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糟糟的公堂因這句話倏地安靜下來。
無數道視線齊齊循聲望去,那屏風就安置在顧城身側不遠處,十分紮眼,很難讓人忽視,起先還有人好奇過後麵是什麼,結果等了很久都冇有動靜傳來,遂轉移了注意力。
冇成想屏風後竟然有人!
顧城反應最快,他倏地站起身來,朝著那方向拱手一禮,喚道:“下官見過大人。”
眾人不禁訝然,連欽使都要自稱下官,聞聲見禮,那這屏風後坐著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趙平這時也回過神來,大喜過望,對屏風連連磕頭道:“草民給大人請安,求大人替草民伸冤啊!”
劉璋看了眼喜極而泣的趙平,視線又在顧城和屏風之間轉了轉,遲疑著試探道:“不知是哪位大人駕到,怎的下官冇收到您前來此地的訊息……”
“放肆!”
顧城冷喝一聲,扭頭看他:“大人的行蹤難道還要跟你報備不成?劉縣令,你聽好了,你眼前這位,纔是此次奉旨而來的欽使正使。”
“原來是正使大人……”
劉璋恍然大悟,很是恭敬的俯身行禮:“下官未及遠迎,真是失禮,正好這處案子已了,請容下官稍晚些薄備酒水,替大人接風洗塵。”
趙平聽了這話又急了,正要開口,被素嬈一個眼神製止。
她無聲的說了句:“安心看戲!”
趙平掙紮再三才重新跪了回去,強忍著冇有說話,素嬈餘光看到這幕,無聲的搖了搖頭,這個人性子太剛烈耿直,冇有籌謀盤算,怪不得會一再被劉璋牽著鼻子走。
相比起他,孫犁就老成穩重許多。
自言韞出聲後,始終神色鎮定的打量各方的反應,似是在審度時勢,準備蓄勢而發。
這時,屏風後又出聲道:“本官旁聽許久,端聽著了劉大人指責顧副使越權問案,何時又結案了?”
“違規告狀,無權問審,自該結案。”
劉璋斟酌著用詞,小心答道。
“你怎知他無權?”
“欽使大人……”
劉璋麵色難堪,“官員當各司其職,顧副使終究冇有監察問案之權……”
“棲遲,把這個拿去給劉大人瞧瞧。”
屏風後話音剛落就轉出一道人影來,少年清俊,身姿挺拔,冷著臉直接將兩物拿到劉璋麵前,“左邊,是大理寺用印,右邊,是陛下手令。”
“大理寺有權過問大雍所屬任意轄地的案件,調取卷宗,浣花縣自然不能例外。”
“至於這道手令。”
棲遲聲音沉了沉,漠然道:“上麵寫著凡三品以下官員,我家主子有生殺便宜之權!”
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三品以下,生死儘操於一人之手!
縣令不過九品,就能影響或決定他們一縣數萬人之生死,上林郡共有八個縣,而像上林郡這般規格的郡城整個雲州有五個,雲州府最高的長官也不過三品而已!
也就是說,若有必要,他一人可動州府,殺儘州牧之下所有官員!
這是何等的權利與恩寵!
“言家世子,帝王掌珠,果然名不虛傳。”
素嬈冇想到還有這麼一張手令在,饒是她再淡定也不由得為了這份寵信而動容,看來這次劉璋是在劫難逃了。
劉璋現在大腦一片空白,盯著那兩個物件,隻覺得一陣陣冷氣從背後襲來,一寸寸的浸入脊骨,將他凍結,將他扼殺!
“大理寺用印……”
“大理寺……”
他失魂落魄望向屏風那處,喉嚨艱難的滾動了下,他隻聽顧城說過那屏風留給一個貴人,還以為是京都哪家公子隨著使團出來遊玩,覺得新鮮纔來旁聽。
冇料到,冇料到居然是他!
“下官浣花縣令劉璋,叩拜大人!”
劉璋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膝蓋磕著地磚發出沉重的響聲,他像是不知道疼,伏趴在地上,頭也不敢再抬。
能執掌大理寺用印,得陛下這般恩信之人,除了傳聞中‘風華蓋代,景星鳳凰’的言家世子言韞,還能有誰?
言韞在此,他命危矣!
“顧副使受本官命令代查此案,劉大人可還有疑惑?”
男子聲音漠然寡淡,涼的沁人心脾,劉縣令自打知道他身份,就明白大勢不可逆,哪裡還敢放肆!
“下官不敢。”
“既如此,顧大人,你就繼續查案吧。”
言韞冇開口,劉璋也不敢起身,保持著原本的姿勢趴得端端正正,眼看著顧城再度坐到堂上,想著案子要查冇錯,可哪裡那麼容易能查出來?
知道的未必敢說,敢說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未必會出事!
這般一想,他心裡頓時好受多了,可他忘了,在場的還有一個人,一個盯著他,潛伏在劉家十多年,設局殺了兩人也要掀起那樁舊案的人!
孫犁!
素嬈打量著他,淺聲道:“再不說話,日後可就冇機會了,你既然能想到如此曲折繁瑣的計劃,自然不會毫無準備吧?”
孫犁聞言笑了笑,“素姑娘是真正聰慧剔透的人,輸給你我心服口服,你說的對,十數年蟄伏,忍了這麼久,自然是奔著殺人來的。”
他抖了抖衣袖,跪直身子,對著堂上說道。
“煩請欽使大人著人往我家走一趟,在柴房靠窗那麵往左數十個數,掀起那塊地磚,將下麵藏著的東西取來。”
“好!”
顧城招了下手,外麵當即有人領著差事去了。
“不知那裡麵都是些什麼東西?”
“大人稍後看過就知道了。”
跑腿的人腳程很快,來回不過兩刻鐘,當那油紙包著的東西被遞到顧城手邊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凝神朝他看去。
唯獨孫犁的視線落在了劉璋身上,冰冷的殺意不加遮掩。
顧城將油紙拆開,取出數張薄紙來,快速的閱覽著,越看臉越黑,最終陰沉的能滴下墨來。
他看完命人將東西送去了屏風後,自己直接拍案而起!
“劉璋,你來猜猜,猜猜那些紙上寫著的究竟是什麼!”
“下官,下官不知。”
劉璋身子微不可見的一抖,不是假裝,而是真的被顧城的態度嚇到,這位副使大人從坐上公堂以來對他一直都是冷冷的,不耐煩的,厭惡的,但表麵功夫還是會裝上一裝。
如今竟直接同他扯破了臉皮!
那張紙上寫的究竟是什麼?
他心底直髮毛,絞儘腦汁都得不到答案,隻得先裝聾作啞。
這時屏風後言韞淡聲吩咐道:“棲遲,拿去讓劉大人自己念,念給大家都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