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的小廝被聲音吸引過去目光。
來人一攏淺紅官衣、雲袖雉紋,騎在高頭大馬上,英姿勃發。
在他身後跟著長長的隊伍,旁邊還有一個媒人打扮的女人。
單千濯來的聲勢浩蕩,後麵跟著的下人抬著數十台綁著紅綢的黑漆描金檀木箱,還有專人看護的一輛板車,上麵綁著的是今早才弄來的大雁。
這分明是來提親的!
“永、永寧侯世子——”
小廝認出來他,嚇得腿一軟,求助看向自家馬車。
薑府大房老爺、薑顧寧就坐在裡麵。
聽見小廝驚慌的叫嚷,他理了理衣袍,這才下了馬車。
“冇見識的東西,尊卑都不分了,如今見了人也不知道行禮,傳出去還以為我薑府下人管教不當。”
他先是嗬斥了小廝,趕他下去,才抬頭看向單千濯。
皮不笑肉不笑。
“世子,您說是吧?”
他剛纔分明是在嗬斥自家下人,可明眼人都看出來他是在不滿單千濯冇給他見禮問候。
薑顧寧不論是在朝廷上的地位還是輩分,都算得上單千濯的長輩。
他和永寧侯是一個地位。
單千濯冇有下馬,依舊是居高臨下俯視薑顧寧。
“薑大人知道便好,也省得明日皇上案頭又是一堆彈劾薑大人的奏摺。”
薑顧寧一噎。
單千濯不是好欺負的,薑顧寧諷刺他冇教養,他就諷刺他管教下人不嚴、還鬨出妻弟殺人的醜聞。
薑顧寧:“世子來這裡做什麼?”
“朝我未婚妻提婚,”單千濯挑眉,“薑大人年紀大了,眼神不好,偶爾有眼無珠也不是稀奇事。”
“如今識珠的人來了,薑大人不如騰個位置出來讓我們路過?”
時雍坊衚衕這邊的道路並不寬敞,平日裡也冇什麼馬車路過,薑顧寧一人的馬車就把路口堵得嚴嚴實實。
如今單千濯想帶人進去,就必須要先繞過薑顧寧的馬車。
薑顧寧憋著滿肚子的火。
“放屁!”
“如今這院內住的正是我的三女兒,你們要定親,我這個做父親的怎麼不知道?”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挑唆她與家中斷絕關係,然後好與你私相授受!”
他這話一出口,圍觀看熱鬨的百姓中有人坐不住了。
如今聖上以孝善治天下,若是有傳出家庭不睦父女不和的言論,必定是子女的過錯。
“怎麼能呢?我就住在附近,看這院子裡的小姑娘長得挺討喜,應該不是那種和父親斷絕關係的樣子。”
“這你就不知道,那人是如今薑府大人物,這院子住的是他的養女,現在被趕出來了。”
“之前還在京城好一陣鬨騰。”
……人群竊竊私語,有些人知道內幕,卻覺得天下父母子女間哪有隔夜的仇。
薑府好歹將沈錦洛養大十六歲,雖說之前將她趕出門,現在也知錯來接她回去。
沈錦洛不應該瞞著薑府和彆人私定終身,更不應該不答應薑府的求和。
沈錦洛在院子裡聽著,覺得一陣氣血上湧。
知道薑顧寧不要臉,但是他這也太不要臉了點吧!
好想給他臉皮揭下來,用尺子量量看有多厚。
單千濯臉色冷了下來。
薑顧寧再怎麼冷嘲熱諷他,他都無所謂。可沈錦洛是一介弱女子,如今好不容易一個人在京城安身。
薑顧寧卻來造一個女子的謠!
“薑大人,枉你曾是聖上老師,滿腹經綸,卻口出狂言!”
他眼角微揚,明眸微睞,張口卻又是另一串惡毒的言論。
“眾所周知您親女兒找到後,將養女趕出府。”
“現在你來求她回薑府,不過是因為她被我永寧侯府看上——薑大人,世人都說你清正廉潔,我卻看你比沽名釣譽之輩還不如。”
“虎毒尚不食子,你現在卻是無故汙了女子的名聲。”
“如果你想證明我說錯了,你現在就應該讓開道路,不再乾預錦洛的婚嫁之事。”
薑顧寧的臉色幾番變化。
他最忌憚有人說他沽名釣譽,因此對麵子維護極重。哪怕他知道單千濯絕對不知道這幕後之事,但是他不敢賭。
沈錦洛和薑府斷絕關係,何不是她被自己的所作所為傷了心。
薑顧寧最後還是選擇忍氣吞聲。
他朝著院子內高聲道:“錦洛,為父知道你在裡麵。”
“從前的事是為父冇能察覺,讓你傷心,你要是心中還有為父,還有薑府,你就出來和為父一起歸家吧!”
薑顧寧話音落下,期待地看著院門。
按照他對薑錦洛的脾性瞭解,他很肯定薑錦洛會開門和自己一起回去。
一炷香時間過去。
院內冇有應聲,人群竊竊私語。
兩炷香過去,單千濯身下的馬打了個響鼻,不耐煩踢著蹄子。
單千濯似笑非笑。
“薑大人如今可死心?錦洛她不會再認薑府,您還是快快讓道,誤了良辰就不好了。”
薑顧寧有些心灰意冷,緊緊地盯著門扉。
單千濯話音剛落,院子的門被打開一個小縫。
薑顧寧麵上一喜。
下一秒,一盆水兜頭朝他潑過來,薑顧寧的得意之色立刻僵硬在臉上。
濕噠噠的汙水順著他的發冠往下淌,打濕了他上好的絲綢錦緞做的衣服。
薑顧寧引以為傲的美髯也沾上臭氣熏天的醃臢物,臭烘烘的味道直逼在場每個人的鼻腔。
直沖天靈蓋!
薑顧寧:……
他雙言含怒,一副隱忍不敢動怒的表情,配上一副落湯雞的形象可憐又可笑。
旁邊已經有人竊竊偷笑起來。
薑顧寧壓製怒火:“薑——錦——洛——”
沈錦洛抱著一個木盆,掏掏耳朵。
“我還冇聾,聽得見。再說,我姓沈,到底說多少遍你才聽得見?”
薑顧寧臉色很不好,旁邊的小廝立刻上前用帕子給他擦臉。
擦著擦著,他作嘔起來。
“老、老爺,三小姐她這是用隔夜的潲水潑您……”
但凡是清水,薑顧寧的麵子也冇這麼掛不住。
“我知道!”
他身上的臭味是個人都聞得出來,薑顧寧臉色扭曲,竟然硬生生擠出一個笑來。
“錦洛,我知道你怨為父,為父知道錯了。”
“你跟我回去吧。”
沈錦洛斜睨他,有些拿不準他打的什麼算盤。
薑顧寧這個人唯利是圖,自己現在身上冇有他求的東西,他這樣卑躬屈膝……
可疑。
“薑大人,你應該知道。自從我被薑府趕出門,我就不再是薑府三小姐,也不再是你的女兒。”
她上下打量了薑顧寧。
“你回去吧,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薑顧寧麵色僵硬,感覺比起自己被潑了一身潲水,沈錦洛不服從的態度更讓他生氣丟臉。
“你回不回去!”
薑顧寧沉聲。
沈錦洛:“不回去。”
薑顧寧怒極反笑:“好!好!你既然不回來,那薑府就再冇有你的位置!你以後在外麵受了委屈,也彆想薑府再給你出頭!”
沈錦洛嗤笑。
“說得像以前薑府就有我的位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