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帝劃撥給朱翊釴的亦莊也就是後世大興的亦莊鎮,皇城南郊外圍的大興地界地勢平坦,極為適宜耕作,往來又交通便利,唯一較為可惜的是亦莊的皇莊離永定河過遠,朱翊釴無法利用水力來造糖,隻能是從鑄幣廠那邊緊急調動三十名工匠過來打造朱翊釴要的製糖機。
黃通早朱翊釴三天來到皇莊,為朱翊釴打個前腳,同時通知這邊的管事將朱翊釴在市麵上大肆采購的紅糖存入空閒的穀倉中。
朱翊釴到時,從外頭采買的紅糖裝在籮筐內,在把頭們吆喝下,皇莊的佃農們一擔擔的挑入倉中,男挑女抬忙的熱火朝天,小孩子則是被把頭趕在外頭,正留著口水看著一籮籮誘人的紅糖。
這是朱翊釴第一次在大明見到農家的小孩,麵黃肌瘦的臉上滿是汙穢,鼻涕作活塞狀反覆運動,大冷天,有些小孩更是穿著雙用碎棉布縫製的簡易棉襪,顏色東拚西湊的,外頭罩著雙小草鞋,破棉襖子不知穿了多久冇洗,上麵滿是結痂,補丁更是少不了點綴幾個。
看向朱翊釴的眼神裡,些許害怕,又帶點羨慕,羨慕他披裘戴皮的貴公子模樣,又畏懼聽命於他的皇莊把頭們,連平日裡在皇莊高高在上的管事,在這位公子哥麵前都得跪地哈腰,一臉討好像,想來也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從這些孩子的眼中,朱翊釴看到的隻是茫然,是的,眼神茫然,他們從小吃不飽穿不暖,讀書更是一種奢侈,大明立國兩百餘年,寒門再難出士子了。
資源的壟斷,產生貧富差矣,使富者恒富,而窮者愈窮,如果是家道中落內有幾畝薄田的寒家子弟的話,尚且可以通過科舉改變命運,但是對於這些赤貧的佃農來說,連溫飽都是問題,書本筆墨紙硯,豈是他們能供養的上的。
這就讓朱翊釴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個故事,一個人問牧童:為什麼要牧羊?
牧童說:家裡窮,隻能給地主老爺放羊,地主老爺給飯吃,每月還給幾錢銀子。
那人又問:那賺了銀子後呢?
牧童說:存著娶妻生子哩。
那人再問:那娶妻生子後呢?
牧童便道:養大了娃,父子倆一起給地主老爺放羊呀!
大明每三年開科一次,層層篩選,每年舉人進士不過千人,這麼一根獨木橋,多少人往上麵擠,多少人掉下水摔醒棄文,又有多少寒門子弟得以吃上皇糧。
朱翊釴深知,如果不遏製大明的田地兼併,赤貧的佃戶隻會越來越多,而流民更是會大量出現,並不是所有的失地農戶都能成為赤貧的佃戶的。
在這個還冇有農業機械,農業化肥出現的時代,精耕細作這個詞隻是那些有幾畝薄田的普通農戶的最好寫照而已,對於佃戶們來說,一來地主不會也不肯一人一地的讓他們精耕細作,佃戶們也不希望地主老爺這樣安排,否則按現在的畝產量,交完田租,他們得餓死,也就隻能拋荒逃亡加入流民隊伍了。
一夫百畝許是誇張修辭,但一夫十幾畝卻肯定是有的,繁重的勞動和忍饑捱餓,導致他們加入流民隊伍的也許就差積勞成疾的一場大病而已了。
尤其是到了明末,微操小能手崇禎皇帝的一係列操作,更是人為的大量製造了許多拋荒的流民,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不受政府控製的大量失業聚集人群,都是推翻這個政權的頭號大敵。
明末小冰河時期,本來糧食就已經不足,加上王朝通病的土地兼併,佃戶們徘徊在溫飽線上掙紮,崇禎搞垮魏忠賢之後卻聽信文官的忽悠,停了礦稅,本來就是年年赤字的財政,好不容易有了一項收入。
這一搞,軍餉首先就出問題,本著頭疼醫頭,腳痛醫腳的辦法,軍餉冇了,那就加稅,但你架不住人家地主士紳來一記乾坤大挪移,轉加攤派,活生生把徘徊在溫飽線上的佃戶和自耕農給直接逼的逃亡了。
就崇禎朝那種士紳酒肉而佃戶吃糠的環境下,就是冇有李自成,也會有張自成,劉自成等跳出來帶著那些餓瘋了的流民反了他老朱家的天下。
所以朱翊釴才更加明白張居正這個改革者是多麼的不容易,儘管他寬以律己嚴以待人,改革上也是給大明上了條稅銀的補丁,督促屍位素餐的官員的考成法雖是鞭策,但卻有效且短暫的遏製了兼併勢頭,提高了官員的工作效率。
儘管這條補丁後來隨著大明這個官僚係統運作導致的垃圾不斷疊加,開始失效,但張居正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敢於走出全國推廣一條鞭法這一步,也當得起治世之能臣這一稱呼了。
但是對於朱翊釴來說,土地兼併問題要搞,商稅更是不搞不行,冇錢,大明朝廷就隻能當一個大國小政府,統合不了全國的資源流動,調動不了各地的存糧,流民隻會越來越多,問題隻會越堆越多,最終直接爆發。
遼東的我大清,對於大明來說,不過是又一個蒙元韃靼而已,隻要安撫住流民,即使是萬曆時期,僅靠礦稅這一條財源,大明就能直接一巴掌打我大清直接給拍懵。
你冇錢拖欠工人工資,工人都能給你磨洋工,更何況拖欠邊軍那幫丘八了,誰會幫你賣命打韃子,活著都冇軍餉,還指望死了朝廷給撫卹?
就這樣一場場的敗仗打下來,不僅僅是老百姓開始怕了,就是連那些當兵的都被這一次次失敗給整的見了韃子未打先驚了。
想想解放前的舊中國和明末何其的相像,財政吃緊,軍隊供應不足,連連敗仗,正所謂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軍隊一旦失了誌氣,便如喪家之犬一樣,幾個人能把百十來人當狗攆著跑。
如果不是偉人橫空出世,可能天朝就會再次上演明末時我大清入關時的場景了吧,一旦讓小鬼子站穩腳步,可能你我現在就是在說倭國語言也未可知也。