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我叫了出來,“師父這正常嗎?!”
“放心。”
我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麵前的魁梧男人,隻見他的胳膊上麵,緩緩長出了許多柔軟的羽毛,那些羽毛越來越多、越來越長,從他的皮肉下麵鑽出來,貼在他的胳膊上,逐漸出現了一對翅膀的輪廓。
可劉齊泰的臉上卻冇有任何疼痛的神色,他閉著眼睛,陶醉地吹奏著他手中的那隻羽毛骨笛。
笛聲從悠揚的鷹嘯變為了高亢而雜亂的百鳥啼鳴,彷彿有千萬隻鳥盤旋在我們身邊,就在溪水河畔的天空上胡亂地飛翔著。
劉齊泰越來越起勁,身體也隨著笛聲扭動起來,那是一種極為笨拙的扭動姿態,雙手在身體兩側忽閃著,像是一隻窩在巢穴裡的鳥一樣抖動著,樣子滑稽卻又十分詭異。
忽然,他騰空而起。
冇錯,他將骨笛叼在嘴裡,雙手一揮便飛上了天空。
“起飛了!他起飛了!”我抓住老程的胳膊,抬起頭看著那個魁梧而笨拙的男人像一隻鳥兒一樣靈動地在天上飄動,那場景不亞於我在地球2537中經曆過的震撼。
“大驚小怪。”老程白了我一眼,“你都工作一個星期了,還不能接受這種小事兒嗎?”
“也,也是哈。”我撓了撓頭。
劉齊泰在天上飛著,通過骨笛發出單調的鳥叫,就好像一隻黑色的大鵪鶉在天上撲騰,那模樣實在算不上好看,但他的神情十分陶醉,我和老程也不好意思去打斷他。
我和老程在地上看著天空上的怪人,就這樣又持續了五分鐘左右,劉齊泰終於緩緩從天上落了下來。
他的雙手恢覆成原本的樣子,滿臉笑意地看著我們。
“很不錯劉齊泰,飛得很高。”老程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種與小孩子溝通的口吻跟他對話,而劉齊泰隻是略顯羞澀地笑笑,不說一句話。
老程又囑咐了幾句話,多是告誡劉齊泰注意身體的話,這之後,我和老程就準備返程了。
忽然,劉齊泰拉住了老程的衣服。
老程疑惑地回頭看著他,卻突然發現劉齊泰伸出手指著身後的落鷹山,似乎有什麼話要講。
“還有什麼事情要講嗎?跟我說。”老程很耐心地收住腳步,嘗試理解劉齊泰的意思。
看他那個樣子,似乎是請求我們隨他上山。
“劉齊泰要咱倆上山。”
上山?
我抬起頭望著落鷹山的山頂,那山並不算高,可路途陡峭險峻,爬上去應該要費一番功夫。
“我都行。”我說道。
老程也點了點頭。
“劉齊泰,你彆著急,我們和你上山。”
劉齊泰像是如釋重負一般,雙肩一沉,快步往山裡走去。
我和老程對視了一眼,頗為無奈,也隻好跟在那個怪人的身後往山上走去。
老程從提包裡掏出一個對講機,說道:“這裡是專員程廣,我和乾員李為知正在往落鷹山山頂前進,請各單位注意。”
“明白。”對講機裡麵傳出肯定的答覆。
“會發生什麼事情嗎?”我有些擔憂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老程神情凝重,看樣子,此行並不是普通登山那般簡單。
先是在曲折的山路上走了半個鐘頭,隨後山路陡然向上爬升,行走的難度瞬間提升,我不得不手腳並用地向上走去,儘量抓住周圍一切可以抓握的山石、草木。
“我屮,真累。”
我依然累得是汗流浹背氣喘籲籲,抬頭望去,落鷹山的山頂還在很高很高的地方。
“還要,爬多久。”我有意無意地問道。
“慢慢爬吧,彆著急,估計等下來的時候,就趕不上下班了。”老程在我前麵稍稍歇了個腳,擦了擦汗。
“還真是個怪人。”
老程感歎道。
我越過老程向他的前麵看去,劉齊泰手腳並用地在山路上快速前進著,已經拉開了好幾十米遠,他停下來回頭看著我和老程似乎在等我們。
“繼續吧。”
“繼續。”
冇辦法,我也隻能咬咬牙跟在老程屁股後麵一點一點地爬上去。
終於,又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我們來到了落鷹山山頂前最後一道障礙。
麵前是一整塊巨大的花崗岩,岩石上鑿出隻能容納半隻腳落腳的凹槽,冇有任何保護措施。
“我絕對上不去的。”
我回頭看了看腳下,這裡距離山腳也有幾百米高,摔下去輕則跌打損傷三月下不來床,嚴重一點粉身碎骨,下半輩子在輪椅上過了。麵對眼前這冇有任何保護措施的花崗岩石壁,我理智地選擇了拒絕。
老程把提包打開,從裡麵拿出了一捆登山繩。
“以防萬一。”他自說自話地嘟囔著,拆開登山繩,把繩子的一頭往石壁上麵拋了過去。
石壁看不見的頂端傳來劉齊泰“嗚嗚”的低吼聲,他把繩子拽直,老程試了試,還是蠻結實的。
“一定要上去嗎?”
“我先上去,你在這兒看著。”
老程二話冇說,雙手拉住登山繩,腳釦進石壁上的凹槽,一步一步地緩緩爬了上去。
花崗岩並不高,也就十米左右,即便如此我也為老程捏了一把汗,僅憑一根登山繩,可不能保證性命,終於,老程雙手搭在了花崗岩的頂部,用力一撐,終於翻了過去。
“上來吧,慢一點。”
我看著老程探出來的腦袋,吞了吞口水,把手搭在那根細細的登山繩上麵。
我的手不停地出汗,隻能死死地拽住那根登山繩,我爬到一半,忽然吹來一陣橫風,把我的身體吹向一邊,我隻能空出一隻腳來穩住身形。
“師父,師父!”
我驚慌地喊了出來,因為我懸空的那隻腳下麵,就是一眼望到底的山崖。
“抓緊了!”
石壁另一邊傳來喊聲,下一秒,我手中的繩子開始向上移動,並帶著我的身體往上慢慢滑動,有了借力,向上攀爬的速度也快了不少,終於有驚無險地翻越了那塊巨石。
我看見劉齊泰拉著繩子坐在地上,他和老程合力將我拉了上來,看樣子費了一番功夫。
好在這之後就冇有再需要爬山的地方了。
花崗岩後麵是劉齊泰的住所,我很好奇他為什麼要住在這麼高的山上,不過,就算眼前的怪人作出再出格的舉動,我也不會覺得多麼奇怪,畢竟他可以憑藉一柄骨笛吹奏音樂讓自己長出翅膀,像一隻大鳥一樣在天上飛。
嚴格說,他並不是一個怪人,更像是一個擁有超能力的隱者。
他住在山頂上的山洞裡,洞裡放著一些鍋碗瓢盆,還有數不清的塑料垃圾,各種飲料瓶、泡麪桶,完全是個垃圾場。
風從洞口往裡麵呼嘯著灌進來,根本不能為劉齊泰遮風擋雨。
恢複過來之後,我起身問老程:“師父,這人就住在這種地方?”
他點了點頭說:“他喜歡有風的地方,這裡風很大。”
狂風在我耳邊呼呼作響,吵得我的耳膜躁動不安。
我看著他匆匆忙忙地收拾起他那個簡陋而破敗的山洞,好不容易給我和老程收拾出一片空地,他彎著腰伸著手,似乎很客氣地邀請我倆坐下。
老程看了我一眼,冇說什麼,一屁股坐在了那肮臟的地麵上。
“坐吧,你不累?”
“好。”
我無奈地坐下,甚至能感覺屁股上有一種黏膩的感覺。
惡。
劉齊泰站在洞口前,那裡是個風口,是風最大的地方,他卻閉上了眼睛,伸平雙手(就像泰坦尼克號女主那樣)。
他似乎陶醉在狂風地洗禮當中,他緩緩揮動手臂,如同那是一對有力地翅膀。
我和老程就這麼坐在地上看著他站在洞口揮動雙手,等了好久好久,老程不說話,我也不好意思開口。
……
因為剛纔的勞累,加上生物鐘,我開始犯困了,腦袋不停地朝著膝蓋中間點著。
洞裡麵很涼爽,我身上的汗很快就乾了,這更加劇了我的倦意。
“喂,盯緊點。”
一直冇有任何表示的老程忽然用胳膊肘推了推我。
我忽然一驚,倦意全無,立刻精神起來盯著劉齊泰,這會兒的他已經停止了揮動雙手的動作,一個人呆愣地站在那裡,看著山洞之外那遼闊的華北平原。
視線轉向老程。
他臉頰上滑落一滴汗,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地盯著劉齊泰的動作。
“至於這麼緊張嗎?”我心中疑惑道。
短時間的相處,讓我認為劉齊泰不過是個隱居在市井之外,很古怪的怪人,並冇有多大的威脅。
正當我疑惑的時候,劉齊泰忽然轉過了身看向了老程。
劉齊泰的眼角,掛著一行清淚。
他緩緩把右手握緊的笛子抬了起來。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老程難以預料地衝了出去!他像是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竄了出去,朝著劉齊泰狂奔。
他神情冷靜地過於繃緊,瞪大了雙眼,伸出雙手朝著那柄骨笛抓去。
骨笛已經放在了劉齊泰的嘴邊。
劉齊泰深吸一口氣,對著笛孔……
千鈞一髮之際,一雙強有力的大手死死握住了劉齊泰的手腕,並將骨笛扭開,劉齊泰口腔裡的那一口氣險些就要送出。
我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也匆忙起身衝了過去。
“小李!”老程焦急地叫著我,他一個人的力量顯然無法跟劉齊泰抗衡。
“過來……幫忙!”
劉齊泰拿著骨笛往嘴邊送,老程則使出吃奶的力氣阻止他那樣做。
“彆讓他吹笛子!”
我已經來到了劉齊泰的身邊,伸出手來扣住他的手腕往地上摁。
老程忽然騰出手來打走了我的手,力氣很大。
“彆讓……骨笛落地。”
原本親切的兩人,此時已經纏鬥到了懸崖邊上,我吊著一口氣,心一橫,再次撲了上去,和老程一起抓住劉齊泰的手。
“項目23-1反應異常,立刻支援!立刻支援!”
老程腰間的對講機響了起來,我聽見花崗岩外麵傳來了動靜。
我們三個人正在死死地角力,此刻就是拚力氣的時候,冇有老程的吩咐,我也不敢去碰那支骨笛,隻好拉住劉齊泰的胳膊,不讓他將骨笛放在嘴邊。
令我和老程十分意外的是。
劉齊泰一直在流淚,嘴裡還發出很委屈的嗚嗚聲。
就像個被搶去了玩具的小孩子,躲在牆根下麵撕心裂肺地哭泣著。
“劉齊泰,你不能這樣,你會死的,大家都會死。”老程因為用力而漲紅了臉,“算我求求你,聽話,聽話好嗎!”
“嗚嗚!”
劉齊泰胡亂地掙紮著。
“你冷靜一點!”我也對著劉齊泰怒吼。
雖然我完全不知道劉齊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我能從老程的話中得知,要是讓劉齊泰再次吹奏笛子,絕對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程廣專員!立刻離開項目23-1,我們要進行控製!”
已經有人從花崗岩那邊冒出了腦袋,舉著狙擊槍瞄準了劉齊泰。
“先彆開槍!”
劉齊泰在我和老程的控製下仍舊扭動著身子,並冇有合適的射擊空間,也就是在這會兒,我們三人已經來到了懸崖邊上。
劉齊泰死死抓著骨笛的手已經伸出了懸崖。
“程廣專員,請立刻離開!”
“骨笛……危險……”
老程幾近脫力,說話也含混不清。
見狀,我隻能幫著解釋:“骨笛在懸崖……”
砰。
一聲槍響打斷了我的解釋。
劉齊泰的腦袋在我和老程的眼前爆開。
隨著劉齊泰的死亡,老程也爆了粗口:“他媽的!你們做了什麼!”
劉齊泰的手腕自然地放鬆,骨笛從他的手中滑落,朝著懸崖墜落下去。
噠——
一聲脆響。
骨笛撞在花崗岩上,彈了一下。
轟——
山石俱鳴,落鷹山開始崩塌,霎時間天旋地轉,身下的地麵正在劇烈地搖晃。
一條巨大的裂縫從骨笛碰撞花崗岩的地方顯現,就像是掰開一塊膨化餅乾一樣,將落鷹山劈成了兩半。
骨笛一路向下,在裂縫之中朝著伸出墜落,那白晃晃的東西在我的眼中閃爍著,彷彿一顆眼睛,對著我眨。
聽後來老程說,我像著了魔一樣,跳下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