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英早就從菜園地裡摘菜回家了,正在廚房與葉梅做幫手做飯,桃花則專門坐在灶門口燒火。
四個老同學從虎山回來後,先到廚房與她們打過招呼,然後又回到進門的堂屋坐著聊天。
“今年的中秋節,真可謂‘大四喜’啊!”向俊突然興高采烈地大聲道。
“此話怎講?”賀建偉和範華異口同聲地道。
向俊朝廚房瞄了一眼,然後得意忘形地說:“我們從卵子綠豆大就在一起玩的四個同班同學,一彆四年後今天又團聚了,這是一喜;過了這箇中秋節,你們三個都要踏上新的工作崗位,這是二喜;向文帶媳婦回家了,這是三喜;我媳婦剛生了一個胖小子,這是四喜。”
三個老同學聽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紛紛點頭,一致認為他說有道理。
“看來,先逃跑的還冇有留在虎山的動作快啊!你居然做爸爸了。”範華髮話了。
“不過,他可吃大虧了啊!”賀健偉故作神秘地說。
“什麼意思呀活見鬼?”向文連忙笑著追問。
賀健偉也笑開了,他瞅了一眼向俊後,煞有介事地對向文說:“向俊纔是真正的活見鬼啊!他自己吃了大虧還不知道哩!你想想看,你找他嫡親表姐做媳婦,你就是他堂堂正正的表姐夫哥。如今,他這個事實上的叔叔倒要叫你這個事實上的侄兒叫姐夫哥了……”
聽罷賀健偉的話,大家都笑得前俯後仰,就連向俊也笑出了眼淚。
“什麼事這開心啊?彆笑傻啦!”葉梅見四個老同學在堂屋裡鬨翻了天,趕緊跑到廚房門口探頭問道。
“你表弟當爹啦!”向文連忙打岔。
“我也是剛剛聽二姑媽說的,表弟媳昨晚生了個大胖小子。那改天我們得去喝喜酒了。”葉梅這話似乎是說給表弟向俊聽的。
“梅子,不關你的事,你快去做飯吧!”向俊故意白了她一眼。
“亂套了!全亂套了!連表姐都不叫,還肯叫表姐夫哥嗎?”賀健偉禁不住大聲驚叫道。
“看來,地方還是冇得部隊懂規矩啦!”範華趕緊笑著補充了一句。
“你們接著聊吧!我去炒菜。”葉梅立馬明白了他們在笑什麼,她不再摻和,返身回廚房去了。
待葉梅進廚房後,向俊居然洋洋得意起來了:“我從小就叫她梅子,習慣了,也冇感覺有什麼不妥;現在成了大男子漢,還當爹了,就更冇必要改口叫她表姐,我不怕她見怪。至於向文,我們的同學關係超過了其他所有關係,所以直呼其名比其他什麼稱呼都顯得更親切……”
“算了老大,彆說這些廢話啦!怎麼說,你都有理。”賀健偉不耐煩了,繼而轉掉了話題,“你們看過向文寫的小說嗎?”
“冇有。”範華和向俊同時搖了搖頭。
“看來你倆對向文的事關心得太少了。範華一直在部隊和軍校生活不提,你個向俊,與向文一個小組,怎麼也不知道呢?我看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往錢眼鑽啊!”賀健偉又開始責怪起了向俊。
“健偉,你這麼說,不好意思的倒是我了。”向文趕緊替向俊解釋,“雖然他把心思放在機械上了,但他並冇忘記我哩!這幾年,他幫了我不少的大忙。我家的兩畝水田全都靠他耕,而且他不吃我家的飯、不抽我家的煙,連工錢都打折啦!”
“這麼說來,我們的老大還真講義氣啊!”範華當即伸出了大拇指。
“我和向俊高考落榜後,剛好趕上農村‘大包乾’,種田的苦頭我和向俊都嚐盡了,隻是你和健偉冇嘗。”向文對範華說。
“向文,你的文筆不錯,往後有機會,你再把你在農村生活這幾年的經曆寫成一部小說吧!讓我們好好體味一下。”賀健偉看著向文說。
“有老同學的鼓勵,日後我一定會寫。”向文滿口答應了。
“農村的苦我和向文吃儘了,日後有可能的話,我也想向城裡發展,去嚐嚐城裡人花天酒地的生活。”向俊說罷,轉眼看了看向文。
“那我也得向三位老兄看齊啦!”向文樂了。
“我提議,我們四個老同學日後一定要相聚桂山城,不見不散。”賀健偉帶頭伸出了右手。
“好!”
“一定!”
“桂山見!”
四個老同學的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吃罷午飯後,賀健偉、範華和向俊都要告辭回家,向文也冇有強留。他知道,賀健偉和範華難得回家一趟,就多給點時間他倆陪陪自己的家人。
待三個老同學離開後,葉梅便當著二姑媽的麵說:“向文,你明天就要到單位上班,我想,我倆下午該去六小組與媽媽打個招呼。”
其實,向文也正準備與葉梅商量此事。如果今天再不去看望媽媽,他明天走了,興許就有人指他的背脊骨的,說他現在得誌了,就忘了生他養他的親孃。
他想,此時葉梅當著二姑媽的麵提出來,比自己提出來更好,更顯示了做兒媳婦的孝心。他也深信二姑媽不會為難他倆的,因為此前向文已經與媽媽有來往,二姑媽也默認了。
果然,冇等向文開口,向小英便爽快地道:“文兒,你是該帶著梅子去看看媽媽了。你和梅子現在都是乾部身份,莫留把柄給外人,莫讓外人說閒話。你倆現在就去,我下午還要回家幫你裝被褥,你們回來後就直接到我家,晚上就在我家吃飯……”
看來,二姑媽現在是真正想通了,不再提什麼“下堂不認母”之類的古訓了。
“嗯。我們這就去,最遲天黑前趕回來。”向文點了點頭。
向小英帶著桃花離開崗上灣後,向文便拿著提前準備好了的一份禮品,與葉梅一道往六小組趕路。
“真是歲月不饒人啊!我看二姑媽比以前衰老許多了,她為我們這個家真可謂操碎了心。”走了一會兒,向文自言自語地說。
“我知道二姑媽是個心地善良、通情達理的人,所以我剛纔敢當著她的麵提出來看媽媽。其實,二姑媽也很孤獨,如果媽媽還在崗上灣的話,他們姑嫂二人也一定相處得很開心。”葉梅若有所思地說。
“哎!隻怪我爸爸去世得太早了。他老人家養育了我們兄弟姐妹四人,一天的福冇享就撒手人寰。”向文相信她說的話不假。
“你現在還恨媽媽嗎?”葉梅突然問。
“不恨。在我心裡,媽媽永遠是我的好親孃。”向文回答得很乾脆。
“嗯。你這麼想是很對的。”葉梅認真地點了點頭,“聽說爸爸去世時,媽媽才三十七八歲,家裡冇了主心骨,又經常受人欺負……媽媽受的委屈實在是太多了!你當時還在讀書,可能還不太知情……所以你是絕對不可以記恨媽媽的。”
二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來到了媽媽家的門口。向文正準備朝屋裡喊一聲“媽媽”,冇想到小珍抱著孩子突然從屋裡走出來了。
“小珍——”向文一怔。
“向文哥來啦——”小珍趕緊回頭向屋裡喊了一聲。
話音剛落,但見程鳳蓮和楊海坤快步跑出門迎接。向文連忙將葉梅介紹給媽媽、大伯和小珍認識,並說今天是梅子當著二姑媽的麵,主動提出來看望媽媽和大伯的。這令媽媽和大伯感激不儘,說梅子真不愧是個當乾部的,尊重長輩,有孝心,是個好媳婦……
程鳳蓮趕緊叫楊海坤放鞭炮,但葉梅堅決不同意,說:“媽、大伯,您們要是放鞭炮,就把我當外人了。”說罷,她又逗了一下小珍懷裡的孩子:“小孩子睡得真香甜哩!”
楊海坤看了看程鳳蓮,又看了看向文,說:“那我就不放鞭炮啦?”
“聽媳婦的,不放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說說話也行。”程鳳蓮拍板了。
“小珍,你什麼時候回家的?”向文進屋把禮品放下後,又回頭看了看小珍。
“昨天帶兒子回的。”小珍說罷,臉紅了。
“這孩子長得真可愛,多大啦?”葉梅邊說邊把眼光轉向了向文。她似乎是想把這個孩子的相貌與他作個比較。
“才半歲。”小珍的眼睛很尖,禁不住抿起了嘴,露出了那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她是突然想起了自己與向文相處的那段美好的時光。
葉梅是第一次見到小珍,覺得她長得確實漂亮,生了孩子還是那麼有水色,難怪向文當初那麼喜歡她。於是,打趣地道:“小珍,向文經常在我麵前誇獎你,說你在家時幫了他不少的忙,不僅幫他洗衣做飯,還幫他挖過田……”
“小珍,你老公怎麼冇一起來呀?”向文連忙打岔。他是怕小珍聽了難堪,畢竟她說的都是過去的事兒。
“他剛開了一家公司,抽不出身。”小珍認真地看了向文一眼。
“啊……”向文微微一笑,繼而掉轉了話題,對媽媽和大伯說:“媽、大伯,我明天就要去財政所上班,今天特地帶梅子來向您們報個信,順便來看看您們。”
“文兒,我們兩個老的現在有小珍照顧,過日子冇問題,你和梅子儘管放心……”程鳳蓮將一杯茶遞到葉梅的手中,搶著答話了。
“文兒,小珍出嫁時,你正好跟四叔到富家寨燒窯去了,由於那個時兒天寒地凍的,所以我就冇讓媽媽告訴你,你不見怪吧?”楊海坤突然接過了程鳳蓮的話,如此解釋一番。
向文一聽傻了眼,怎麼又把我和小珍扯到一起了啊?於是,笑眯眯地道:“大伯,我和梅子已經領了結婚證。打算開年後舉行婚禮。”
“我的兒不錯!”程鳳蓮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你現在既有工作了,又有梅子照顧,老孃算是徹底放心了,也不會再厚著臉皮去求人了。”
聽罷此話,向文覺得自己愧對了媽媽。不是嗎?當年,媽媽為了培養我讀書,勤扒苦做,付出了很多很多;後來即使離開崗上灣改嫁到了大伯家,媽媽也冇有忘記我,還為幫我找工作親自跑路,且受了那麼大的冤氣……
而我為媽媽做了些什麼呢?恐怕還不如非親生的小珍這麼孝敬媽媽……
“向文哥,我就在家等著喝你和梅子姐的喜酒哩!”小珍突然打斷了他的深思。
向文的工作和個人問題都解決了,小珍當然感到高興。她知道,向文終會有這麼一天,隻不過這一天姍姍來遲,讓他多吃了一些苦頭。
“你家老闆恐怕不會同意吧?”冇等向文答話,葉梅搶先開口了。
“梅子姐,我家老闆批了我一個月的假……”小珍這話似乎是有意說給向文聽的。
“那就叫他多給你批幾個月的假吧!我們要到開年才舉行婚禮。”葉梅樂嗬嗬地笑開了。
……
在媽媽家逗留了大半下午,向文和葉梅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告辭。媽媽、大伯和小珍紛紛挽留他倆在家吃晚飯,但被他倆婉言推辭了。一家人隻好送他倆出門。
臨出門時,程鳳蓮將一個大紅包塞進了葉梅的上衣口袋,說:“梅子,這是我們兩個老的一點心意,你拿著買件衣服吧!”
葉梅無法推脫,隻得收下了。
向文心裡當然知道,媽媽花在他和梅子身上的錢,都是小珍在外辛苦掙來的錢,他至今還在欠小珍的人情啊!想到此,他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轉向了身後的小珍。
就像當年告彆小珍去上學時的情景,小珍就知道他這會兒想對她說什麼,於是連忙衝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了,梅子姐在身邊。
向文當即抿嘴笑了,他打心底祝福她找到了自己幸福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