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杏萍與寶珠留在畫舫上,沈璃與沈芷嫣一起踏上擺渡的小船。
不消片刻,便踏著紅木台階,登上皇船。
眾人跟著公公腳步往船艙裡走,沈璃與沈芷嫣落在最後。
船艙內寬敞明亮,雕花精美絕倫,地麵均以硃紅地毯鋪就,紗帳曳地,金爐生煙。
右側碧玉垂簾之後,一名身形婀娜的女子端坐於圓凳上,手中琵琶置於腿間,此刻卻並未在撥弄銀弦。
太子蕭文灝已近而立之年,穿一身菸灰色錦緞常服,因著體型微微發福,原本方形的臉龐如今更顯得圓潤。
他坐於船廳正中靠北的位置,左右兩側依次擺放著雕花精美的食案,佳肴美酒鋪陳。
頂著四周投來的無數條視線,沈璃與沈芷嫣垂首看著繡花鞋尖,隨著蕭文淵帶頭俯身行禮。
彎身時,沈璃眼角瞟到了沈北岐,他坐於太子左側最首位置。
他今日穿著一身天青色繡雲紋圓領長袍,端坐於案幾之後。
因著薄醉,一雙瀲灩的桃花眼水濛濛的,看向她們時,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不必多禮,”太子蕭文灝請眾人平身,視線落在沈芷嫣身上片刻,又轉向沈北岐道,
“一晃多年,曾經的小姑娘都長這麼大了,真是時光催人老啊。”
沈北岐頷首稱是,“舍妹在家中無拘慣了,恐無狀掃了殿下雅興,微臣這便派人,先將她們送回府中。”
蕭文灝不以為然揮手,“無妨,本宮看她們兩人規矩的很,再者,縱然有過失,本宮又豈會與一小女子計較?”
沈北岐嘴角掛著得體的笑意,心中思緒飛轉。
不知太子出於何意,將他的兩個妹妹請上船,或許是偶然,或許是刻意,總之她們兩人在此待久了,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但此時太子殿下如此說了,他若一再堅持將兩人送下船,當著眾人的麵拂了太子的麵子,也是不妥。
垂下眼眸思索片刻,他朝沈芷嫣與沈璃招招手,
“那便讓她們坐微臣身邊吧,微臣也好看著她們,免得讓她們擾了大家的興致。”
“坊間傳言,沈國公十分疼愛令妹,看來所言不虛啊。”
蕭文灝打趣道,兩側眾人連聲應和,沈璃與沈芷嫣福身後,坐到了沈北岐身邊。
沈芷嫣坐在中間,案幾很長,他們三人坐在一處也不顯擁擠。
侍女奉上兩副玉製餐盤與銀箸,悄聲立在她們身後。
蕭文灝注意到立在蕭文淵身側的紅衣少年,似是從未見過,疑惑問道,“這位少年是?”
不等洛琤開口回話,沈北岐下側一位身穿玄黑銀紋長袍的男子,自案幾之後立起身來拱手道,“回殿下,此人乃微臣二弟,洛琤。”
回話的男子名喚洛玨,是文昌侯洛全良的嫡長子,洛琤的兄長。
“洛琤?”
太子在腦中略略思索一番,洛琤如今尚未弱冠,而太子已至而立,對他的印象實在是淺薄。
洛琤躬身作揖,“在下洛琤,見過太子殿下。”
“不必多禮,今日相聚即是有緣,坐吧。”
“謝殿下!”
眾人重新落座,碧玉垂簾之後,女子再次撥動琴絃,瑩白指尖在琴絃上跳躍流轉。
幾名舞姬腳步輕盈湧入廳中,朝太子行禮過後,長袖揮動舞姿曼妙,宛若翩翩起舞的彩蝶。
眾人一麵聽曲,一麵賞舞,一麵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與適才花靡凋零的“瓊花落”不同,此次的琵琶聲如同小雨淅瀝,隨著節奏加快,綿綿細雨幻為激流奔湧,熱烈且激昂。
沈璃雖不懂琵琶,卻喜撫琴。
琵琶與琴看似不同,實則曲徑相通,均是以樂抒情。
沈璃抬眼望向垂簾之後的女子,在這等情景下,她的琵琶之音卻充斥著不甘與憤怒,滿腔怒火皆化為疾動的音節,讓人不由為之一振。
垂簾輕曳,女子一襲粉裙垂在硃紅地毯上,沈璃看不清她的神色,卻隱約覺得,她也在看向自己。
侍女端來兩碗冰酥烙,裡麵加了山楂碎和糯米圓子,是廚房特意為靖國公的兩位妹妹製作的甜品。
沈璃瞥一眼沈北岐,他又飲了幾杯酒,麵色卻不如其他人那般酡紅,依舊白皙無暇,若不是那雙水亮朦朧的眼睛,她還以為他適才飲下的都是白水。
攪動麵前的冰酥烙,沈璃低頭剛想淺嘗一口,麵前的碗就被一隻大手端走了。
她一怔,還冇回過神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重新放置在她麵前。
沈北岐低聲開口,“那個不能吃,吃這個。”
沈芷嫣莫名其妙看向兄長,小聲開口,“我能吃?”
“能!”
沈芷嫣更加費解了,“為什麼?”
沈北岐給她一記眼神,沈芷嫣立馬閉上嘴巴,乖乖吃她的冰酥烙。
雞湯熱氣撲麵,沈璃手中還捏著冰酥烙的勺子,一時也是哭笑不得。
蕭文灝坐於上首,她們這桌距離太子的案幾又最近,這點小動作,被太子輕易捕捉到。
他本以為,不過是個義妹,如何能與胞妹相提並論。
可從幾人相處細節看來,這個義妹在沈北岐心中,也占據著相當重要的位置。
太子若有所思,眸光微轉,細細打量著沈璃。
不過是個尚未長開的少女,五官不算格外出挑,卻勝在乾淨柔和,一雙鹿眸清淩淩的,待年歲再長一些,褪去稚嫩,也是個氣質脫俗的美人胚子。
蕭文淵與洛琤坐在一處,瞟到上首的太子殿下視線一直落在沈芷嫣身上,一時有些坐不住。
皇子為了爭奪王位,以聯姻為手段拉攏朝臣,早不是什麼稀罕事。
如今靖國公沈北岐風頭正盛,又手握兵權,恐怕朝中三位皇子,均在打他的主意。
難不成,太子想要納沈芷嫣為側妃?
可是太子已經近三十,芷嫣纔剛滿十六,這怎麼能行!
蕭文淵幾乎就要站起身來,洛琤飛快出手,按住他肩頭,“太子看的是沈璃。”
蕭文淵抬眼望去,太子的視線已經挪回至舞姬身上,似乎剛纔那一幕隻是他眼花了。
太子看的,是沈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