人之間聊天，除了錢就是女人，一時嘴上冇把住門，倒是把眼前這位不知和自己有多少個馬裡亞納海溝般深邃代溝的陌生老漢得罪了。
他爺爺不止一次叮囑，出門在外與人為善，千萬不要以貌取人，更不要輕易得罪人。你知道對方什麼來路，有什麼背景，有什麼本事？這世上的奇人異人能人多了，誰知道得罪的不是其中之一呢。
胖橘以自己從三歲開始就坐在爺爺懷裡，跟著把玩古董，接觸購買古董的各方大佬的資深經驗來判斷，對麵這位戴著頂有鮮明民族特色奇怪帽子的老漢不會是普通人。
看似輕鬆實則內心緊張的他在看到老漢眼裡的凶光消失後，總算鬆了口氣，臉上僵硬的笑容也真誠了幾分：“大爺，您這是退休了吧？以前乾什麼的呀？像是大乾部啊。”
莫名的，胖橘想探探對方的底，這是一種直覺，說不定對他們此行目的有幫助。
不能道歉，冇理由，難道說自己就是那豺狼，有億點點好色？
同時，他也格外慶幸這位老爺子不是自己的客戶。
老漢並未回答胖橘的問題，而是看向車窗外，到處是高樓大廈的現代化城市正飛速倒退，蒼茫的田野大片大片的在眼前鋪開來。
他眼裡儘是迷茫，警惕、緊張以致緊繃的身體也跟著環境的變化放鬆下來。
羅辰若有所思，不由將老漢重新打量一番，印象最深刻的是其臉膛黝黑粗糙，手掌寬大，手指粗而短，卻偏偏比臉白皙細嫩。
視線在上麵滑過，他想，老漢一定特彆珍視自己的雙手，這才保養的像是繡孃的手。
靈光一閃，他想起一個傳說，有關彝族畢摩的。
就在他思緒紛飛的時候，胖橘還在孜孜不倦的試圖挖出老漢的老底，可惜收穫寥寥。
回過神的羅辰看到這一幕，笑笑道：“大爺，聽說你們那最有名的是畢摩文化，還入了世遺名單，成了國家重點扶持的文化項目？”
老漢放下手裡的菸袋，抬頭奇怪的看他一眼：“你知道畢摩？”
羅辰點點頭：“我們就是對這個感興趣，纔打算過去旅遊。”
老漢剛想劃火柴點菸袋，在看到“禁止吸菸”的標識後，不動聲色地收了起來。
隨後，他拿出自帶的茶杯，一個印著“為人民服務”和紅色五角星的搪瓷缸子，並從旅行包側兜一個小塑料袋裡捏了撮茶葉放入其中，倒滿熱水，慢悠悠喝起茶來。
那細長丁狀的茶葉遇熱緩緩展開，變成一片片肥厚的葉子，茶湯逐漸變得濃厚，啤酒一樣的顏色，似乎還會繼續加深。
羅辰和胖橘腦中齊齊冒出一句話：“真是個奇怪的老漢。”
從頭到腳，這位老漢都像極了上世紀**十年代的人，彷彿與他們隔著三四十年的時差。
“大爺，您這是回家？”
羅辰取出自己的茶葉罐，放到小桌上，“試試我的碧螺春。”
老漢耷拉的眼皮提了提，看他一眼，搖搖頭：“我這個就很好。”
羅辰笑笑，冇做聲。
三人沉默下來，氛圍突然變得有些粘滯，像是粘在蜘蛛網上的蚊蟲。
這狀況一直持續到晚飯的時候，在胖橘奉上一隻真空包裝的萬三蹄時得以徹底改變。
“這肉不錯。”
老漢抹了抹嘴，喝了口不知什麼葉子泡的茶，滿足的喟歎一聲。
“嗐，都是些當地土產。”
拿著牙簽剔牙的胖橘笑道，“現在的人都怕三高，蹄髈不願多吃。”
“三高？”
老漢愣了愣，不解的問。
胖橘也跟著愣了愣，現在還有人不知道什麼是三高？
不過，很快反應過來的他忙細細解釋了一通：“……說到底是現在條件好了，想要活得長久活的健康，據要多吃素少吃肉。”
“哎。”
老漢感歎一聲，“果然是時代不同了，往常老百姓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兩回肉。”
胖橘再次同羅辰對視一眼，就是六七十年代也不可能一年吃不上兩回肉吧？這老爺子全身都是謎啊。
時間過得很快，快到達成都站的時候，老漢忽然道：“你們此行吉在約色果，不在爾底夥。”
胖橘不解地問：“什麼？”
老漢冇回答，而是淡淡一笑：“以此謝過兩位的款待。”
羅辰凝眉思索，彝族人稱西南麵為約色果，意為羊棲息之地；稱東南麵為爾底夥，意為有龍穴的地方。
所以，這位老漢真的如同他猜測的一般是位畢摩，還是位精通預測的畢摩？
如同漢族有易經八卦，並以此為基礎進行預測占卜，傳聞彝族中掌握知識、號稱能與神靈溝通的畢摩同樣能進行預測。
他們將地理方位分成東、南、西、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八處，並以此預測和推算人的生辰命宮、富貴命相、生死規律、婚喪嫁娶，以及搬遷出行、修屋造房、播種等活動的吉凶。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與易經有異曲同工之妙。
羅辰甚至懷疑畢摩預測文化並非自主發軔，而是受古代中原文化的影響。
有翔實史料記載的畢摩是阿蘇拉則，大約生活在元朝後期，在此之前，並冇有哪一位畢摩留下實物經卷，均為口口相傳。這已經說明當時古彝族文明的落後。
因此，要判斷第一代畢摩所處時代及氣所攜帶第一部天經的下落猶如大海撈針。
“大爺，什麼約色果、爾底夥？我怎麼聽不明白，您老給解釋解釋？”
胖橘一臉迷茫的看向老漢，兩腮肥肉也跟著迷茫的顫了顫。
老漢含笑不語。
羅辰忙問：“大爺您貴姓？能留個地址，好讓我們登門拜訪嗎？”
老漢猶豫片刻：“我姓吉曲。至於拜訪免了，有緣自會再見，無須客氣。”
這時候，列車響起了站點抵達的播報聲，三人忙起身收拾行李，匆匆下了車。
一不留神，老漢消失在人流裡，腿腳快的甚至羅辰胖橘兩個年輕小夥子冇反應過來。
與羅辰麵麵相覷，胖橘小聲嘀咕道：“這老漢，身體不是一般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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