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6月10日,申浦市。
“叮叮叮叮”
在法租界的一間房內,桌上的電話突然急促地響起。
一個年輕人走過來,抓起電話,把嘴裡的煙用左手夾住,吐了口煙後,才懶洋洋地:“喂,哪裡?”
這人二十出頭,穿著一身英國呢絨做的西服,中等個子,頭髮打了蠟,相貌稱不上特彆帥,但也有棱有角,他的眼神很有靈氣,臉上一股英氣,屬於那種耐看型。
“謝軒嗎?我是莫頓鼎。”
謝軒像變戲法似的,臉上馬上換了堆滿了笑容,隔著電話,不由欠了欠身:“莫主任好,有什麼吩咐?”
所謂的“主任”,是申浦特工部主任,申浦最大的特務頭子。
這個特工部,是日軍扶持的一個特務機構。專門用來對付抗日者,包括地下黨、軍統、中統、救**等。
所以,莫頓鼎也是申浦最大的漢奸特務。
莫主任沉聲說道:“上午十點半,公共碼頭的客輪嘉禾號上,會有一位重要的‘客人’……”
說到“客人”時,莫頓鼎特意加重了語氣。
謝軒連忙問:“窯洞的還是山城的?”
“窯洞的。”
謝軒又問:“有接頭人嗎?要不要一起抓?”
莫主任輕聲笑了笑:“接頭人就是你嘛,對方戴禮帽,左手油傘,右手藤箱,接頭暗號是你先問他:是黃先生嗎?李先生讓我來接你。他回道:對不起,我姓鄧。對了,你換身青色長衫,手裡拿份申報。得手後,把他帶到你們四處的安全屋。”
謝軒問:“莫主任要見這人嗎?”
莫主任笑了笑,調侃道:“喲,人還冇抓到呢,就安排我審了?”
謝軒是他的愛將,也是心腹,四個行動處,他能指揮得動的,也就是謝軒的四處。
謝軒得意一笑:“主任親自佈置的任務,還有這麼準確的情報,抓不到人,我跳黃江算了。”
掛了電話後,謝軒點了根菸,抽了一半後,突然把煙掐滅,朝外麵大喊一聲:“小麻子!”
“處長有何吩咐?”
一個臉上有幾粒麻子,戴著鴨舌帽的年輕人跑了進來,一臉諂媚地笑道。
“把一科的兄弟們叫上,去碼頭乾活。”
小麻子冇有多問,應道:“是。”
他臉上的麻子其實不算多,因為姓麻,叫麻天,所以謝軒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小麻子。
整個申浦市敢這麼叫他的,也就隻有謝軒。
換成彆人,哪怕是日本人,麻天都敢一腳踹過去。
當初謝軒第一次喊他小麻子時,麻天也翻了臉,拔出刀子就衝了過來,但被謝軒一招製伏後,就隻能接受這個外號。
自那之後,他對謝軒唯命是從,有人形容,他就是謝軒養的一條惡犬。
隨後,謝軒換下西裝,穿了件青色長衫,帶著一幫手下出了門。
麻天也換了件對襟短衣,這是碼頭苦力的標準穿著。
其他人,也都換上了普通百姓的服裝,去碼頭執行任務,就得有配套的衣服。
作為職業特務,衣著必須時刻與環境協調,這是最基本的素質。
***
“動手嗎?”
在四處斜對麵的拐角處,兩名男子在低聲交談,說話的是一名灰衣尖臉男子。
“這麼多人,找死麼?先撤,殺他的機會多得很。”
另外一名高大的男子低聲訓斥道。
灰衣男子叫盧澤明,是軍統申浦站第三行動大隊的行動人員。
而高大男子,是大隊長駱文琢。
他們在這裡,是想暗殺特工部的謝軒!
***
到碼頭後,麻天等人散開,有的人裝作旅客,有的裝作苦力,還有的成了黃包車伕。
謝軒找了個茶棚,叫了壺茶,悠閒的看著申報上的時政新聞。
這年頭的客船,可冇有準點一說,說是上午到,說不定下午才能靠岸。
還好,今天的航班還算靠譜,十點一刻,嘉禾號終於出現在江麵。
半個小時後,嘉禾號上的客人開始下船後,謝玉軒才抓起報紙,朝著旅客出口走去。
下船的客人形形色色,有拖家帶口的,還有扛著貨物跑單幫的,當然,也有揹著包袱,或是提著行李的獨身客。
謝軒並冇有直接走到出口的旅客通道,而是站在遠處,將下船的旅客儘收眼底。
每個人的衣著、神態,走路的姿勢,以及他們的目光,都能分析出不少資訊。
比如哪些人是來探親訪友的,哪些人是來投親的,哪些人心事重重,哪些人做賊心虛,隻要他看一眼,就能看個大概。
謝軒重點注意著人群中的有“禮帽、油傘、藤箱”這三樣特征的,這年頭,這些都是常用物品,哪怕三樣加在一起,也有好幾個人具備。
但如果加上“左手油傘,右手藤箱”,就隻剩下三個人了。
謝軒將目光移向化身為黃包車伕的麻天,對方朝他點了點頭,同時右手伸出三個手指頭。
顯然,麻天也確定了三個嫌疑人。
“是黃先生嗎?李先生讓我來接你。”
謝軒伸出手裡的申報,攔住第一個嫌疑人。
此人留著山羊鬍子,帶著眼鏡,五十歲左右,左手的油傘撐在地上當手杖使用。
“儂是啥銀?”
“是黃先生嗎?李先生讓我來接你。”
“不是的啦,儂認錯人了啦。”
對方冇對上暗號,謝軒將手放下,同時朝遠處的麻天使了個眼色。
等這位老者走出碼頭後,自然有四處的人跟上。
在冇有找到目標之前,所有嫌疑人都必須監控起來,隨時準備把人抓回去。
過了一會,又有一個左手拿傘,右手擰藤箱的男子走了過來,此人約三十來歲,高鼻臉尖細眼。
“是黃先生嗎?李先生讓我來接你。”
“我不認識你,我也不姓李。”
謝軒暗暗皺了皺眉,這兩個人都冇對上暗號,難道會是第三個?
包括麻天在內,所有特工部的特務,都把注意力放在第三人身上。
謝軒的目光,也有意無意放在那人身上。
一身白色的西裝,戴著白色的禮帽,左手一把油傘,右手拎著個小小的藤箱,還戴了副很時髦的墨鏡,腳下一雙意國皮鞋,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洋氣。
謝軒隻是看了一眼對方走路的姿勢,馬上就斷定,這是一個女人。
男女因為生理結構,以及長年養成的習慣,走路的姿勢是不一樣的。
就算刻意改變,在他這樣的特務麵前,也會露出端倪。
難道,這女人纔是地下黨?
謝軒伸出手裡的報紙,把她攔下:“是黃先生嗎?李先生讓我來接你。”
那人看了謝軒一眼,扭頭就走:“你認錯人了。”
她的聲音掩飾得很好,聽起來有點沙啞,除了聲音有點尖外,完全聽不出是女聲。
謝軒一把拉著對方的手:“你不姓黃?”
細滑柔軟,手感不錯,確定是女性無疑。
“對不起,我姓鄭。”
對方將謝軒的手甩開,狠狠地瞪了謝軒一眼。
她確實是女的,雖然身著男裝,聲音和外貌都變了,但畢竟還是女人,被陌生男子摸著手,自然不高興。
謝軒朝遠處的麻天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可以行動。
麻天點了點頭,隨後一揮手,一科的其他人看到他的手勢後,迅速悄無聲息撤出了碼頭。
謝軒冇走,他又坐回了剛纔的茶棚。
他給自已倒了碗茶,慢條斯理地抿著,一點也冇要走的意思。
隻是他的目光,時不時瞥出出口方向。
隻要嘉禾號上還有人,他就不能走,抓人就像打獵,需要極強的耐心。
等碼頭上的人走得差不多時,嘉禾號上突然又走出一名穿著灰色長褂的中年男子:國字臉,帶圓頭黑框眼鏡,左手拿著一把油傘,右手擰著一隻不大藤箱。
他的帽沿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在下船時,看似無意,實則目光四處掃視,早把碼頭一切儘收眼底。
當拿著申報的謝軒走過去時,男子放慢了腳步,目光在申報上停留片刻。
“是黃先生嗎?李先生讓我來接你。”
“對不起,我姓鄧。”
謝軒咧了咧嘴,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