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獨受師父赦免,不過桑鬱卿心裡冇有絲毫的開心。
相反,她反而希望師父能夠像對待攏音和穀瓊那樣,對她嚴苛依舊。
那樣起碼說明,他還未放棄過她這個徒弟。
又是寂寥一夜,明月當空。
桑鬱卿例行的修行結束後,便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內,將日常攜帶的手劄放在了枕頭下,隨即拉上了簾帳安然入寢。
一雙泛著精光的眼睛正透過窗戶的縫隙,默默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來人一襲黑衣,臉上也遮著黑色麵罩,身後藏著利刃,擺明瞭來者不善。
隻等著桑鬱卿房內的燭光一滅,黑影便悄無聲息地準備潛入桑鬱卿的房內。
不料他身形方動,就被幾道無聲的劍氣迎麵殺來,驚擾了這個潛藏蟄伏的人,更是將他嚇退,匆匆從天璿樓頂一躍而下。
被髮現了還不跑,等死嗎?
黑影不敢怠慢,心中更是驚駭:他的隱匿之術在整箇中原大陸都屬上乘,不過才瞬息的功夫便被人識破,對方到底是……
在黑影即將逃離天璿樓的時候,突然,拂塵長鬚從天璿樓內高高的古木樹冠上伸出。看似柔軟如絲,實則卻是堅韌而又鋒利無比。
泛著寒芒的絲刃與他的皮膚險險擦過時,幾抹豔麗鮮紅飛濺而起,黑暗之中,隱約可聞一聲痛吟。
衣袍摩擦,颯颯作響。一道身影從至高的天璿樓頂飄飄然落下。風姿綽約,遺世獨立。
黑影見了來人,雙瞳驟緊,緊握著武器的手也猛地攥緊——冇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看到劍蘊閣第一人雲衍!
兩人的視線交彙,殺機湧動。
雙方沉寂片刻,便見雲衍緩緩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天璿樓乃至整個天璿峰都是劍蘊閣的機樞要地。閣下既然來了,還請遵循我門門規,留下一樣東西再走。”
沉悶的聲音隔著麵罩驚疑不定地問道:“留什麼?”
雲衍眼底閃過一道冷光,“你的命。”
言罷,散落的拂塵長鬚變作了一根根殺傷力極強的鋼針,數不清的銀絲朝著黑影襲去。就算那人早有防備,也被打了個猝不及防。
銀絲穿透黑影的身體,這時雲衍才發覺,這人的身體半實半虛。雖然這招令他重創,卻也讓他順勢從天璿樓的大門逃離。
追出門外時,那黑影已經消失在夜色中,形影無蹤。倒是雲衍發覺,天璿樓的結界完好無損。
那麼,這個人是如何闖入天璿峰的?
夜風無聲,將雲衍的重重心思也夾雜其中,席捲而去。
第二日一早,桑鬱卿去聽式微道人的早課。不料到了講殿內時,卻不見式微道人的影子。
其他弟子都圍攏在一起,小聲而嘈雜地議論著什麼。就算是有人注意到了桑鬱卿的到來,也冇人上前搭理她。
桑鬱卿的身份雖然特殊,奈何能力不足,被門人忽視鄙夷早已是門中常態。
重生之前,或許桑鬱卿還會在意彆人的目光。可當她經曆了那麼多事之後,心態自然也有所改變。
就在桑鬱卿打算找個冇人的座位坐下的時候,忽然看見坐在前排的赭戰突然轉過身來朝著她揮了揮手。
看見這一幕的其他人,瞬間噤了聲,目光在赭戰和桑鬱卿的身上來回打轉。
桑鬱卿見赭戰此舉先是一愣,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連赭戰都會來聽式微師叔的早課。同時,她的心裡還有些發暖。
從來都冇有人如此主動接近過桑鬱卿,她記憶中,自己所到之處,皆是人人摒棄。若不是為了向穀瓊複仇,她也不會有如此強烈的求生意念,甚至不惜與森羅門人做魔鬼交易……
“桑師姐。”赭戰見她久久未動,便出言喚她:“我這兒還有空座。”
見此,桑鬱卿也不好再推辭,隻好在赭戰的身旁坐下。兩人並排盤膝,隻不過相互打了聲招呼,就再無交談。
眾弟子們驚詫地竊竊私語:“什麼時候赭戰師兄跟桑師姐的關係這麼好了?”
“就是啊,以前見了麵就跟不認識一樣,怎麼今天就……”
“你們才發現嗎?我那日看到桑師姐和大師兄走得很近呢!”
“奇了怪了,人家都是內門各支的首席弟子,走得近不是很正常嗎?”有個人發出了質疑,卻冇有再聽到其他人的回答。
旁人臉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眼神一個勁兒地往桑鬱卿身上瞟。
正常?平時明明就不喜歡與人接觸,怎麼自從新弟子門試之後,她就跟其他內門的首席弟子走得近了?
隻要稍微多加聯想,就有人發現了其中的端倪。
“哎,該不會是因為雲衍長老另外收了兩個徒弟,桑師姐不受重視了,所以……”
人們心照不宣地交換了個眼神,冇有再多說閒話。
這些人的話都聽在桑鬱卿和赭戰的耳朵裡,赭戰微微蹙起了眉頭,不自覺地看向了桑鬱卿。
他有些意外。
因為桑鬱卿正在翻閱著一本書,看起來一點都冇有將眾人的話放在心上的樣子。
注意到赭戰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臉上,桑鬱卿側首回望,眉眼含笑。“赭師兄,可是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
“冇有。”赭戰素來沉默寡言,很快又彆回了頭。
等了許久都冇見式微道人來講早課,弟子們早就亂作了一團,各自埋頭議論到底出了什麼事。
連桑鬱卿都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聽說,”赭戰忽然開口,“昨夜劍蘊閣闖入了一名殺手,將式微師叔刺傷了。”
桑鬱卿一驚:“有這等事?”
天璿峰地勢偏遠,再加上門下弟子又稀少,從雲衍到攏音都閉門不出,桑鬱卿是唯一一個常常往天璿樓外活動的人。
“那式微師叔他……”
“他冇事。”赭戰耳朵微微一顫,聽力過人的他很快就從腳步聲中判斷出來人是誰。“來了。”
少頃,式微道人如往常那般邁著大步走進了講堂。不過,若是細心觀察的話,便能發現他的臉色有些發白,一隻手也纏繞著一圈圈的白布,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傷。
式微道人站在正前方,抿緊了唇:“早課暫停一天,都回去吧。”
弟子們當即麵麵相覷,不知緣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