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破的那天,梁珂就站在城樓上。
那一天的雪格外的大,剛生產完的她身體還虛弱的很,隻能堪堪的斜倚在城牆上,看著大梁僅剩的三千護城衛兵,一個一個在她的眼前倒下。
那一天,她是親眼看著那個俊朗豐毅的男子,踏著她大梁士兵的骨血,一步一步走到大梁的城門之下。
“阿離,你是來接我的麼?”
梁珂看著城下同樣與她對視的男子,自欺欺人的問道。
“梁珂,打開城門,”男子低沉的聲音迴盪在整個戰場,他說,“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本將軍饒你和你懷中的孽障一命!”
孽障?
她低頭看著懷中的繈褓,心中說不出的悲苦。
“阿離,如果我說,這個孩子是你的呢?”她聲音顫抖,滿心希冀的看向城下的男人,“你還記得當年父皇派你去邊境行軍,你中了敵軍的埋伏,在祁址山山的廟裡,我……”
“夠了!”一聲怒喝,他打斷了她的話,滿臉陰桀:“不要跟我提那次行軍!”
就是那次行軍,讓他失去了他最愛的人,讓他宇文家族滿門被滅,讓他失去了一切!
現在,他要把屬於他的一切都奪回來!
拿過一旁副將手中的弓,他對準了城上的女子,雙目腥紅,一字一句的頓道:“打開城門!”
寒風烈烈,吹亂了梁珂的衣裙,看著眼前這個讓她心碎的男人,一瞬間,她突然釋然了。
這麼多年的她的愛,終究比不過那個女人的一根手指頭!
“公主。”一個小婢女踉蹌著爬上城樓,哭著跪倒在她的腳邊,“快走吧,城門就要頂不住了!”
梁珂卻彷彿置若罔聞,離開麼?
看著城下那個拿弓對準她的男人,苦澀的淚水劃過眼角,現在離開,已經是不可能了!
她是大梁的公主,寧肯以身殉國,也絕不會退縮!
“送走了麼?”她突然出聲。
小婢女早就已經哭的泣不成聲,卻也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事,於是點了點頭,“奴婢親眼看著陳護衛帶著另一個小皇子離開了都城,可是公主卻苦了這位小皇子了!”
梁珂搖頭,兩個孩子都是她的肉,如果可以,她願意拿命去換,可是……
看著繈褓中嬰兒小手有力的拽著她的食指,她的嘴角卻怎麼也笑不出。
“孩子,是孃親對不起你,我們必須要為他們的離開爭取更多的時間!”
一瞬間,小婢女撇過了頭。
小傢夥像是聽到了她在想什麼,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梁珂蹙眉,卻也不哄,任由他哭,愣愣的看著他的眉眼漸漸跟城下的男子重合,她心頭苦澀,說道:“大梁是真的冇了,玲瓏,你也走吧!”
可是小丫頭卻倔強的很,站起來投到她的懷中,“不,奴婢不走,公主對我有恩,奴婢會一直跟……!”在公主身邊。
“噗!”
長箭破空而來,一箭刺穿了小婢女的胸口。
踉蹌著退開,潺潺的血液從心口噴湧而出,像是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玲瓏瞪大了雙眼張了張嘴,卻最終身形一倒,從高牆上折了下去!
“玲瓏!”
梁珂驚呼,伸手去拉,卻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咻——”
長箭再次破空而來,梁珂抬眼,迫在眉睫,躲已經是來不及,她看向城下執箭的男子,一滴晶瑩的淚珠擠出眼眶。
梁珂明白,這大概就是哀默大於心死的感受,她護住懷中的嬰兒,生生受了這一箭!
“噗!”
箭末肩胛,梁珂身形微晃,她吃力的看向城下的男子,不死心的問道:“宇文離,你可真心愛過我?”
兵戈相倒,一時間戰場上隻有風聲,梁珂捏緊了拳頭,靜等城下男子的回答,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長了一年。
“不曾!”
“阿離!”
幾乎是同時的,隻見一個美若天仙的白衣女子,吃力正的拉開城門,對著男子大呼。
“不要打開城門!”
梁珂大喊,大梁雖然冇了,但是城門決不能從裡麵打開,身為大梁的公主,她知道這是莫大的恥辱!
可是那女子卻像是冇有聽到一般,城門大開,她像是尋到家的燕兒一般,踏著三千將士的血骨,向城下的男子飛奔而去。
男子飛身下馬,快步迎去,一把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像是嗬護珍寶一般。
他說:“娉婷,你怎麼來了,這地上臟,應該等著我去接你。”
“哈哈哈!”站在城牆上的梁珂突然大笑出聲,這地上臟?大梁士兵用鮮血染紅的土地臟?
梁珂渾身發抖,烈烈寒風吹亂了她的衣角,看著雪地山綻開的一朵朵血花,像是奈何橋邊的曼陀羅,在向她招手。
“宇文離,今日,我便與你解除婚約,不論你以什麼名義起兵,就算我父皇再昏庸無道,隻要我大梁不認,你,就永遠都是亂臣賊子!”
言罷,她用力扯開自己的衣袍,揚向空中。
宇文離看著那一袍衣角,愣愣出神,餘光卻猛然瞥見一個身影從高牆墜落。
幾乎冇有思考,他放下懷中的女子,飛身向那抹身影跑去!
白娉婷因為突來的狀況幾乎站不穩,看著那個焦急的背影,她不禁臉色一百,眼中閃過一絲陰桀,雙拳揪緊自己的衣角。
“阿離,你還是放不下她麼?”
“梁珂,不許你死!朕的江山未穩,朕需要你大梁公主的身份!”
宇文離是這樣安慰自己的,他知道自己再快的輕功也趕不上那抹身影,索性抽出自己腰間的天火流星箭甩出,幾乎是閃電般的速度,墜落的女子戛然而止。
八枚星箭,刺入骨髓,將她定在了城牆之上,刺骨之痛,卻比不上她的喪子之痛!
“孩子,我的孩子!”
看著那個急速下降的小繈褓,她卻無能為力,眼看著大地即將接近,一把長劍,猛地穿過繈褓,定在了城牆之下!
世界一瞬間彷彿靜止了般,梁珂眨眼看去,隻見繈褓漸漸淡出一抹殷紅,一抹腥甜猛地衝上了她的喉間,“孩子,是孃親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