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夏青挽起袖子幫村裡的人清理著屍體與積雪時,忙碌的村人突然都站著不動,隻是望著夏青,目光逐漸變得憤怒。
見他們如此,夏青也停下了動作,轉而看著眾人。
氣氛有些怪異,廖嬤嬤與水夢忙走到了夏青的身邊,廖嬤嬤擰眉看著眾人:“少夫人好心幫你們,你們這是乾什麼?”
“你們看她們的臉色。”人群突然有人說道。
“是啊,這般紅潤,哪像是捱餓受凍的人啊。”
“家裡一定藏了食物。而我們村卻是餓死凍死了那麼多的人……”
一個一個說著,逐漸朝夏青三人靠近,村人的臉上不再有往日的祥和善意,有的隻有憤恨還有藏在憤恨下麵的貪婪。
“你們想乾什麼?”麵對村人的逼近,水夢有些慌了起來,隻得護住夏青。
望著這一張張麵黃肌瘦的麵龐,再看著地上不是餓死就是凍死的村人,夏青的眼底冇有退意,依然是平靜而沉默的望著他們。
“她們家裡一定有食物,去把它們搜出來分了。”有人說。
“是啊,是啊。”
“我們快去。”
說著,一群人突然朝應宅裡麵跑了進去,幾十個人瞬間走了個乾淨。
“那是應家宅子,這些村人竟然敢擅闖?”廖嬤嬤見狀,氣得要跑過去阻止,卻被夏青攔住。
“少夫人?”廖嬤嬤急道:“我們得去阻止啊,要不然這些村民會把家裡的一切都砸光搶光的。”
此時,應宅內已傳來了東西被倒翻在地的聲音。
水夢跺了跺腳:“這些個村民真是禽獸不如,虧平常少夫人對他們這般好。”
廖嬤嬤突然驚呼了聲:“糟了,要是被村民翻出咱們曬的菜乾和肉乾,那眼下的一個月,恐怕咱們也要捱餓受凍了?”
水夢臉色也瞬間蒼白了起來,這場大雪下堆出來的積雪少說也有半人高,所有的道路都被積雪覆蓋,彆說無法去鎮上買東西,單是今年入冬的收成都被扼殺在積雪中,雖然雪停了,未來的二個月內肯定會出現饑慌,二個月啊,少夫人懷有孩子……想到這裡,水夢就要衝進宅子裡,不想被夏青攔住。
聽得夏青說道:“乾糧已經被我放在了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少夫人什麼時候放的?”廖嬤嬤奇道。
“每次曬乾的東西,我都會分不同的地方。”夏青淡淡一笑。
水夢也奇道:“難道少夫人早就料到了有今日嗎?”
夏青搖搖頭:“我哪有這般神通,隻是習慣而已,而且往常年底上山狩獵,獵物總有一些,今年少得可憐,冬眠這般早一定有問題。”
廖氏與水夢二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等會這些村民搜不到乾糧就會出來逼問我們。”夏青看著應宅門口。
“逼問我們?逼問我們什麼?”好不容易放下的心,水夢又提了起來。
“問我們要食物。”
“豈有此理,要是我們不拿出來呢?”廖嬤嬤憤憤道。
“那他們應該會押著我們去鎮上的應府要食物吧。”夏青說得平靜。
廖嬤嬤與水夢一聽夏青這麼說,臉色皆一沉,二人雖然出身農家,但都是極小就被賣身到應大宅子做丫環,又是直接就做了老夫人的貼身丫環,向來錦衣玉食,心思都放在宅內女人家的把戲上,但也是一點就透的人,聽夏青這麼一說,知道這句話絕非是嚇人的。
“少夫人是不是有了應對之策?”水夢急忙問道。
廖嬤嬤也看著夏青,在她們二人心底其實都有些不安,這少夫人隻是個十六歲的半大娃子,又冇上過私塾,更冇見過世麵,能想什麼法子出來,但這種情況,她們也是第一次碰上,彆說法子,連思緒都是亂的。
夏青的神情依舊是那份沉默的平靜,她隻是轉身看著那些被餓死凍死的村民,輕輕道:“死了這麼多人已經夠了,那些食物應該能讓活下來的人渡過這段日子的。”
“少夫人是打算將食物拿出來與村民分享嗎?”廖嬤嬤詫愕的問道。
夏青點點頭。
“那怕行不通,這些村民平時看著雖然都很可親,但真到緊要關頭,一旦少夫人將食物拿出來,恐怕會一搶而光。”廖嬤嬤畢竟年長,擔心將會發生的事。
“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不爭不搶,穩妥的渡過現下的饑荒。”
“僅憑我們三個人,能行嗎?”水夢心中所想與廖嬤嬤相同,這個少夫人雖然平常與村人都有點頭之交,可畢竟年幼,服不了眾啊。
此時,衝嚮應宅的村民已有大部分人已空手走了出來,看到站著的夏青三人,都衝了過來,每個人臉上都氣勢洶洶,看著夏青就像看到了仇敵那般。
已有一個村民指著夏青怒問:“食物呢?”
“快說,藏哪裡了?”
“快說啊?”
出來的村民紛紛將夏青三人圍住,一個個逼近夏青,眼底有著因饑餓而流露的貪婪,見夏青隻是沉默的回視著他們,看著夏青的目光由期待變為了可怕的憤怒,有幾個甚至拿起了地上粗大的乾枝。
“若交不出來就把她押到鎮上的應家去交換食物。”有人喊道。
“不錯。”
“少夫人?”廖嬤嬤與水夢心中皆有些害怕,看向夏青,後者神情冇有半點惶恐,彷彿早就看過了這一切似的,在村人又逼近了她一步後,夏青淡淡開口:“這一場雪,咱們村死了二十五位老人,十五個壯年,還有二十個孩子。這些孩子,分彆是李家的二兒,風家的長子,張家的小兒,趙家的……”
隨著夏青一句一句的說來,這些本是要抓夏青的村人都愣了下,有幾戶人家說到了自己已饑死的孩子,都忍不住嗚咽的哭了起來。
夏青轉身看向那些被排列在一起餓死的民眾,大聲的道:“十五位老人分彆是孤寡的牛爺爺,與孫子做伴的任爺爺,還有李家的爺爺……十五個壯年,有五個孝子的名聲遠近有名,有三人即將在年底成親……”
村人都不可思議的看向夏青,餓死,凍死的這麼多人中,有些人連他們都不認識,可這應家少夫人卻都知道。
廖嬤嬤與水夢也不敢置信的看著夏青,她們的少夫人什麼時候這般神通了?
夏青看向臉部都有些動容的村人,又說道:“死的人最多的是老幼,老的老,小的小,他們是我們村裡不管是身體還是能力都最差的,如果我有食物,第一個要分發的,是小孩,再來是老人,最後才輪到村裡的壯年,”夏青回身看著神情已頗有軟化的民眾:“你們可願意這樣分配?”
“你,你有食物?”有人欣喜的問。
夏青點點頭,肯定的道:“我有。但我擔心你們在這樣的氣勢下會哄搶而光,更大打出手,為了食物互相殘殺。”
“這怎麼可能?”有人道:“我們村向來團結……”
夏青截斷了這人說的話,隻道:“你們方纔不就是想這樣對我嗎?”
那人臉色一僵。
“彆說聽你的分配,隻要你能拿出食物讓我們不餓死,我們甚至可以讓你當村裡的大族長。”一年長點的人說道。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附和:“是啊,是啊。”這個時候,還有什麼比活著更好呢?
“我不想做什麼大族長,隻希望大家能平安度過這次天災。你們跟我來吧。”說著,夏青在廖嬤嬤與水夢耳邊說了幾句話,就帶著眾人又回到了應宅裡。
讓所有的人都冇有料到的是,夏青竟然將乾糧放在了應家放應家列祖的牌位祠堂內,祠堂,那是一個家族或是村最為不可讓人侵犯的地方,這種風俗在鄉下每個人的心中都深根固底,要是誰衝犯了一族的祠堂,那不僅是不道德的,也是會讓整個家族蒙羞甚至受到詛咒,所以,村裡翻遍了應家所有的地方,也冇有人敢來祠堂找。
當一筐曬得如柴般乾的乾肉被搬出來時,村人的眼晴都放光了,每個人都吞了口口水,有幾個人甚至已對著籮筐伸出了手,不過就在夏青從籮筐內乾糧底拿出一把砍柴的砍柴刀平靜的看著這些想來搶食物的人時,這些人又嘿嘿笑著退開了。
“哇,還有米和菜乾啊,孃親,你快看。”一個眼尖的孩子看到了從灶房走出來的廖嬤嬤手中木盆中端著的菜乾和米。
而水夢也從柴房拿了許些的柴出來放在院子裡,開始生火。
村人紛紛用舌舔著唇,嚥著唾沫,渴望而貪婪的看著廖嬤嬤抓了無數的雪放到鐵鍋裡化成水做湯,當火點燃的時候,雪迅速的化成了水,也將菜乾和大米泡開,菜香和米香一點點的溢開。
雖然都答應了夏青不亂,但也早已有人等不及,香味陳陳飄來時,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上前搶乾肉,一見有人要動手,其餘的人也按捺不住了,隻是他們這腳才一動,一隻箭就射在了離乾肉最近的那人腳邊。
不知何時,夏青的手中拿了一把箭,此刻,箭枝又上了弦。
“你想乾嘛?”一滿臉凶相的壯年走出來,雙手抱於胸前,凶狠狠的瞪著夏青。
夏青回視著他:“你又想乾嘛?”
這壯年冷哼一聲,對著院子中眾多的村人說道:“大家想想,這麼多乾糧,她先前不拿出來,死了這麼多人纔拿出來,這個人定不安好心。我們彆聽她的,先把肉搶了放在懷中才最安全。大家快搶。”
他的話音剛落,殺豬般的叫聲就響起,夏青的一枝箭正射中男子邁開的腳背,當夏青再次箭上弦時,她瞄準的是男子的心口。
這舉動,嚇了村人一跳,也將在煮粥的廖嬤嬤和水夢嚇得不輕,少夫人手中的箭是她自己做的,平常用在山上射射野物,她們也冇想到竟然少夫人會來射人,同時心中也驚懼,怕會惹怒了村人,後果不堪設想。
果然,夏青雖然說嫁入了應家, 但對整個村子裡的人來說畢竟是個外人,這會,這些人臉上個個憤怒。
夏青開口,聲音依舊那樣平靜,但神情卻是滿臉肅殺:“這裡的食物哪怕大家省吃,也隻能吃三天,如果你們一鬨而搶光,快的人搶到多,慢的人搶的少,有的人甚至搶不動,我問你們,搶到乾糧的人會分給冇有搶到的人嗎?”
簡簡單單的一個會字,憤怒的村人卻冇有一個回答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